第88章 我的劍譜第一頁,是先親……

  宋家和陸家見面的日子到了,方敏提前兩天上來,特意帶了兩件定製旗袍,雖說是抬頭嫁女兒,但陸家不一樣,她還是給未來親家挑選了禮盒,還教育宋傾城,要跟陸贏結婚了,這個時候不要住在建衡路的房子,不好看。

  宋傾城雖有紅本在身,卻還未見光,自然不敢造次,乖乖跟著媽媽住酒店。

  除了上中醫課程,她就陪著媽媽吃飯逛街,即便陸贏是她親老公,晚上視頻的時候說幾句甜言蜜語,還要躲在酒店大堂,不能讓媽媽聽見。

  見面的這一天,班委在班群里發了通知,有一個表格需要本人簽字,每個人都要回去。

  宋傾城已經一個多月沒和舍友們見面了,李悠悠等人免不得要討伐她一輪,四人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飯,回到宿舍,床鋪好久沒睡,她沒上床,只在書桌前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和舍友們聊天。

  李悠悠:「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要找男朋友不能光找帥的,也不能光找學歷高的,要找就找又帥腦子又好的,就像陸贏師兄那樣,這樣的男人才靠得住,有擔當。」

  馬菁悅哼一嗓子,」你也要找得到才行啊,人家八年的感情,又帥腦子又好的,已經沒有了,是不是,妹妹?」

  宋傾城裝腔作勢說:「他也沒有那麼好,有時候也很煩人的。」

  「比如呢?」

  「比如……整天使喚我,讓我幹活啊。」

  「幹什麼活啊?」

  「呃……給他捶肩捏背吹頭髮什麼的。」

  眾人愣了一下,圍住她,又掐脖子又掐肩膀。

  李悠悠:「得了便宜還賣乖,當著單身狗的面秀恩愛,當時陸贏師兄說要拿護照,差點兒沒把我嚇哭,現在你張狂給我看看!」

  宋傾城在打鬧聲中捕捉到了那麼點不安全感,抓住李悠悠的爪子,瞪著眼珠子問:「他拿了我的護照?」

  「拿了啊,他說先備著,可能會用到,你那小鑰匙不是丟小框裡嗎,他就開鎖拿了。」

  宋傾城掙脫她們,站了起來,胸口一陣陣發悶,「鑰匙呢?」

  「鑰匙不還在框裡嗎?」

  宋傾城提著心臟,拿下那個放發卡和發圈的小竹筐,很快翻找出那兩個小鑰匙。

  打開抽屜的時候,她心裡還是存著希翼的。

  就算陸贏看見她的日記本,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不至於偷看。

  她的呼吸隨著心臟驟然一沉。

  空無一物。

  宋傾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往抽屜里摸,摸了一把空氣。

  她放了三四年的日記本不翼而飛,小鑰匙一直那麼丟著,從來沒人開過這個抽屜。

  除了陸贏還有誰?

  她寧願是別人偷走了,但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沒有哪個小偷放著別的東西不拿,偏偏要去偷窺她的內心世界。

  舍友們一個個爬上床,沒一會兒,世界安靜了,只有宋傾城一個人枯坐在書桌前。

  她又試圖說服自己,陸贏或許只是想看法拉利,拿日記本過去,等她眼睛好了,讓她證明法拉利的帳單還好好存放在日記本里。

  可是她腦子翻滾起一幕幕。

  明明是他追的她,話里話外卻都是她愛他,要給她實現願望,要帶她做長腿師妹。

  往事一件件一樁樁,他都記得那麼清楚,以至於她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為當時的他在暗戀她。

  對了,還三番五次地阻止她回宿舍,為了不讓她回宿舍拿衣服,叫人給她買了那麼多新衣服,連登記的白襯衣都是連夜去買新的。

  騙婚!

  蓄謀已久的!

  宋傾城眼皮乾澀難忍。

  她日記本里,除了初一追星的那一小部分,從初二到高三畢業,一共五年,點點滴滴,全部都是他。

  甚至,還有不知廉恥的,陸贏擁抱她的……春夢。

  她被陸贏給扒光了,看得乾乾淨淨,一絲遮羞布也沒有。

  再多金錢也買不回她的臉!

  結婚證和戒指也掩蓋不住她被扯掉遮羞布的恥辱!

  就在宋傾城內心翻山倒海時,她媽給她來電話,交代她儘早回酒店,今天見家長,不要跟平時一樣的裝扮,畫個淡妝,換上正式點的衣服,才顯得尊重長輩。

  宋傾城走出宿舍樓,嘴裡應著她媽的話,心裡存的卻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運動鞋運動衛衣,就這麼去。

  看不順眼?

  她不稀罕!

  宋傾城沒有回酒店,而是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看時間差不多,才上了地鐵,去往約定的地點。

  半途,她接到司機的電話,已經到樓下了,於是她打電話給她媽,告訴媽媽她已經在地鐵上,讓她媽自己一個人坐車過去。

  那是一間私廚,包房很大,還有會客區,透過墨色玻璃,陸贏西裝革履,一隻手把著光溜的紅花梨餐桌桌沿,另一隻手拿著手機打電話,大概不是什麼重要電話,他唇邊是慣常的閒散笑意。

  宋傾城別開眼,心下失笑。

  兩家人吃飯,五個人,都是各走各的,倒是他先到了。

  陸贏掛了電話,回過頭一看,宋傾城正杵在他身後,不知道是不是對接下來的場合不太適應,臉上木楞木楞的,一點笑臉也無。

  他站起身來,走到跟前,上下掃了一眼。

  灰色運動鞋,白色運動衛衣套裝,一個棕色斜挎包,跟平時的裝扮無異,像是來陪他吃一頓便飯。

  他湊近了些,唇邊提著笑,「今天沒化妝?」

  她眨巴一下,視線下垂,「沒有。」

  「為什麼不化?」

  宋傾城眼皮子一抬,眸光又回到他臉上,「要化麼?有這個要求,你沒有人提前告訴過我啊?」

  陸贏微頓,「沒要求,哥哥只是覺得,這樣的場合,挺適合你臭美一下。」

  他沒有那麼遲鈍,分明看到了她眼裡的軟刀子,但是他不知道這軟刀子是從何而來,今天早上打電話的時候,她還是很開心的。

  宋傾城慢騰騰把挎包從拿下來,掛到椅子背上,悶聲說:「我已經夠美了,不需要臭美。」

  陸贏舌尖抵著唇,原地站了數秒,才走過去,挨著她坐下。

  「宋傾城,你媽惹你生氣了?」

  她抬著黑黝黝的眼,「哥哥,上次在我爸爸家,你說我眼睛壞的時候,檢查出了一些小毛病,是什麼毛病?」

  陸贏無聲看著她。

  她咽一下嗓,「是不是我大姨媽的毛病?」

  他俊眉悠悠往上一挑,「沒有,醫生說你濕氣有點重。」

  宋傾城學了一段時間中醫,沒有那麼好忽悠,「當時看的又不是看中醫,怎麼會說我濕氣重呢?」

  他避重就輕,「好的醫生都是中西醫融會貫通的,你大姨媽能有什麼毛病?」

  她定定看他,平日裡,兩人對視,都是她落敗,這一次一如往常,他一點迴避的眼神也沒有。

  「你不知道,我大姨媽來得特別晚,十四歲半才來,那時候我都上高一了。」

  陸贏指節戳戳鼻尖,「那也沒辦法,她不來,總不能綁著她來。」

  宋傾城唇線往上一牽,「你還記得嗎,當時在老師辦公室,你跟禿頂馬說我可能是來生理期了,那時候我就騙了你們,馮宛晗也問過我,我也騙她了,因為我害怕你知道我說謊了。」

  陸贏點頭,「偶爾說謊沒關係,無傷大雅。」

  她長長的一個吸氣,「那你知道我大姨媽是什麼時候來的嗎?」

  陸贏低笑了聲,「我上哪兒知道?」

  宋傾城一瞬不瞬盯著他,「陸贏,你現在是在——無傷大雅地撒謊嗎?」

  陸贏唇線輕輕往裡一卷,眼底隱晦不明,就那麼看著她。

  她身子輕微顫抖,鼻息漸漸加重,「我今天回宿舍了,然後,發現我的日記本不知道被誰偷走了。」

  他頓了片刻,清一下嗓,「沒人偷,我拿的。」

  宋傾城眼底冒出了點點水光,「所以,你偷看了我的日記?」

  陸贏撇開視線,「也沒怎麼看……」

  她胸腔起起伏伏,牙齒在打顫,「你是不是,全部,都看完了!」

  這下,他只默默看著她,沒有否認。

  宋傾城眼裡的薄薄水霧變成了兩包水,鼻子的抽氣聲越來越快,一下一下,就像跑了幾圈的小狗在快速呼吸。

  「你還是一個,一個名校畢業的研究生,竟然偷看別人的日記,你不覺得,不覺得很不齒嗎!」

  陸贏垂首,點一下頭,「的確很不齒,以後不看了。」

  宋傾城站了起來,兩包水先後決堤,划過臉龐,低落在她的白色衛衣里。

  她咬牙切齒說:「我要跟你離婚!」

  陸贏眸光一斂,撐著雙膝站了起來,把白襯衣衣袖往裡推,捏了捏腕骨,沙啞一聲笑,「你要跟我離婚?」

  「對,我要跟你離婚!」

  就在此時,門被推開了。

  ……

  宋傾城很快扭過臉,拿手背抹了一把淚。

  這下好了,明明是各走各的,他們卻湊一塊上來了。

  當著陸建行的面,宋茂華臉色微沉,看著淚流滿面的女兒,「宋傾城,怎麼回事?」

  宋傾城唇角顫抖,鼻翼一張一合,「爸爸,陸贏,他偷看我的日記!」

  陸贏唇角動了下,「對,我偷看了她的日記。」

  宋茂華:「……離婚是什麼回事?」

  陸贏:「宋叔,前幾天我帶她去領證了,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對,我向您和方姨道歉。」

  短暫的靜默。

  陸建行伸手點著自己兒子,「陸贏,有你這麼辦事的嗎,打你一頓都是輕的。」

  陸贏耷著眼睫,是聽訓的姿態。

  陸建行:「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按自己的想法辦事,把長輩都忘在腦後了,親家公親家母,真是不好意思。」

  方敏:「沒事兒,沒事兒。」

  她拉過宋傾城,斥了一句:「既然都結婚了還說這種話,你還小嗎!」

  宋茂華臉上不好看,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女兒不只是結婚,這會兒都哭哭滴滴鬧離婚了,「宋傾城我知道,她最討厭別人偷看她的日記本,以前我不小心看過一回,她好長時間沒理我。」

  陸建行:「當然不能看,這是陸贏不對。」

  這輕巧的一句不對,無異於隔靴搔癢,宋傾城壓著眼皮,臉上又滑過一行淚,「陸伯伯,對不起,您好好吃飯,我想出去走走。」

  方敏:「宋傾城。」

  陸建行:「沒事兒,領證了都是一家人,沒有那麼多講究。」

  陸贏拿起西服,「宋叔,方姨,這一次是我的錯,我帶她出去轉一圈,很快就回來。」

  宋茂華點頭,「去吧。」

  夜幕漸重,灣江水染上了墨色,一彎淺白清月在水波里打著褶皺。

  暖黃色裂紋燈下的咖啡店,濃郁咖啡香擠過玻璃門縫,被秋風吹散,到人鼻尖,只剩那麼一點氤氳之氣。

  地上拉著一長一矮兩條影子,慢慢的,高的那條貼近了矮的那條,最終融為一體。

  陸贏指著地上的影子,「我還記得,羅俊泊升學宴那天晚上,我們走路回家,你的影子就到我膝蓋這裡。」

  「當時要是知道宋傾城是我老婆,我就不會嫌她腿短走得慢。」

  他無聲一吁,「我得背著她回家,好好愛護她。」

  宋傾城木著一張臉,無動於衷。

  「哥哥要是知道宋傾城天天盼著大姨媽,一定會告訴她,來不來無所謂,少女摩斯密碼沒什麼了不起。」

  她眸光一閃,刮在他臉上。

  陸贏唇邊勾起了笑,「當時,宋傾城在我眼裡,是最可愛的少女,不需要密碼就能開我的鎖。」

  宋傾城略微掙開他,把衛衣帽子往頭上一甩,大力拉進了帽繩。

  這是不樂意聽他廢話的意思。

  陸贏無聲發笑,手臂往她肩背上一攬,貼著柔滑的衛衣帽子,「宋傾城,你還記得嗎,當初你送我去美國讀書,我媽說要抱一下你,上了飛機,她說,宋傾城以後要做她兒媳婦,抱一下,警察也不會抓她。」

  他喉結上下滑動,「改天帶你去看看她。」

  宋傾城胸口有潮水翻湧,漫向遠處的眸子慢慢蓄滿了淚水。

  「哥哥真是冤枉,你寄了那麼多好吃的,我一樣沒吃到嘴就算了,還要被心上人殺……」

  她彎著手肘,推了他一把,借著這一股勁兒,快速抹了一下淚,咬著牙說:「不是心上人,單純就是要殺你。」

  他喉嚨溢出一聲低啞的笑來,「宋傾城,你真聰明,今晚,你媽就該讓你跟我回家了。」

  「……」

  宋傾城眨巴乾澀的眼皮,「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家?」

  他站在她正前方,拉扯她兩根帽繩,歇了一口氣,鼻端一個輕淺的氣聲,「你再不跟我回去,哥哥的耳朵就治不好了。」

  她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麼。

  他目光凝在她濕漉漉的眼睫上,指腹在她眼尾輕輕抹過,「回家再好好教育,你教育我,我教育你,大家一起成長。」

  宋傾城眼底微燙,眼角帶著他指腹才留下的一點溫度,微微噘一下嘴,抬手下了力道,嫌棄般擦了一下,「你教育我?」

  「教育你,有什麼話直接和我說,這樣,我不會錯過你的禮物,也不會錯過你的非洲之旅。」陸贏捲起唇來笑,「還得教育你,離婚這兩字是不能提的。

  宋傾城怔怔看他,「那你要被教育的就更多了。」

  「晚上回家,我洗耳恭聽。」

  他指頭在左耳轉動,「洗這邊耳朵。」

  陸贏攬上她的薄肩背,往回帶,「一輩子很長,犯不著這個時候治我,陸建行可以涼著,我岳父岳母不能晾。」

  宋傾城半推半就,最後,還是被他牽著手回了包間。

  這一次回去,他便改口叫宋茂華和方敏「爸媽」了。

  方敏又不輕不重說了宋傾城幾句。

  陸贏伸手,在羊毛卷上順了順,嘴角無聲往上牽,「都是我的錯,她平時乖得很。」

  散席了,方敏提著包,又交代了宋傾城幾句,女兒才和陸贏吵架,自然沒有讓小兩口分開的道理。

  小彎月下去了些,隱在萬家燈火的一個角落。

  下了車,宋傾城抽回自己的手,「哥哥,我的日記本你藏哪裡去了?」

  陸贏垂著眼睫笑,「回去就還給你。」

  她默了片刻,唇線輕抿,「就,我高二的時候,和趙一迪一起看偶像劇,然後她老是問我關於你的事情,說太多了,我才做了一個夢……」

  陸贏:「什麼夢?」

  雖然是自己的夢,宋傾城還是硬著頭皮賴到他身上,「就你突然要抱我啊。」

  他定了定神,唇線拉著一個輕佻的弧度,「有嗎,那我得回去溫習溫習。」

  「陸贏!」

  月缺不改光,陸贏不曾輸,即便是當下躺在灣江里的小彎月,也一樣清高冷傲。

  漫漫長途,她逃不過這個步履昂揚的男人。

  陸贏垂首在她眼尾印下一個吻,「知道我的劍譜第一頁是什麼嗎?」

  「我的劍譜第一頁,是先親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