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宋傾城回爸爸家裡吃飯。
宋茂華不在家，她問候後媽幾句，進廚房收拾好菜,又出去帶著妹妹玩兒。
她和後媽沒有什麼話說，上了大學以後,回家之前她都會先和爸爸打招呼,如果爸爸不在家,她是不會回去的。
今天,她給妹妹買的繪本到了，又是平安夜，她特意買了一個禮盒大蘋果,還有聖誕帽和紅襪子，一起拿回去給妹妹。
囡囡拿到新禮物，樂得很,拉著姐姐的手讓她讀繪本。
後媽把飯菜端上桌,宋傾城把妹妹抱上兒童椅，自己去盛飯。
「囡囡都夠年紀上幼兒園了,你爸爸說過了年再去，還說要上清棠路的那個國學幼兒園,樓下這個幼兒園一個學期就貴個四五千，他都捨不得，又不是他接送，他不知道辛苦。」
宋傾城拿筷子在碗裡點了點,「阿姨,那你跟他說，讓妹妹在樓下上幼兒園吧，清棠路還要過馬路,多折騰啊。」
後媽嘆氣，陰著一張臉，「我說沒有用，錢又不在我手上。」
宋傾城低下頭，「那我跟爸爸說一下。」
「對，你跟他說，他可能還聽你的。」
「好。」
宋傾城心裡酸澀，每每回來，總是能聽到後媽各種抱怨，門壞了是爸爸的錯，水管堵了也是爸爸的錯。
「房子買不起，只能租這種爛房子住，過兩三年，囡囡上小學可怎麼辦。」
「……」
她不想聽這些話，她心疼自己的爸爸，又很無力。
囡囡叫她：「姐姐，爸爸說晚上給我買糖果，我分享給你吃。」
宋傾城笑了，「囡囡真大方。」
「因為我愛姐姐呀。」
「姐姐也愛你。」
宋傾城下了決心，從自己的存款里拿出兩萬給爸爸，這樣就可以補上妹妹的學費了。
因為要等爸爸，吃了晚飯她洗好碗，又跟妹妹玩了一會兒。
宋茂華到家，看見兩個女兒正玩得開心，也很高興。
宋傾城陪在飯桌前，把後媽剛才那一番話跟爸爸說了。
宋茂華：「我知道，你阿姨不上班，去遠一點兒也沒事兒，兩個幼兒園爸爸都對比過了，清棠路那個戶外場地更大，學的東西也更好。」
後媽接嘴：「什麼學的更好，一個幼兒園能學什麼啊，人家都說就近是最好的，跑那邊風吹日曬，你就是不捨得給囡囡花錢。」
宋傾城垂眼，她很想說，爸爸並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她忍了，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家，輪不上她出聲。
宋茂華：「那就上樓下這個，錢嘛，掙就有了。」
宋傾城：「爸爸，我存有錢，先拿兩萬出來給囡囡上幼兒園吧。」
宋茂華忍不住笑了，「你要幫爸爸養妹妹了？」
宋傾城一頓，「不是啊，那是以前賣鋼琴的錢，反正我也用不上。」
「不用，爸爸也不敢用，讓你媽知道，不知道怎麼罵我呢，這點錢，爸爸還是有的。」
後媽在宋傾城身後冷冷說：「你有什麼，打腫臉充胖子就有。」
宋傾城後背空虛，默默盯著飯桌上的那碟剩菜。
她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爸媽一旦吵架，那種烏雲壓低，讓人窒息的氣氛，總是讓她縮成一團。
手機響了，她拿出來，心裡的陰鬱一掃而光。
「哥哥。」
「在哪兒，我在A大。」
她站了起來，往小陽台走去，「我在我爸爸家，你怎麼到我們學校了？」
「出來辦事兒，今天平安夜，順便給你送點兒蘋果。」
宋傾城抿嘴偷樂，「那你在學校等我吧，我準備回去了。」
陸贏：「我開車了，你在家裡等著，我過去接你。」
「好。」
宋傾城不相信陸贏為了給她送蘋果專程跑過來，他可能跟朋友一起過平安夜，順道過來接她一起去玩兒。
她回到客廳，宋茂華也吃飽了，腆著肚子站起來，問：「是陸贏嗎？」
「嗯。」
「他回國了？」
「對啊，他回來灣城上班了。」
宋茂華點頭，「你讓他到家裡來坐坐，爸爸也好久沒見他了。」
宋傾城微頓，「他可能和朋友在一起，要不下次吧。」
宋茂華沒說什麼，「也行。」
宋傾城在樓下看到陸贏，開了一輛黑色越野，除了他，車裡一個人都沒有。
「哥哥，你一個人嗎？」
陸贏下了車，「嗯，你以為還有誰？」
她看著那輛嶄新的車，「那你開誰的車？」
「我的。」
宋傾城不相信，「你的嗎？」
陸贏挑眉，「我的不行？」
「怎麼可能，就算買車，你不要等搖號嗎？」
陸贏笑了，「行駛證在車裡，自己去看。」
宋傾城愣了下，歪著脖子看他，「那你還說要我給你買法拉利。」
陸贏嘶地吸氣，「我的是我的，法拉利是你欠我的，怎麼，我有車，你就能賴帳了？」
她扯嘴笑，「沒賴帳，以後掙到錢會給你買的，我現在又沒錢。」
陸贏淡眼看她。
宋傾城打開后座車門，裝模作樣看了看，「好大啊，這車多少錢？」
他在她身後淡道：「沒多少，八萬。」
宋傾城忍不住對著車偷笑，「哥哥，我的蘋果在哪兒？」
車標她還是認識的，八萬買不了這種車。
「在後尾箱，去看看。」
她心裡一喜，關上車門，看著他，「蘋果有什麼好看？」
陸贏：「不看就算了。」
宋傾城這才往後尾箱走。
她眼睛一亮。
一個大紙箱，裡面都是吃的，但是包裝袋上都不是中文。
她拿起一板很有重量的白巧克力，兩眼冒光，「你從國外帶回來的嗎？」
陸贏頓了下，「不是，進口超市買的。」
這麼些年，的確沒有給她買過什麼禮物，從國外回來也沒有準備什麼東西給她，難為她每一年都惦記著給他送禮物，怨不得她委屈了。
禮物真是不好選，費盡心思也不知道給她買什麼，這個時候，只能送點兒吃的，別的東西，他覺得還不到時候，怕把她嚇壞了。
他溫聲說：「拿回去跟你們宿舍的人一起吃。」
宋傾城想了想，「我想拿一點兒回去給我妹妹吃。」
陸贏提唇，「行，我跟你上去。」
宋傾城肉眼可見地開懷了，「我爸爸還想見你呢。」
才出電梯，宋傾城頓住了。
這個小區老舊，隔音很差，中年婦女的大嗓門從門縫裡出來了。
「她小時候彈鋼琴，囡囡呢，連個玩具鋼琴都沒有，怎麼，現在她上大學了，資助兩萬塊錢，你也心疼，你就一個女兒，以後就讓宋傾城給你養老，我跟囡囡兩個人過！」
「我自己養我自己，養不起我就死了，不用她們養，她才上大學，有那點錢，也是自己省出來的，上個幼兒園你什麼那麼事兒呢。」
宋傾城面色僵硬，看了陸贏一眼，「哥哥……」
她很難堪，不應該這個時候讓他上來的。
陸贏垂著眼看她，「沒事兒，去敲門他們就不吵了。」
敲門之後，屋子裡的吵鬧聲驟停。
過了一會兒，宋茂華來開門了。
「宋叔。」
宋茂華看見陸贏，有瞬間的驚訝，很快，他展露笑臉，把人迎進家門。
「快進來，好多年沒見你了，我早就說了，宋傾城上大學的時候，要到你家裡拜謝吳院長和你，沒想到……」
陸贏：「你客氣了，我們也沒做什麼。」
客廳站著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一個小女孩抱著她的腿，怯怯地看著他。
陸贏不過微微頷首，「阿姨。」
顯然，中年婦女有些尷尬，應了一聲，便要把女兒抱起來。
囡囡看見宋傾城袋子裡的糖果，眼睛亮晶晶，「姐姐，你去哪裡要糖？」
宋傾城伸過去給她，「哥哥買過來的，只能吃一點點，剩下的要收起來。」
她開心極了，「好！」
後媽悶著臉，自己回房間去了。
宋茂華去倒水泡茶了，宋傾城給妹妹剝開巧克力的錫紙。
囡囡急不可耐，張著小嘴，就著姐姐的手咬了一口，伸手就要自己拿。
「你急什麼呀……」
宋傾城：「哥哥，你看我妹妹，她可著急了。」
陸贏一直在看著。
「你先謝謝哥哥。」
囡囡奶聲奶氣，說：「謝謝哥哥。」
他「嗯」了一聲。
「囡囡，跟哥哥恭喜發財。」
「哥哥，恭喜發財。」
陸贏淡淡收回視線，「還沒到過年。」
宋傾城：……
大概是受了剛才她爸爸和阿姨吵架的影響，他的反應有些冷漠。
宋傾城覺得，是太過冷漠了。
她笑著問，「哥哥，到過年的時候，恭喜發財就有紅包是嗎？」
陸贏耷著眼皮子，眼角的眸光定在她臉上，「你有，她沒有。」
宋傾城唇角的笑一滯，目光開始飄忽，她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表情去回應他這個區別對待。
她身子往囡囡靠去，伸手給她擦嘴，聲兒極輕，「為什麼呀？」
他默了片刻，「因為你是宋傾城。」
空氣凝滯不動，囡囡還在擰著小臉咬巧克力。
陸贏壓著眼睫看她，添補了一句：「我就宋傾城一個妹妹。」
宋傾城緩緩挺直腰板，「那你妹妹的妹妹不是你的妹妹嗎？」
這麼多妹妹，她把自己都說笑了。
陸贏閒閒提唇，「哪來那麼多妹妹，你以為好養？」
「……」
「養大你就夠久的。」
宋傾城心臟莫名一縮，呼吸有些淺。
宋茂華端著茶壺茶杯過來。
陸贏起身接過，「宋叔，我來吧。」
他和宋茂華走動並不多，除了宋傾城，兩人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不過是簡單敘舊。
喝了三杯茶，陸贏起身告辭。
宋茂華也沒留他，「今天外面很熱鬧，在家裡呆著也沒意思，出去玩一會兒吧。」
「哥哥，今晚上我們去哪裡玩啊？」
「哪兒都行。」
「那我可以叫我舍友一起去嗎，就一個，別人都出去約會，她今晚本來要跟我一起出去逛夜市的。」
陸贏淡眼看她，兩秒後，他點頭，「叫吧。」
很快，他把車停在宋傾城宿舍樓下，卻沒有下車，而是定定看著她，「宋傾城，你後媽打過你？」
宋傾城嚇了一跳，猛地抬眼，「沒有啊！」
「罵過你了？」
「沒有。」
他抹嘴，「是不是經常使喚你幹活兒？」
她停頓了下，「也沒有啊。」
陸贏捲起唇，緩緩點頭，「以後別回去了。」
「……為什麼？」
他長長吁了一聲，「誰讓你把我買車的錢給她了？」
宋傾城頓了下，「你不是不要麼，你都自己買了。」
陸贏闔上眼，又睜開了，稍稍傾身過去，「我說了，法拉利，我——還要。」
他咬著字說：「你給我好好存錢。」
宋傾城睜著半圓月的眼，在昏暗裡瞪他。
陸贏眼睫微動。
她這副表情，真真切切是氣著了。
陸贏歇了一口氣，把心口的鬱氣壓下去了些，「自己生自己養，你沒義務給她養小孩，她要是想要自己女兒過得像大小姐，讓她自己出去掙錢，給女兒買鋼琴。」
他抹了抹嘴，聲音有了些溫度，「她有妹妹嗎？」
宋傾城悶聲不語。
「有嗎？」
「幹什麼！」
陸贏壓了壓唇線，「幹什麼，她要是打我妹妹，我也去打她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