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月中,已經過了春雨連綿的時候,天氣漸漸轉熱,陽光也一日烈過一日,H市難得有不短的一段時間抬頭就可以看見瓦藍瓦藍的天。閱讀

  但顧雙儀卻無心欣賞,只是將目光落在面前的白瓷茶杯上,聽對面的董思成說這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應和著,毫無興致。

  董思成是顧雙儀父親的徒弟,顧雙儀的父親是航天科技集團某個廠的高級技師,從事固體火箭發動機藥面修理工作近三十年,工作時在極其狹小隻容的下一個人的半密閉操作空間裡,忍受著推進劑散發出的有毒刺激性氣味。對火箭發動機里的燃料藥面進行修理、開槽、挖藥、修補等工作,稍有不慎就可能蹭出火花,引發高能爆炸,速度之快,根本沒有逃生希望,這是這樣一份讓人提心弔膽的工作。

  從顧雙儀有記憶時起,父親就需要隔一個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因為工廠在遠離市區的深山裡,回來一次需要開四五個小時的車。

  幾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工作耗費了他全部的青春,並且將繼續消耗他餘下的許多年生命,因為工作環境的惡劣,許多同事紛紛調崗或離職,顧父卻咬著牙堅持著,一邊工作一邊帶徒弟,希望將全身的技術毫無保留的傳下去。

  董思成在四年前去到顧父的手下,在遠離親人的深山工廠里,惺惺相惜也好,同病相憐也罷,那裡的每一個人都像是彼此的家人,也不知哪一天,顧父就突然覺得,自己的徒弟配自己的閨女恰好,於是再回家休息,便開始敲邊鼓。

  顧母雖然是個性格強勢獨立的人,但對丈夫卻是無條件的信賴和支持,一聽說董思成好,立馬一天三遍的開始在顧雙儀耳邊念叨,一念就是三年。

  顧雙儀起先不肯,父母也不好強迫,於是一方試探一方顧左右而言他的躲避,後來顧父回家,總會捎帶上董思成,說是看這孩子離家遠難得見家人一面,他是師父就要照顧他。

  一來二去,顧雙儀也漸漸不再排斥父母的建議,試圖將他當做一個可以發展的對象,畢竟他眉目闊朗面貌周正,又一直很有禮貌和耐心,做事也不緊不慢,一副溫和的性子,全無時下年輕人常見的浮躁。

  這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但是顧雙儀卻無奈的發覺,她沒辦法將他當做男朋友或者未來的丈夫,她總覺得他們之間少了一些東西,是什麼,她又說不上來,於是一直就當是普通朋友一樣相處下來。

  這天是周末,顧父回家,但顧母要和他去探望住院的朋友,於是讓他們兩個去外面吃飯。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粵菜館,顧雙儀在G市待了幾年,深受當地飲食習慣的影響,飯前要喝湯。湯是她點的,木棉花煲豬骨,祛濕清熱,在五月份的暮春即便無雨也仍舊適合。

  顧雙儀與董思成的工作環境生活環境都不同,能聊的話題也不多,幾乎沒有共同語言,哪怕三年裡已經見過很多次面,卻仍然比陌生人好不到哪裡去。

  「工作辛苦吧?」董思成往她的碗裡夾了一塊豆豉蒸排骨,溫聲問道。

  顧雙儀低聲的道了聲謝,然後點點頭應道,「還可以,不是很忙。」

  董思成嘆了一聲,問道:「以後有沒有可能換個工作?女孩子還是做老師好,做醫生太辛苦了,要值夜班還得熬夜,現在環境不好,又危險。」

  「是。」顧雙儀咬著筷子應了聲,卻不多解釋什麼,這是父親一直以來的看法,當初畢業之後若不是她已經簽了三方不能違約,恐怕父親要更大力阻撓,但他不可能沒有對董思成抱怨過,顧雙儀覺得聽到他的話自己毫不意外。

  但她不欲與對方多提自己工作上的事,更不可能提及在單位遇到的一些刁難和委屈,儘管她並不是那麼喜歡這份工作,但也不願意聽到別人說它如何如何的不好。

  因為在她看來,醫生,實在是一個很偉大的職業,不然,為什麼會有古語說不為良相即為良醫。

  所以一旦涉及工作上的事,顧雙儀和董思成多半會就此打住,能說的話還不如和才認識短短几個月的祁承淮來得多。

  大約是知道她不悅,董思成和以往每次那樣打住這個話題,雖然心裡總是在這種時候想起鬢髮斑白語氣憂慮的師父,每次電視上一播傷醫的新聞,他總要擔心許久,連連打電話回去給師母確認女兒的安全。

  顧雙儀見他不說話了,匆匆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的放鬆,突然忍不住問道:「那你呢?要一直做這個工作嗎?我看你們才是真辛苦,工廠又遠,連家都回不了。」

  董思成似乎沒有想到顧雙儀會突然主動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我很喜歡這份工作,覺得很有責任感和成就感,而且我父母很支持我,如果可以,當然要做到退休。」

  回答得很肯定,仿佛這是一件很應當的事,顧雙儀點了點頭,突然有了說話的**,「我小的時候,爸爸很少在家,以前還小,很希望爸爸能每天都陪在我身邊和我玩,後來才慢慢好了,我知道他很擔心我,總是想著為我多考慮一些,讓我少走彎路少受苦,但是……」

  她知道這些話可能過兩天就會經由董思成的口傳到父親的耳朵里去,便努力的將這些從未說過的話說得完整,「但是我現在很好,我覺得我還可以堅持下去,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但還沒到那個時候,擔心再多也無濟於事,是不是?」

  董思成放下筷子看著她,笑著點點頭,「我也是這樣和師父講,但他還是十分擔心你,比如你的終身大事。」

  他當然知道師父將自己帶回家是想做什麼,他也不排斥和顧雙儀相處,但是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毫無熱情的態度,漸漸也知道倆人並無可能了,如今也不過將她看做妹妹。

  聽他說到這個,顧雙儀先是有些訕訕,然後便嘆了一口氣,苦惱極了,「我知道他著急,可是緣分還沒到啊,我不想找個像爸爸那樣總是不在家的丈夫,也沒辦法做到像媽媽那樣堅強,什麼事都可以自己搞定,他把我養成這樣子,該知道我不行的。」

  董思成隔著餐桌看對面的女孩子,再過兩年就要三十歲了,卻仍舊一副有些懵懂天真的模樣,有著一絲和年紀不符合的稚氣,她和總是堅強利落的師母大不相同,仿佛不能承受太多的艱難。

  他知道顧雙儀這些話不僅說給她父親,還是說給他聽的,因為他和她父親就是做著一樣的工作,心下不免有些遺憾,但卻仍舊笑著點頭,「我會勸師父不要給你太大壓力。」

  「多謝。」顧雙儀笑了笑,神情輕鬆了許多,對著一桌的菜也有了動筷的性質。

  隔壁桌的動靜打破了顧雙儀難得的平靜,才夾起一根蒜蓉菜心,她就聽見一個女聲在旁邊不遠處傳來,下意識的就轉頭去看。

  聲音的來源是和顧雙儀他們隔著一條過道的對面那桌人家,似乎是一家人,兩位老人,一對年輕的父母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說話的是那對父母中的母親。

  「你說這孩子怎麼那麼淘,說了不給買玩具非要買,不給就打滾撒潑,什麼毛病。」顧雙儀聽到那位母親抱怨道。

  她話音一落,立即就有長輩出來打圓場了,「哎呀,就是一個玩具,又不是很貴,給他買就好了嘛。」

  「家裡都已經要變玩具倉庫了還買,就不能慣著他這毛病,真當哭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了。」女人的聲音立刻抬高了,興許是越說越氣,一面說還一面伸手推了一把那孩子。

  原來是在教訓熊孩子,顧雙儀收回目光繼續吃飯,董思成也沒注意到她的走神。

  但隔壁的聲音卻依舊沒有平靜下來,她又聽見女人氣極了似的道:「你這孩子還在發脾氣,飯也不吃,吃不吃,不吃就給我滾出去!」

  「好了好了,別罵孩子了,注意點場合。」一個年輕的男聲接過了話,忙著安撫道。

  「你當我想罵啊,你看說了幾句就生氣不吃飯,才幾歲啊,這樣下去還得了?」也許是因為在公共場合,那位母親雖然還在責怪孩子,但聲音卻放低了不少,原先對他們側目的客人也紛紛不再注意他們。

  顧雙儀卻好奇,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目光直直的往那孩子身上落去。

  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坐在椅子上似有些發呆,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個地方,有些呆滯,似乎真的是在使性子發脾氣。

  「在看什麼?」董思成見她扭頭看向一邊,疑惑的問道。

  顧雙儀忙收回目光,「嗯?沒、沒什麼……」

  她放下筷子正要舀湯,就聽見有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響,她下意識去看,卻意外的發現還是隔壁那桌,孩子的母親正一邊叫服務員一邊責罵孩子注意力不集中。

  顧雙儀卻一怔,立刻站了起來,董思成詫異的看著她,「怎麼了?」

  她愣了愣,又迅速回過神來,「隔壁桌那個孩子是癲癇發作了!」

  董思成一愣,看見那個孩子似乎並無異常,還沒來得及勸她不要多管閒事,就見那孩子突然開始一側身體開始抽搐,另一側卻無動靜。

  孩子的家人立刻緊張起來,關切的詢問聲和著急的喊叫120來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在餐廳的這處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躁動。

  作者有話要說:

  祁醫生(冷笑):你以為老師就好做嗎,你以為教書不累不受氣不要熬夜嗎,天真!

  顧雙儀(疑惑):你仿佛比我還要激動……關你毛事?

  祁醫生(憤怒):換了你要被撬牆角你激不激動?

  顧雙儀(疑惑):……(內心OS:我幾時成了你的牆角我怎麼不知道……)

  碎碎念作者桑:快了快了,再過個……嗯,沒數多少章←_←今天上了大學最後一節坐在教室里上的一節課,見到了久違的回來給我們劃重點的女神老師,半路可是管理員大媽衝進來問我們在幹嘛這個教室九點要考試,我們都懵逼了,這個課室今天早上本來就是安排給我們上複習課的啊,教育系統都打開了,她一定要說她沒接到通知(強忍憤怒微笑……),安排表出了一學期了她沒接到通知(ノ=Д=)ノ┻━┻

  最重要是,她的語氣巨凶!超級凶!好像我們欠了她五百萬T_T居然這樣對我們女神,已經有人要去意見本留言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