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則城皺眉。
他看了一眼蘇若,看她既有些漫不經心,又似很認真的樣子,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有些憐惜,又有些驕傲。
他知道她,她並不在意那些東西到底有多值錢。
她在意的只是那是她母親留下的東西。
她不願意把那些東西留在他父親手裡,最後更可能會落到林婉華母女,還有林婉華生的那個兒子手中......她經常說她自己又小氣又記仇,跟他的性格可是截然不同,但他卻會覺得很可愛,滿滿都是生氣,讓人眷戀不已。
他知道她媽媽的背景,臨終前還特別交代了舒越蘭,相信那些東西肯定不是普通東西。
不過根據他讓人查的蘇家這些年的情況,好像也看不出什麼來。
他道:「你知道是些什麼東西嗎?現在都在哪裡?」
蘇若搖了搖頭,道:「舒姨也不是很清楚,她說是我媽病重時跟她說的,讓我大了就找我爸要,裡面有一些書信,還有她的讀書筆記什麼的。不過舒姨說我媽也留下了一些東西在她那邊,是一些首飾和給我的信件,那裡面可能會有一些線索。但她跟我說那些東西都收起來了,暫時也不能給我,但現在國家政策越來越好,相信遲點肯定能拿給我的。」
說完皺了皺鼻子,笑道,「這事還是等見過我爸再說吧。雖然我都不想跟林婉華還有蘇佳他們說話,見到她們都嫌煩,但如果她們以前真做了害我的事情,我是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我陪你見他們。」
蘇若眨眼,再略抬了腦袋偷眼看他。
今晚他對她挺溫柔的。
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不對的。
所以明明她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跟他說話時還是有些心虛。
沒辦法,相處久了,他的醋味她還是聞得出來的。
聽他這麼說,她就順杆子爬的抱住他,仰頭看他道:「怎麼了,你怕我被他們欺負嗎?」
說完笑道,「那倒不會了,從小到大林婉華和蘇佳都只有被我氣得仰倒卻只能憋著的份。」
不過說完她就又想到自己後來吃的大虧,如果不是面前這個人,她怕是小命都沒了,原先的得意勁就又都全沒了,有點蔫了下來,但很快還是振作了下,跟他道:「韓大哥,以前我有沒有跟你道過謝......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和相護之恩。
他伸手抱住了她,卻沒有出聲。
蘇若知道他的心思。
她是真心跟他道謝,但卻也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要她的什麼道謝的。
所以道完謝她就又放開了他,眼波流轉,帶了些狡黠笑道:「不過那也沒有辦法,誰讓你喜歡我,誰讓我又賴上你了呢。」
他嘆了口氣。
伸手又把她拉到了懷中,道:「阿若,你是不記得了。如果只是做一個救命恩人,我大概是合格的,但做一個丈夫,其實是不合格的。」
這段時間他是對她很好。
但也只是在他在她身邊的時候。
他作為一個軍人,更多的時候都是不在她身邊,也很難照顧家庭的。
「還好吧。」
蘇若靠在他懷中,靜靜靠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其實我知道你擔心什麼。」
「你覺得等我有自己的事業要追求的時候,肯定不能犧牲自己的事業跟著你,而你是軍人,更不能決定自己呆在什麼地方......這樣我們可能會越走越遠。分開的久了,感情自然就會淡了,疏遠了,變得像我們以前一樣。」
感覺到他聽到她的話之後身體緊繃起來,蘇若伸手撓了撓他的脊背,低聲道,「開學這段時間雖然很忙,但我也想了很多的事情,我們兩個,你的職責,我想要的生活和事業,還有我們的家庭。」
「其實你可能誤解我了,我的追求並沒有那麼偉大,像很多人那樣願意為他們的事業獻身,或者奉獻自己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我只是想要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充實自己,讓自己的人生不至於無趣,也不會讓外物外事奪了自己的本心罷了。」
這也是舒姨跟她說的,有自己的一些追求和愛好,就有一片獨立的精神世界,只要心性變得堅毅,就不會讓外面的人或事輕易移了自己的性情,讓自己有一天面目全非。
她道,「可是我不會捆綁住自己,就比如說我沒有讀這個建築系,其實發現文物與藝術系也很有意思,我喜歡一副古畫並不比喜歡一棟古建築要多多少......唉,我是說,一個領域可做的事情很多,並不一定要把自己捆的那麼死。」
「可做的事情很多,可發展的事業也有很多形式,不一定就要拘泥在哪,必須做什麼......可是對我來說,你卻只有一個,果果也只有一個......所以,以後我肯定會留在你身邊的,不管你在哪裡......唔......」
蘇若還沒有說完,下巴就被人捏住,接著就被直接吻住了。
這晚兩人後來也沒有再說舒越蘭和袁成楊的事。
******
第二天蘇若照例是睡得晚了。
她是在一片鳥鳴聲醒的,睜開眼,窗簾拉著,倒不是特別光亮。
她轉頭,就看到大鐘擺顯示已經八點多,也不算太遲。
她坐起身,穿上了長袖睡衣滑下床,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就看到了庭院內鬱鬱蔥蔥的樹木,還有或棲或跳著的許多小麻雀。
先前的懵懂茫然盡去,心情瞬間明亮起來。
她推門去了客廳。
韓則城還在,正一個人坐在桌前看著什麼書,桌上放了幾隻小碟醬菜,看著就酸,但卻十分提人食慾的酸豆角,亮澄澄的鹹菜,還有黃得通透的醋蘿蔔,卻沒有果果。
韓則城聽到動靜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看向了她。
蘇若沒有像以前在軍區那樣早上醒過來還要他哄一哄,今天倒是不等他說話,先是四處張望了一眼,然後就主動走過去低頭吻了吻他的側臉,問他道:「果果呢?」
韓則城將她抱到腿上輕按著蜻蜓點水般吻了一圈,這才放了她,然後一邊起身一邊就回答她前面的話,道:「早上張媽送了早餐過來,果果跟著她去下面玩去了。你先去洗漱,早餐熱著,我去給拿早餐。」
蘇若「嗯」了一聲就去了浴室。
再回來時就看到桌上已經放了好幾樣早餐,燉的軟糯的魚片粥,半根炸得油燦燦的油條,一個白面饅頭,一個分量不大的雞蛋薄餅。
空氣中有淡淡的飯香味,胃口立即就被調起來了。
她坐到桌前,先喝了口水,這才拿油條掰了放粥里。
韓則城看她最先拿油條,笑道:「張媽說油條對身體不好,讓我不要給你吃,或者最多試一口。」
但他知道她最喜歡,還是給她留了半根。
蘇若聽得心顫,道:「試一口,要這麼殘忍嗎?」
韓則城輕笑。
韓則城陪著蘇若吃完早餐,換了衣服就去了樓下。
果果正拿了條樹枝逗只貓。
小貓灰白色,就是只普通的小家貓。
蘇若很詫異,道:「咦,這小花貓是哪裡來的?」
上次她過來還不見呢。
張媽正在擦著柜子,她本來一邊擦柜子還一邊跟果果說著話,聽到蘇若問起這貓,就笑道:「是我從認識的一個朋友家裡抱來的,他們家前些日子剛下的一窩小貓崽子,你何姨上次聽你說這禮拜六果果要過來,怕他悶,特意讓我抱過來的。」
蘇若笑道:「不得了,這孩子到哪裡都有特殊待遇,你們也不怕慣壞他。」
何姨笑道:「這孩子心志堅定,別說有則城在,就是他不管,怕也不容易慣壞。」
何姨很喜歡果果。
她兒子何宗熙跟韓則城年紀一般大,都已經三十出頭,可是因為家庭變故,成分問題,到現在也沒娶上媳婦。
她跟蘇若和韓則城道,「你在這邊讀書,則城在部隊裡更忙,放在那邊也沒多少時間照管吧?我看你們要是願意的話,就把他送過來這邊,就讓我們看著,我聽說,青大那邊也有幼兒園,都是青大老師或者員工的孩子。」
蘇若一愣。
原來她還真有把果果接到身邊的想法,之前他們也是這麼打算的。
可是......
她看向韓則城。
韓則城就對何姨道謝道:「他還小,太讓人操心了。這段時間我還在軍區,他也喜歡那邊的幼兒園,就暫時還讓他在那邊住著。等我要是出任務了,就看果果的意思,他要是願意,就送他過來,到時候就要麻煩何姨和張媽了。」
何姨搖頭,笑道:「這有什麼麻煩的?我跟張媽啊,日日對著,這日子也悶得很,有個孩子在,熱鬧些,人都精神性。」
他們說話的時候果果一直都豎著耳朵聽著。
聽完之後就鬆了口氣。
反正不送他回韓家村就行了。
蘇若學校還有活動,跟大家說了一會兒話就去學校了。
果果抱著貓送他媽。
張媽看蘇若的背影離開不見了,才轉頭跟韓則城說著他媳婦的身體問題。
張媽道:「韓副團長,你媳婦身體很虛,氣血不足,當年坐月子的時候沒坐好吧?」
韓則城一愣。
他在家裡呆的時間很少。
他們結婚沒多久他就去大西北了。
別說是蘇若坐月子,就是生孩子他都不在她身邊......但可以想見,就他媽那個性,蘇若哪裡會坐好什麼月子?
而若不是張媽不提,他估計也想不到這個。
他心裡又是愧疚又是沉重,道:「嚴重嗎?」
張媽點頭,道:「這孩子,估計以前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又懷孩子懷得早,再之後月子受了罪,她這氣血啊虧得很,要不是早早調理,不說再想要孩子艱難,就是真懷上了,恐怕也難生下來。」
韓則城聽得臉都白了。
張媽搖搖頭,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你跟她商量一下,讓她以後每天晚上過來我這邊吃飯,我給她做藥膳,好好調理調理,過上幾個月應該就能好上許多了。」
韓則城鬆了口氣。
他謝道:「那就要張媽費心了。不過外面的許多藥材和食材都不好買,你列一個單子,我找人買了拿過來。」
說完又頓了一下,道,「何姨這幾年身體也虧了許多,也給何姨列一個單子,我一併買過來。」
何姨擺了擺手,笑道,「那倒是不用了,我這身體啊,跟阿若不一樣,以前底子好,前幾年也就是餓了些,就吃些日常的慢慢補回來就是了。」
韓則城也沒說什麼,只是又謝了張媽和何姨。
他本來也不多話,跟張媽問了問蘇若調養身體平時要注意的細節之後就離開了。
等他離開,張媽就嘆道:「小蘇還算命好,遇到了個好男人......只可惜了她媽媽。」
何家和夏家以前來往不少,張媽是見過蘇若的媽媽夏瀾的。
上次蘇若過來問她和太太她家外公家的事,也跟她們說了當初她自己是怎麼下鄉,她爸又跟她斷絕關係的事,當時張媽都氣得差點罵人,替她媽不值,留下個孩子竟然被繼母糟蹋。
那麼好的一個姑娘,竟然嫁了那麼個涼薄無情的畜生。
******
且說回蘇佳。
蘇佳被蘇若重擊,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青大。
可她不知道去哪裡。
最後轉著轉著竟然到了青大家屬大院。
她就坐在家屬大院一個隱蔽的小花園裡一直坐到天黑,坐到手腳冰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院子,再上了樓,起身又站了會兒,就也往那個方向去了。
她上了樓,敲了門。
是袁成楊開的門。
袁成楊看到蘇佳皺了皺眉。
他已經知道蘇若回來了。
這個時候他並不願看到蘇佳。
雖然他媽怕他衝動之下做出什麼魯莽之事,並沒有告訴她當年不是蘇若主動和蘇家斷了關係,毀了和他的婚約,這一切都很可能是蘇建州在林婉華蘇佳母女的煽動下做的事。
但只是蘇若回來了就已經足以讓袁成楊不想見到蘇佳。
哪怕蘇若結婚了,也不是他輕薄蘇佳,和蘇佳訂親的理由。
想到這些,他不僅厭惡蘇佳,連自己都厭惡。
「成楊哥。」
蘇佳進了屋子,看著袁成楊痴痴喚道。
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叫喚,還有臉上明顯有些不太正常的潮紅......袁成楊只覺一種被什麼東西給咬上了的難受......還有噁心。
他忍耐著,道:「有事嗎?」
他們是未婚夫妻,就快成親了。
可是他見到她過來,臉上沒有一絲喜意,只有一個冰冷嫌惡的「有事嗎?」
蘇佳的眼淚滾了下來,道:「成楊哥,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說,能去你房間說嗎?」
這話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可她的情緒不正常。
這讓袁成楊不由得就想到自己輕薄她,被迫娶她的事。
他往裡面退了退,道:「客廳里沒人,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這哪裡像是什麼未婚夫妻,什麼戀人,簡直就好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舅舅說的對,這樣的人,她嫁了又有什麼用?
還不是受罪?
蘇佳心裡痛極恨極,手都在發抖。
她閉了閉眼,道:「成楊哥,我們解除婚約吧。」
袁成楊一愣。
他眼睛看著蘇佳,好一會兒才冒出來一句,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蘇佳:......
五年!
兩人訂婚五年,她對他掏心掏肺,對他們家撲心撲命,他就是這麼對自己的!
她不能看著他。
看著他她真怕自己掩飾不住自己怨憤的眼神。
她扶著門邊的柜子坐到了地上。
也不看他,醞釀著情緒慢慢道:「成楊哥,我喜歡你,從很小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你。」
「夠了。」
袁成楊可一點也不想聽她表白。
他道,「不要說些沒用的,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蘇佳的手按在身邊柜子的稜角上,狠狠地按著,一陣生疼,可也只有這個疼痛才能讓她的腦子清醒點,繼續說下去。
她道:「成楊哥,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讓我都說完吧,以後我再不會煩你,也再不會來找你了。」
「那個時候你就在院子裡,穿著白襯衫,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子可以將襯衫穿的那麼好看。」
事實上以前她的生活中也沒有小男孩會穿白襯衫的。
她以前在一起玩的小男孩,都穿著破破爛爛或者打了不知道多少補丁,或是根本就看不出什麼顏色的衣服,赤著腳。
所以那時候她第一眼看到他,就真的驚住了。
可是接著她就看到了她那個剛剛才認識的漂亮繼妹出來。
走到他身邊說了句什麼,他就伸手敲了敲她腦袋,然後一臉溫柔地牽著她的手走了。
那一刻,她真的瘋狂羨慕她......
蘇佳再吸了口氣,道,「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一直都是阿若,但雖然知道,卻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後來阿若出事下鄉,你家裡又出了事,我心裡難受,就想著哪怕你不喜歡我,但只要我能為你做些什麼,能讓你好受些,都可以......所以我照顧袁爺爺,求舅舅幫忙不要讓那些人為難你們......」
「後來你病了......」
袁成楊的手猛地抓緊。
然後就聽到她接著道,「你病了,我以前就說過,那次的事情只是個意外,那時候你口中一直都在叫著阿若,我心裡難受,忍不住安慰你,才發生了意外......那不怪你,是我沒忍住自己的感情。」
「但我太喜歡你了,所以我媽提出給我們訂婚的時候我才沒拒絕。」
「是我的錯,現在我明白了,這樣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是錯誤,那還是解除了吧,對你,對我,對阿若都好。」
據說一個男人面對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哪怕是他不喜歡的,他也會心軟。
可惜偏偏袁成楊是個鐵石心腸的。
他看著蘇佳,並沒有被她打動絲毫。
她說「對你,對我,對阿若都好」,所以,她是知道阿若回來了嗎?
所以跑到他這裡來,想要以退為進?
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神尖銳又冷漠,甚至還帶著些嘲諷。
其實他從來都沒有願意過和她訂婚。
可能是受阿若的影響太大,從她還是個孩子起就一直念念叨叨,說著林婉華和蘇佳有多麼多麼壞,怎麼暗戳戳地在她爸面前裝模作樣,還說「成楊哥,你可不要信她,不然以後我不會理你了」,所以他從那時候起腦子裡已經有了對蘇佳根深蒂固的印象。
更何況她的大學名額本來可還是蘇若的。
當年是他爸跟他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下的事就得負責任。不要跟我說你是被她算計了,你如果沒有這麼軟弱,沒有因為蘇若嫁人就一蹶不振病倒,又怎麼會給了別人可趁之機?你爺爺已經去世,難道你想要因為你的軟弱和一時不慎而讓家裡人都出事嗎?」
所以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他管她是想以退為進,還是想幹什麼。
他道:「好,那就解除吧。你想要什麼賠償?」
畢竟在他這裡耗了五年。
蘇佳又是一呆。
饒是她知道他對她沒感情,也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麼一大堆,結果他就冷冰冰,乾脆利落地拋出了一句「好,你要什麼賠償」。
她只覺得心裡透心涼。
不過賠償,賠償......
她想到袁家藏起來的那些古董字畫......可惜她跟他訂婚五年,對袁伯父和舒越蘭盡心盡力,還是沒有打探到那些古董字畫的半點蹤跡。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