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從劭明生認真的神情和語氣中聽出了善意，原先板著的臉總算是鬆了些下來。
連因為乍見到蘇佳而產生的厭惡情緒都緩了些。
她沖劭明生點了點頭，笑道：「謝劭指導員。」
劭明生就在蘇若的點頭，和蘇佳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跨上了他那輛二八自行車，踩著離開了。
蘇佳差點沒繃住。
可劭明生的話還有態度也更讓她深刻地明白，如果和蘇若撕破臉，後果會有多嚴重。
她掐著自己的手心，看向蘇若，道：「若妹，以前的事是你誤會了......我們找個地方說會兒話吧，我也跟你說說家裡，還有弟弟的情況。」
蘇若掃了她一眼。
她大概猜到了她過來找自己的目的......這個人的性格和心思真是多年都沒變過。
可蘇若不想跟她說任何話。
在跟她那個父親還有林婉華攤牌之前她都不想理會她。
有什麼想說的就自己憋著吧！
蘇若微抬了下巴，神情有些倔傲道：「我跟你這個滿嘴謊言的人有什麼可說的？再說了，我爸不是已經跟我斷絕關係了嗎？那個家裡的事可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至於你有什麼話......你想要做什麼表演，就留著表演給我爸看吧，他可能會吃你們母女那一套，我可不會。」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看著蘇佳，慢慢道，「我知道你找我做什麼，你在害怕是吧？因為我回來了，你就在為你曾經做的壞事心驚膽戰，驚懼發抖......可是你來找我，可幫你減輕不了這種恐懼。你就慢慢享受著這種感覺吧，這本來就是你該受著的。」
說完蘇若轉身就往宿舍樓走了。
蘇佳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好像被抽乾了。
遍體生寒。
那個眼神，蘇若剛剛看她的那個眼神......
為什麼那些男人會喜歡她？
明明她那麼惡毒。
剛剛她那個眼神，分明就是個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
為什麼當初她一定要弄死她？
因為她知道這個人一點都沒有心。
不，是有多惡毒。
她從小就是這樣。
尖酸刻薄，把別人的好意和臉面都往地上死死的踩......
她跟她媽有什麼錯？
她媽嫁給她爸，本來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好。
可就因為有她的存在，一生都蒙上陰影，活得小心翼翼，生活不停被她攪合著，原本十分的幸福最後就只剩下了兩分。
而現在這個惡魔回來了。
很可能就要將她和她媽拖到地獄。
******
蘇若可不管蘇佳心裡是什麼想法。
她走回了宿舍樓。
進宿舍之前深吸了口氣，調整了表情才進的門。
蘇若裝的若無其實。
關桐桐卻是伸了腦袋出來問她，道：「若姐，誰啊？」
蘇若聳了聳肩，道：「就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不怎麼熟，已經打發了。」
關桐桐眨了眨眼。
不僅是關桐桐眨了眨眼，其他人也都看了她一眼。
雖然蘇若已經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但大家其實還是看到她有些異樣的。
耳朵上還有些殘餘的紅色，臉上也有些不耐煩。
蘇若皮膚雪白，一有情緒激動表情可以裝的不錯，但熟悉她的人還是很容易能從她的膚色上看出異樣。
她們誤會了。
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男生過來找她......
但大家都是體貼人。
所以也就很識相的不提了。
該幹啥就幹啥去。
今天是周五，接下來就是周末，還是入學以來的第一個周末。
明天上午系裡組織了一個聚餐活動，就是想讓系裡同學互相認識熟悉一下。
所以大家都在收拾東西。
有為明天聚餐做準備的。
也有準備明天聚完餐回家或者往家裡寄東西的。
蘇若打算明天早上先去花園路那邊跟何姨她們說一聲，中午跟同學聚餐，聚完餐再去芳園路。
這邊宿管阿姨也打聲招呼，免得韓則城還有果果他們過來找不到自己。
所以蘇若也在收拾東西。
沒什麼特別收拾的，主要就是整理一下書桌，準備拿一些書去芳園路那邊，另外還給果果畫了一些速寫，她來之前答應過他要把她在學校見到的有趣的，好看的都要畫給他。
大家各忙各的，到了晚餐的時間再一起去食堂吃飯。
只是這晚大家吃完晚飯，剛還沒坐多久，宿管阿姨的大嗓門又在樓道響了起來。
「301的蘇若，301的蘇若，有人找。」
蘇若頭皮又是一炸。
這，不會是蘇佳不死心，又來了吧？
可不能吧，剛剛自己都那麼說了......
宿舍的人都面面相覷，伸了腦袋出來觀望。
她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關桐桐拽著床架，支了腦袋出來看蘇若，道：「若姐，這才開學幾天啊，你這一整天的，比我這個地頭蛇還多人找，這回你不會是又不知道是誰找你吧？」
說著突然來了精神，道，「若姐，要不我陪你下去吧？這大晚上，要是哪個不長眼的男同學起了壞心怎麼辦？」
關桐桐是高中直接考進大學，比蘇若還小了五歲，比其他人更是小了近十歲或不止，所以她都是叫其他人「姐」。
蘇若：......
年輕真是好，滿眼睛滿心裡都是這些浪漫故事。
她無奈，但對這丫頭可不能一本正經的跟她說，不然她會越說越來勁。
所以她就笑道：「是是是，找我的都是不長眼睛的，找我們關桐桐同學的都是長了雙慧眼的。」
「哈哈，」
關桐桐笑道，「姐，你可不要不服氣，雖然你長得美，長得仙，但誰讓你已經名花有主了，他們要敢看上你，可不是不長眼睛的？」
大喇叭還在叫喚著，蘇若不再跟她耍嘴皮子，直接再套了外套就又下去了，道：「我一會兒上來。」
******
蘇若匆匆下了樓。
她一邊往下走一邊還在想著不知道這回來的是蘇佳還是舒姨......唉，總不會是袁成楊吧。
想到袁成楊，她的頭皮越發有些發麻......唉，她可不想大晚上見他。
這麼一想，連往下走的步子都慢了下來。
可再猶豫，還是硬著頭皮下去了。
等她站在一樓的樓梯口往外一看，就見到了一高大一小小的身影。
她驀地鬆了口氣，接著就是一陣地驚喜。
忙加快了步子走了過去。
不是蘇佳，不是舒姨，更不是袁成楊，而是韓則城和果果。
蘇若滿臉驚喜地走了過去，一手拉了正趴在宿管阿姨的窗口上盯著裡面那大喇叭的果果，臉卻是對著站在一旁的韓則城道：「你們怎麼過來了？不是說明天早上才過來嗎？」
還不等韓則城回答，果果已經轉過頭來，他沒答他媽的話，反是指著那大喇叭道，「阿媽，我想在這裡叫你，阿姨不讓。」
宿管阿姨笑眯眯的。
她看到蘇若看過來，就「呵呵」道：「小蘇啊，這還真是你兒子啊？可真是個機靈鬼，我可差點攔不住他了。」
她是真的攔不住他，只不過每次這小男孩要作妖，他爸一手就把他給拎走了。
「不過還別說，他長得跟你還真有點像，你愛人也長得俊，唉，跟你可真相襯。」
蘇若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甜滋滋的，道：「謝謝阿姨，那我就帶他們出去說話了。」
「唉，去吧，去吧。」
宿管阿姨心情很好。
她看出來這對小夫妻感情是真好。
看蘇若生了這麼大個孩子還水靈得像個小姑娘似的就知道，她這愛人肯定是不知道有多疼她呢。
她在這女生宿舍做宿管也做了好些年了，見過的夫妻不知道多少，感情好的和睦的有，但看到的更多的卻是爭執，無奈，痛苦。
這一年考上來的知青有不少是在鄉下成親了的，就這才一個星期，她卻也已經聽到了很多無奈的故事。
所以看到一對感情好又漂亮的啊，心裡也舒服。
******
蘇若可不知道宿管阿姨感慨著呢。
她拉著韓果跟著韓則城出了宿舍大門，又問了一遍先前的話。
韓則城道：「今天晚上下班的早，我就索性接了果果直接過來了。」
蘇若很高興。
她當然希望能早點見到他們，不過也立即就想到了一件事。
她道：「那你們吃飯沒？」
這回韓則城沒回答，果果先答了。
果果道：「阿爸在食堂買了雞蛋餅，我在車上吃了，他沒吃。」
韓則城就道：「我不餓，現在也不晚。我車上帶了些餃子，我們去芳園路那邊煮。」
蘇若點頭，道：「好吧，那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回宿舍拿點東西，也跟宿舍的人說一聲今晚不回來了。」
說著轉身就打算回宿舍，不過往前走了一步就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果果，問他道，「果果，你想跟阿媽一起上去嗎？」
果果當然想看看自己阿媽住的地方，忙點了點頭。
蘇若便重新拉了他的手，然後對韓則城道：「女生宿舍有規定，晚上八點之後男同志就不能上去了，但果果應該沒事，我帶他上去看看，你就在這裡等一會兒。」
他道：「好。」
不知道是不是蘇若的錯覺，她覺得韓則城好像有些別樣的沉默，不過現在好像又很溫柔......唉，可能是因為上次她打電話的事吧，今晚跟他再好好談談吧。
蘇若跟他說完，就拉了果果在他的目送下進了宿舍大樓，跟宿管阿姨說了一聲就上去了。
因為果果還是個孩子，連登記都免了。
到了宿舍門外蘇若敲了敲門。
畢竟她還帶了果果回來。
蘇若才剛下去沒三分鐘，宿舍的人還在想著不知道誰找她呢，接著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大家都是或坐著或躺著，聽到敲門聲也沒在意，還以為是隔壁宿舍過來聊天的，關桐桐就衝著門口喊了一聲「請進」。
然後蘇若就領著果果進門了。
眾人：......
這，這突然冒出來的漂亮又有型的小男孩是誰？
關桐桐直接就從床上彈了下來。
這回就連一向鎮定的兩個大姐王冬梅和趙秀麗都探出了腦袋，然後站起了身。
蘇若笑眯眯地跟大家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小名叫果果。」
又跟果果介紹，道，「這是關阿姨，趙阿姨，王阿姨，果果叫阿姨。」
等果果有禮貌的一一叫了人，眾人才反應過來，然後都喜歡得不行的招呼果果，拿東西給他吃，跟他聊天。
蘇若則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大家道：「我愛人過來了，今晚就出去住了，明天上午會直接去教室跟大家一起聚餐。」
眾人都顧不上理會她，都正稀罕著果果呢。
一會兒的功夫，果果的面前就堆了好些吃的。
有關桐桐自己的零食，還有王冬梅和趙秀麗準備寄回家給自己孩子的糖果和糕點，那些都是她們省吃儉用，從生活費中省下來的錢買的。
果果轉頭看蘇若，蘇若就笑道：「謝謝阿姨，不過只許吃一粒，不然壞牙。」
果果便笑眯眯地伸手接了。
不過也沒吃，他忙著呢。
一邊回答著阿姨們的問話，一邊還在打量他媽的床鋪和書架，一邊還要跟幾個「阿姨」打探一下她們平時的生活。
等蘇若收拾好了東西帶他離開，他都已經把他媽每天的生活作息，上的是什麼課，辛不辛苦，甚至食堂都有些什麼吃的都摸得門兒清了......
趙秀麗看著蘇若帶著果果離開的背影恍然若失。
她年紀比蘇若大，但她結婚比較晚......不，是蘇若結婚生兒子比較早，現在趙秀麗的兒子也才跟果果一般大。
她看到果果，自然就想到留在娘家的兒子，心裡不可能不難受。
她跟她愛人都是下鄉知青，這次高考她考了回來，但愛人卻沒考上，還在鄉下。
她來上大學，孩子放在鄉下不放心，就將孩子送到了娘家。
現在一家三口倒是分居在了三地。
王冬梅比趙秀麗年紀還要大，兩人平時也比較談得來。
關桐桐可能不理解趙秀麗眼神中的羨慕和傷感，王冬梅卻再了解不過。
她低聲跟趙秀麗道：「以前我們下鄉的時候又哪裡想到還有機會上大學呢？所以只要我們願意堅持，將來肯定會好起來的。」
趙秀麗「嗯」了一聲，沖王冬梅笑道：「謝謝冬梅姐，我知道的。」
她當然知道這個。
她丈夫也是知青，今年也就是差了幾分沒考上，好好複習明年再考就是了。
就算考不上，回城的機會越來越多，只要努力，將來一家三口肯定能團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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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跟著韓則城一起帶了果果去了芳園路小洋樓。
已經晚上九點多，也不好再打擾何姨她們，幾人就直接上了三樓，準備明天再帶果果跟她們打招呼。
果果看到自家的新房子很興奮。
裡面的家具全是舊式家具，跟現在家裡的可完全不一樣。
最稀罕的是他房間裡還有一個小木馬和鞦韆，韓則城開了抽屜，裡面竟然還有個陀螺。
這些都是以前何家的舊東西，韓則城從廢棄的倉庫里找出來，問了何姨之後修好了給果果的。
不過房子之前沒住過，雖然張媽幫忙收拾得很乾淨，始終和有人常住的還是不一樣，細節之處差了點。
蘇若抱歉道：「這幾天太忙了，也沒有時間過來收拾。」
韓則城道：「沒事，明天你列個單子，我們去百貨商店買回來。」
蘇若「嗯」了聲，不過立即又想到明天中午系裡還有聚餐......她已經很沒出息的不那麼想去了。
她道：「明天中午我們系裡有聚餐，主要是剛開學，大家都還不怎麼認識，系裡領導和老師想要通過聚餐讓大家認識認識，中午就不能跟你們一起吃飯了。」
說著她看了一眼果果，笑道，「不過我倒是想帶果果一起去......等以後大家熟了應該就沒所謂了。」
現在畢竟還都不認識。
韓則城看了她一眼，道：「你去吧，正好讓果果和何姨她們熟悉熟悉，我再收拾一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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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一個星期沒見蘇若，這晚就特別興奮，一會兒纏著蘇若給他講故事，一會兒讓蘇若陪他搭積木......這是他自己特意從家裡帶過來的，就是他爸九點讓他睡覺的規矩都不管用了。
他其實還想厚著臉皮跟他媽睡呢，不過沒敢提出來......因為知道提了也沒用，會被他爸提出去之餘還會被他鄙視。
就這樣鬧到了十一點才睡著。
蘇若看果果前一秒還在鬧騰，後一秒突然睡著，並且睡得跟個小豬似的，臉壓著枕頭特別沉的樣子有點好笑。
不過轉頭看韓則城，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這才來學校一個星期，不，五天，就好像發生了不知道多少事。
她有很多話要跟他說。
可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先從哪個說起。
不過蘇若還是機靈的。
相比較提舒姨和袁成楊他們，她覺得提蘇佳跟她那個爸肯定要更安全更好開頭一些。
所以回了房她就道：「剛剛就在你過來之前，蘇佳過來找我了。」
韓則城看她，她攤了攤手，道：「她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我回來了，大概心裡害怕自己以前做的事要被揭穿，就想過來哄住我吧。」
韓則城道：「你爸的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他根本就沒有將蘇佳看在眼裡過。
只是想確認她打算怎麼處理和蘇建州的關係。
蘇若側了腦袋想了想，道：「不怎麼處理，不是已經斷絕了關係嗎？不過舒姨跟我說，我媽留了些東西在我爸那裡，我想拿回來，所以我要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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