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喝止果果,急忙就想要走過去看看林歸同傷勢的時候,卻不妨手腕一下子被人給握住了。
是就坐在她身邊的韓則城。
他的手鐵鉗一樣,握著她的手腕她根本一點掙脫的餘力都沒有。
蘇若被他拽住,皺眉回頭看他時,另一個人已經站起身沖了過去,猛地把林歸同從地上拖了起來,然後「啪」得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臉上,打完卻又把他往地上一推,然後捂著臉轉身就往後面跑了。
這一幕更讓人目瞪口呆。
這時候屋子裡除了韓和淮和韓則城,其他人也都已經站了起來。
韓則城握著蘇若的手,臉上卻沒半點表情。
而韓和淮的面色卻十分難看。
果果打林歸同的時候他面上沒有多大反應,但韓琴琴那一巴掌打下去他的臉立時便黑了。
溫巧儀本來也站起了身想要去扶林歸同的,可是她看到女兒哭著跑了,倒是愣了愣,一時之間都不知是去扶外孫,還是去追女兒了。
她這一猶豫之間,韓則華已經拉起了林歸同看他臉上的傷勢......嚴重倒也不嚴重,臉頰到鼻樑,青腫了一塊,只是這個青腫,加上她媽那一巴掌的紅腫,看起來著實有點嚇人。
韓則華沉著臉對後面的保姆阿姨道:「蔣姨,麻煩你去後院取點冰水來給同同敷一下。」
林歸同還在嚎,他沉聲道:「別哭了,就知道哭有什麼用。」
他爸本來就對這孩子不熱絡......當然以前他也沒對哪個孩子熱絡過,但現在有韓果的對比那就不一樣了......他擔心他爸現在更厭棄了林歸同,同時也會對妹妹韓琴琴不喜。
韓則華疼愛妹妹,心疼妹妹的遭遇,對這事實在很糾心。
溫巧儀先看了看外孫的傷,她看到了丈夫鐵青的臉,旁邊還有退到一旁略皺了眉,神色矜傲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韓果......她心裡真是揪成一團。
韓果這副模樣倒是跟他爸當年那模樣實在有的一拼。
不過他爸當年的眼神還要更冷戾。
曬得黑,穿得差,還是個農村小子。
但韓果這模樣矜傲但卻稱不上冷戾。
長相跟韓則城很像但也集合了他爸媽的優點,現在看著,小小年紀竟讓人有一種矜貴的感覺了。
不過那樣子還是讓溫巧儀想到了韓則城。
不管外表有多大變化,她覺得內核和本質都是一樣的。
沒有想到韓則城一直放在鄉下老家的兒子竟然能養成這個樣子。
再對比自己的外孫......
溫巧儀深吸了口氣去看外孫。
她知道韓和淮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孩子,更何況外孫已經五歲了。
她拉了大哭不止恨不得滾地撒潑的外孫,對丈夫道:「和淮,我帶這孩子去後面敷一敷吧,也教育一下他。」
說完就小聲地勸著林歸同,讓他跟自己下去。
可林歸同卻不肯走,他被果果打,又被他媽打,已經氣瘋了,原先還有點懵,但現在平時一向嬌縱他的韓則華和溫巧儀過來哄他,立即主心骨就回來了,推開溫巧儀就想撲過去打果果,然後被韓則華一把給拖住了。
韓則華道:「媽,我帶他下去吧。」
說完就強硬地拖著拳打腳踢的林歸同下去了。
客廳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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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巧儀看著兒子拖了外孫下去。
其實她也想跟著過去看看外孫和女兒,可是看看客廳,現在就剩下了韓和淮和韓則城一家三口,還有一臉尷尬的兒媳和幾個月的孫女。
女兒已經哭著跑下去了。
這可是除夕夜,她若是也跟著下去,就感覺是自己一家對韓則城一家有意見似的。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滿腹心事地坐下了。
這個時候韓則城已經放開了蘇若。
不過他也同時抬頭對韓和淮道:「爸,我也帶蘇若和果果下去休息一下,回頭再過來吧。我房間還在不?」
雖然這個家裡他幾乎很少住,但原來也還是有一個房間的。
不過他這說話的神色和語氣,好像剛剛的那場鬧劇根本就沒有發生一樣。
韓和淮點了點頭,道:「你房間還在,但你現在還帶著你媳婦和果果,我就讓曹姐又收拾了個院子給你們,你們以後回來就住那邊。」
說著就對原來在廚房忙著,聽到動靜已經過來的保姆曹姐道,「你帶他們過去吧。」
韓家有兩個保姆,一個是一直以來都在韓家幫忙做家務做飯的曹姨,也就是韓和淮口中的曹姐,還有一個是幾個月前才請了專門照顧剛出生的韓慧還有林歸同這兩個孩子的蔣姨。
韓則城應下,就帶了蘇若和果果跟著曹姨去院子裡了。
幾個人走了,韓和淮才看向已然眼圈有些發紅的溫巧儀,嘆了口氣,道:「你去看看琴琴和同同吧。」
等溫巧儀低聲應了聲「好」,起身往後面走的時候,卻聽到丈夫突然又道,「你勸一下琴琴,讓她多花點心思在兒子身上吧,那孩子雖然天賦一般,但現在這副模樣,都是她沒有教的原因。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她自己生出來的親生兒子。」
溫巧儀抿了抿唇,紅著眼睛道:「我會好好勸她的。」
韓和淮默了一會兒,就在溫巧儀以為他已經說完了的時候突然又道,「你好好跟她談談,如果她真容不下這個孩子,那讓林與民過來一趟,我跟他談談,看看怎麼安置這個孩子吧。」
其實他並不贊同女兒離婚。
林與民雖然平庸了些,但對女兒卻還不錯,給他在城裡安排個工作不是件難事,只是女兒堅持,婚姻這種東西,到底是她自己過日子,他也不能勉強。
他性格雖然強勢,但如果子女很堅定的堅持,他也會尊重。
就如當年長子要留在韓家村,他也尊重了他的選擇一樣。
溫巧儀聽得心驚肉跳。
她只怕這是丈夫厭棄了女兒,厭棄了外孫的意思。
她想說些什麼,但這是在客廳,兒媳還就在旁邊,就吞了話,打算還是先和女兒好好談一談再說。
******
且說回蘇若,韓則城和果果那邊。
韓家是舊式的四合院,房間很多。
韓和淮讓人給韓則城和蘇若安排的是東邊的廂房,一共有三間,離主院有些距離,還挺清淨。
中間是小廳,兩邊是房間,裡面的家具擺設雖然簡單,但卻全部齊全,床單被套什麼的一看就是全新,剛剛才換上的。
看房間的布置兩邊的房間應該一邊是韓則城和蘇若的臥室,另一邊則是果果的房間,還帶了小書桌書架,書架上面有一些小人書。
曹姨帶著三個人簡單看了一下院子和房間,就對韓則城道:「則城啊,你以前的書啊,舊東西什麼的都還在原來的房間。曹姨怕給你弄亂了,就都沒有搬,等你想幫的時候,就跟曹姨說一聲,曹姨給你搬過來。」
韓則城在韓家雖然住的時間不算多。
但他讀中學時就到了省城讀書,雖然是寄宿學校,但偶爾也會到韓家住上幾天的。
曹姨在韓家做了幾十年,以前就認識韓則城。
韓則城謝過了曹姨,道:「曹姨,那些東西就放在原來那裡吧,如果家裡要用房間,打包了放著也行。」
他東西本來就不多,主要不過就是以前的舊書,舊衣服而已。
曹姨笑道:「用不著,家裡房間多,用不著你的房間。」
說著又道,「那你們先歇著,要用什麼就跟我說,外面有茶水點心,餓了就自己先墊著點,不過也別吃多了,一會兒就該開飯了。」
「好的,那曹姨您就先去忙吧。」
「唉,好,那我就先去廚房了。」
蘇若先前跟著曹姨的介紹已經打量了一遍院子和幾個房間。
說實話她對這院子和房間的安排還是有些驚訝的。
而且聽韓和淮的意思,這院子並不是臨時給他們住,而是就是長期安排給他們的。
就看這個韓和淮對韓則城應該還是很重視和上心的。
蘇若本來可是打算學建築系,在袁成楊的母親舒姨的影響下可以說對古建築了解頗多。
可是很清楚一般四合院的東廂房都是給長子住的......當然,這種想法現在是封建餘毒了。
她看了一眼韓則城,見他對這些並沒什麼反應。
唉,他對這些外物本來就很少有什麼反應。
不過她倒是也明白了為什麼韓則城說起他爸時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就是很簡單的,沒那麼親近,但卻也沒有什麼惡感和牴觸,說起來應該還算是很尊重的。
不過這個時候蘇若看到這些也就是看在眼裡,還顧不上想太多,或者是跟韓則城討論討論。
因為還有一個剛剛打了人罵了人的兒子杵在那呢。
等曹姨離開,蘇若就嚴肅了表情,叫了果果到面前,道:「果果,你剛剛在客廳是怎麼回事?」
「嗯?」
果果眨了眨眼。
蘇若深吸了口氣,心道這是個嚴肅的問題,絕對不能對這孩子心軟。
她道:「你知道你剛剛做錯了什麼嗎?」
果果瞅了他媽一眼,然後腦袋就有點耷拉下去,明顯有些心虛的樣子。
蘇若覺得還行。
這孩子還知道自己不對。
然後她就聽到果果沮喪道:「打人不能打臉,罵人沒用,更不能用粗俗的語言罵人,要學會抓著別人的錯處讓人無法反駁,反駁也是無理撒潑......阿媽,剛剛就是他踹了我的城堡還罵我,我一氣就把你以前逼我背下來的話都給忘了。」
蘇若:......???
她以前是這麼教她的?
還逼著他背下來?
難道她不是教他不應該打架,要學會以靜制動,以理服人嗎?
韓則城看蘇若那副吞了什麼難以下咽的表情就輕笑了一下,但立即就收了笑意,板著臉對韓果道:「你說的很對,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去院子裡罰站軍姿三十分鐘,記住以後動手之前先動腦子,出去吧。」
之所以是三十分鐘,因為今天是除夕,一會兒大概就是年夜飯了。
院子裡還是漫天的雪景。
不過就是站軍姿半個小時,這對韓果來說完全算不得什麼懲罰了。
他鬆了口氣,但還是裝作懊惱沮喪地樣子看了一眼自己媽。
蘇若皺了皺眉。
在他出去之間倒是又喚住了他,幫他整了整衣服,又看了看他的手,道:「知道為什麼不能用粗俗的語言罵人嗎?」
既然是自己以前教他的,就不能朝令夕改,只能從那些話裡面再扒拉看看怎麼教他了。
「嗯?」
韓果想說「顯得更蠢更沒理唄」,但看她媽顯然還有話要說,就把這句給吞下了。
蘇若道:「你罵林歸同是傻子,罵他連裝甲車和飛機都不認識,是蠢。可是不認識裝甲車和飛機並不是他的錯,只是他既沒見過,也沒有人教過他而已......你可以說他不該推了你的城堡,可以揍他因為他罵你,但不能用那種話罵他。」
「你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出身,腦子是不是聰明,有沒有很好的學識,甚至長相,去罵他,攻擊他,看不起他。因為這些很多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並不是他們的錯,明白嗎?」
不明白。
果果腦子變成了漿糊。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林歸同他媽打他的那一巴掌。
說實話他媽打他的那一巴掌他都吃驚了。
在鄉下的時候很多爸媽對孩子也不好......不可能像他爸媽那樣對他好,但孩子在外面打架的時候卻也會護短。
所以那一刻他突然就沒那麼討厭林歸同了。
甚至覺得他有點可憐。
所以他好像又明白了什麼。
不過明不明白都好,他媽還在看著他,他還是點了點頭,道:「記住了。」
反正他記性好,背下來就行了。
「那出去吧。」
蘇若道。
蘇若等他出去了,才看向韓則城,道:「我以前真的這麼教他的?」
不過她問完韓則城才又想起來以前韓則城可是基本不在韓家村,她問他......
「嗯,韓家村的情況不一樣,」
韓則城卻答了她,道,「那裡的孩子都是放養,三天兩頭打架,來寶大他半歲,他奶奶又偏心,如果你跟他都不強硬一點,果果怕是會變成個肉包子......你跟他們也相處了兩天,也應該知道跟她們完全是沒有任何說理的餘地的。」
村裡的孩子嘛,本來也都野一點。
再加上韓家那個情況,如果蘇若稍微軟一點,果果稍微軟一點,果果所有的東西怕不是都會被韓來寶理直氣壯的全搶光,後面還有他奶的幫襯。
還有,韓則城沒說的是,蘇若她自己因為下放初期的那些事,本身行事跟現在應該也有些不一樣。
他看蘇若還微皺著眉,伸手拍了拍她,道,「不用太擔心,若若,他是男孩子,只要品性上沒有問題,慢慢學會克制自己的脾氣,就不用擔心什麼,這些我都會看著他的。」
「我擔心你爸這邊......」
蘇若嘟囔道,「就過個年,還鬧出這種事來。」
「不用在意這個,」
韓則城道,「那個林歸同的確需要教訓一下,我看他們這邊對他的教養方式,發生這件事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壞事。」
至於他們可能會對果果或者對他們一家產生隔閡或有意見......隔閡本來就存在,他從來不在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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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若和韓則城去了東廂房的時候溫巧儀也去了後面院子。
她先看了一下外孫,看他臉上的傷並不算嚴重,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罷了......一個孩子的力道畢竟有限。
她也沒什麼心思哄他,只是叮囑了韓則華幾句,讓他一會兒帶孩子去吃飯就又去了韓琴琴的房間看女兒。
韓琴琴正趴在床上哭。
溫巧儀聽得心頭髮堵。
她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吸了口氣,走了過去,坐下拍了拍他,慢慢道:「琴琴,同同他還只是個孩子。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自己生下來的孩子,你想想看,如果我和你爸對你,就跟你對同同一樣,你會是什麼滋味?」
韓琴琴本正又屈辱又委屈著。
她生的兒子,被他爸看不起,被韓則城那個自己以前看不上的鄉下人的兒子看不起,罵他是傻子,蠢貨。
他們看不起他,其實不就是看不起她?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吧?
韓琴琴聽到她媽進來,本來以為她會哄哄自己,卻萬萬沒想到她直接拋過來這麼一句話。
她為什麼要做這種類比?
為什麼要做這種類比來戳自己的心?
她抬起頭,看著她媽道:「媽,如果我嫁的男人跟爸一樣,我也會愛他的。」
她不是不想愛他,只是每次看到他,都讓她心裡難受,非常難受。
溫巧儀心頭一梗。
她想說你怎麼能這麼想?這想法不對。
可她看著女兒滿臉的淚水,一句話又都說不出口。
因為她知道,現在跟女兒說這種道理,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溫巧儀說不出話來。
韓琴琴卻抹了淚有話說了。
她道:「媽,你看見了,爸並不喜歡歸同,為什麼一定要留他在家裡?留他在家裡,不過是讓我不停受辱罷了。媽,你幫我勸勸爸爸,送他走吧。」
「媽,歸同是林家的兒子,留下他,只會跟林家牽扯不斷,不停讓人看笑話,不停讓家裡所有人都堵心。還有,媽,你想過沒有,這樣養著他在家裡,我後面還要怎麼談對象,怎麼結婚?難道你是希望我就這麼過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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