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
蘇若這日又睡得遲了,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
倒也不會太亮,因為外面還下著大雪,霧蒙蒙灰白色,柔軟閒適的感覺,倒是很適合睡懶覺的日子。
現在好像只要韓則城在家,她都會醒的很晚。
她爬起了身,往床頭柜上的鬧鐘看了一眼......竟然九點了。
果果早就起床了,她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韓則城肯定能把他安排得妥妥噹噹。
反而是她自己......她剛剛稍微動了動身體全身就是一片酸軟,衣服更是凌亂......昨晚雖然沒動真格的,但也沒少了折騰。
想到昨晚她臉上就是一陣燒紅。
她覺得現在她都沒辦法和他正常相處了......看到他就會害羞怎麼辦?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爬了起來,然後拿了睡衣重新穿好。
穿衣服的時候她又發現了身上不少的痕跡......她穿上衣服就趕緊滑下床跑到了柜子前的穿衣鏡去看,果然就看到了脖子上不少的吻痕......她十分懊惱。
記得第一次時她還想著定要跟他說,不要親她脖子的,或者至少不要留下這麼重的痕跡。
明天就要去韓家,這可怎麼辦?
蘇若對著鏡子正在懊惱之際,房門被推開了,韓則城走了進來。
罪魁禍首進了來,蘇若總算是有了個惱火的對象。
不過她惱火之前倒是先記掛著另一件事,道:「果果呢?」
剛剛她也是怕脖子上的痕跡沒遮掩,不好意思直接出房,怕萬一被果果看到......唉。
「一早就被一堆孩子叫出去了,應該是去外面堆雪人了,不用管他,下午部隊有活動,我帶果果去玩一下,讓他拎年貨回來。」
果果上了幾個月幼兒園,已經和家屬大院的孩子混了個爛熟,平時就算是放假在家,要不是提前跟他說有事,他都是一早出門不見人影了的。
不過他還算乖,怕他媽擔心,到飯點提前半個小時就會回家了。
蘇若鬆了口氣。
這才指著脖子跟他生氣道:「韓則城,你看你做的事,明天我去你爸家,這樣子被人看見多不好!」
太丟人了好不好!
韓則城看她氣鼓鼓的樣子瞅了一眼她脖子。
是有點糟糕,主要是她皮膚太白太嫩,一有紅印就太明顯了。
他伸手摸了摸,道:「沒事,拿粉遮一遮,天冷穿著高領的衣服就行了。」
他還摸,還那樣輕描淡寫地說「沒事」......
蘇若氣不過就打了一下他的手......其實還想抓過來咬一咬。
他看她氣惱的樣子差點忍不住想笑。
不過也知道她是真生氣了,不敢再惹怒她,就哄著她道:「睡好了嗎?睡好了就去吃點早餐,一會兒我們去國營商店裡逛逛,看還有沒有什麼年貨想買的,就算去爸那裡,我們自己也該置辦齊全。」
說完又道,「我回來太晚了,不然前兩天應該帶你和果果去省城看看衣服鞋子的......這還是你們到這邊過的第一個新年。」
蘇若氣得快消得也快,聽他說買衣服注意力立即就轉移了。
她道:「新衣服?我們才買了好多衣服呢......我們的新衣服我都準備了,上次我有特意留下來的。」
上次才花了好多錢。
就算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不過上次回來他就把他的存摺還有存款單都扔給了她,竟然有好幾萬塊......她真沒想到他竟然有那麼多錢。
照他的話說,他從上學開始錢就放著,除了寄給他媽一部分,後來給她和果果買東西,基本上不用錢,以前她也不肯要他的錢,所以工資獎金什麼的都放著了。
蘇若想到這個就覺得他對她真的是很好的。
幾乎是毫無保留地愛她。
除了那方面......嗐,也是毫無保留。
她忙搖了搖頭道,「除了之前買的衣服,我還親手給我們都做了新衣服,你等等。」
說完就好像真的忘了脖子上那件事了,興沖沖地打開了柜子,然後從裡面拿出了一疊衣服,扔到了床上。
她打開最上面的一件,是件長袖布衣,長衣長褲。
這個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她把衣服展開之後韓則城就看到米色的長衣衣擺畫了一片草地,然後還有一隻十分漂亮的小豬。
他很給面子地夸道:「很漂亮。」
蘇若笑彎了眼,道:「好看吧?」
然後她展開了另一件,一樣的布料,顏色稍微深色一點,再大了好幾號的長衣......衣擺也是一片草地,還有一隻更大號的小豬,不,大黑毛豬,道,「我也幫你做了一套,你試試。」
韓則城:......
開什麼玩笑?
蘇若看到他黑下去的臉色,笑眯眯道:「這個是我親手畫的,染料是我查了典籍做的古法染料,不會褪色也不會染開,就是這衣服也是我找何阿姨,讓她教我親手做的......果果也有一套,他很喜歡,還想讓我多做幾件給他呢。你快試試。」
何阿姨是家屬大院一個老兵家屬。
以前是做裁縫的,現在就在家裡開了個小裁縫鋪,幫街坊做做衣服,也收徒。
以前還偷偷摸摸地,找些名堂,但現在的政策對這些已經寬鬆多了。
韓則城看著她笑眯眯的樣子,覺得她就是故意的。
但他自有法子治她。
他伸手拈了拈那衣服,看了她一眼,道:「你幫我換上?」
本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話。
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加上那個語氣就不正常了。
話尾像勾子一樣,引人遐思。
蘇若臉上的笑容僵住。
想到他脫了上衣之後......還有他的汗順著肌理流下來......她的耳朵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她有些慌張地別開了臉,輕哼了一聲,把那衣服扔到了床上,道:「愛試不試。」
韓則城笑。
他道:「晚上你想怎麼試都行。現在......你要是想等會兒還是起不了床也可以。」
蘇若:......剛才那衣服怎麼沒扔他臉上?
******
中午吃過飯韓則城就帶了興高采烈的果果去部隊。
蘇若就留在了家裡收拾東西。
雖然他們明天就要出發去省城韓家過年,但初二就要回來,蘇若還是打算好好把家裡收拾一下,等韓則城和果果回來再貼上對聯紅福,免得他們初二回來家裡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就像他說的,這還是他們過來這裡過得第一個春節呢,想想心裡就滿滿的。
不過家裡一向整齊乾淨,收拾起來倒不難,蘇若簡單收拾了一遍就拿了前幾日買的紅紙坐在書房地板上裁剪對聯,等回頭韓則城還有韓果回來大家一起寫。
她自小就學書法和畫畫,書法是很不錯的。
她坐在地上剛裁了幾幅對聯和幾塊方方正正的紅紙,就聽到了幾聲「嘟嘟」的敲門聲。
這邊住的都是部隊家屬,鄰里和睦,蘇若以為是隔壁或者樓上樓下的哪個鄰居,這快過年了,過來送些年貨,或者是道個別回鄉過年都不稀奇,蘇若忙放下了裁紙刀就去開門。
誰知道打開門,就看到了外面站著的俞晚,手上拎了些東西,身邊卻沒有帶顧旭和顧陽。
蘇若不高興見到俞晚。
不是她小氣。
在俞晚看來,騙她見周念雪可能只是件小事。
不就是見個人,說幾句話嗎?
可在蘇若看來就是在自己和周念雪之間,俞晚選擇了幫周念雪騙自己。
周念雪想做什麼?
是想要搶她的丈夫。
俞晚不知道嗎?
她很清楚,但她還是幫周念雪騙她,就說明在她心底,就是周念雪想要搶他丈夫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覺得這就不算是個事。
可在蘇若看來,本質上,俞晚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過。
否則,周念雪想見她,哪怕她不反對,但跟她事前徵求一下她的同意,又有多難?
不過是她根本沒太在意她會有什麼反應。
或者是覺得她根本沒什麼底氣跟她計較而已。
一個人對你都沒有基本的尊重,根本就沒有把你看做是一個對等的人。
有什麼交往的必要?
這就是蘇若看到的本質。
可以說都無關周念雪這件事了。
所以蘇若看到俞晚出現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來。
而且看到她一個人,也大概猜到了她是來幹嘛......解釋唄。
她開了門沒出聲。
俞晚就沖她笑了一下,道:「阿若,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能讓我進來一下嗎?」
說完又把手上的糕點遞給了蘇若,溫柔道:「這是我自己做的核桃糕,旭旭和陽陽都很喜歡,給果果試試吧。」
蘇若垂了垂眼。
她這個態度,根本還是沒有覺得自己做得有多不對。
她抬眼,笑道:「多謝余姐了,請進吧。」
不過在俞晚進來之後,關門之前又看了看外面,道,「那個周念雪沒有跟著你一起來吧?」
俞晚:......
她的笑容僵了僵。
則城的這個媳婦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些。
她尷尬地笑了一下,道:「阿若你別開玩笑了,我今天來就是想為昨天的事過來跟你道歉的,昨天是我魯莽了,不該沒有先跟你商量,經過你的同意就帶你去我家,讓你和周念雪見面。」
蘇若對她這話不置可否,請了她坐下,就對她道:「我去給你沏杯茶。」
蘇若去了廚房沏茶。
俞晚就打量了一番客廳,還有開著門的書房。
兩家交情不錯,但韓則城性格冷淡,她也就是在韓則城和蘇若剛剛搬到這邊沒多久的時候來過韓家一次,後來竟然沒有來過了。
上次來的時候韓家基本沒有什麼裝飾。
就是分下來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但現在卻已經大變樣了。
客廳還好,格局沒有太大變,只是多了些細節,例如畫著碎花的淺色窗簾,和窗簾相對應,花紋相似卻又隱有不同的桌布,桌上插的綻放的雛菊,多出來的多寶閣上面零零碎碎的細節,還有牆上的簡單裝飾。
但書房卻真的是完全的不是一個世界。
整排的書架,牆上的畫,地上的畫布,還有散落一地的紅紙對聯。
凌亂又整潔。
透著隨意的美感,令人著迷。
完全不再是一個軍人風格的宿舍。
而是處處透露出些小資產階級和知識分子的那種氣息。
倒是跟現在的蘇若很搭。
蘇若茶端了上來,俞晚笑道:「你這個窗簾真漂亮,花紋也特別,是在哪裡買的?」
像是一幅畫,她在省城的國營商店也沒見過的。
蘇若瞅了一眼,道:「我扯的布,自己畫的。」
卻沒說,你喜歡的話,我也給你畫一幅。
俞晚有些驚訝。
一時之間竟有些默住。
她以前知道韓則城在鄉下有個媳婦,以為是個鄉下姑娘。
是真的挺替他可惜,因為覺得以他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個門當戶對,志同道合的姑娘......呃,大抵是周念雪那樣吧。
等見了蘇若,蘇若是漂亮。
又漂亮又精緻,一看就是嬌氣的小姑娘。
她覺得跟韓則城不搭。
等看到的越來越多,蘇若是越來越......怎麼說呢,不是她不好,而是真的就跟她的出身十分吻合的那種感覺。
她便覺得兩個人更不搭了。
不過這也就是心裡一閃而過的念頭。
不好說的。
俞晚嘆了口氣,道:「阿若,前天的事是我不對,希望你能見諒,也不要因為這個跟我們生了間隙。」
蘇若的手頓住。
這哪裡是道歉,根本就是在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計較,咱翻過去就算了,大家還是你好,我好吧?
蘇若道:「嫂子說前天的事是你不對,但如果重新再來一次,嫂子還是會幫她吧?」
俞晚臉上的笑一僵。
她道:「阿若,真的是抱歉......念雪她只是想見見你,我也覺得你們好好談一談......」
「所以,你跟我所謂的道歉,」
蘇若認真道,「並不是你認為你做錯了,只是你覺得我不高興了,所以你就過來跟我說一聲抱歉,然後這件事情就抹過去了,是嗎?但事實上,從你的立場,你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甚至從來一次,你還是會這麼做,不是嗎?」
俞晚:......
她臉上有些掛不住。
事實上雖然蘇若是韓則城的妻子,還已經有一個四歲的兒子,但因為她比他們都小了七八歲,看著更是一副小姑娘的樣子,她心裡其實也不自覺的就把她當成了一個小姑娘。
而不是對等的一個關係。
她道:「阿若,我的道歉是真誠的。我事前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可能讓你受到了一些傷害,所以我必須跟你道歉。」
這回蘇若沒有出聲,像是在認真的聆聽她說話。
俞晚便又道,「因為我知道念雪,我不那麼做,她肯定還是會找你的。所以我答應了她,也是希望你們能友好的見面。不過不管怎麼樣,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對,你放心,這件事上以後我不會再幫她什麼了,也希望你不要因那件事對我和一霖起了心結......」
說完苦笑了一下,道,「因為這事,一霖也罵我糊塗了。」
「友好的見面?」
蘇若站著,看著俞晚嘲諷地笑了一下,道,「你是她多年的朋友,當真不知道她的目的,不知道她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不知道她會跟我說什麼話嗎?」
「還是你不知道她說的話很可能會對我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俞晚臉上的表情再次僵住。
蘇若冷笑,道,「你知道。你知道她會利用自己曾經跟韓大哥有過婚約的事挑撥我和韓大哥的感情,再用她的悽慘遭遇道德綁架我,好像如果我不把自己的丈夫讓給她,我就是一個冷漠無情,還利用韓大哥的責任心綁架他的壞女人。」
「你知道但凡我心性弱一點,或者對韓大哥不夠信任,就一定會痛苦難受,患得患失,會對韓大哥有所懷疑,會讓我跟他的感情受到影響。」
「你都知道這些,但還是騙我在毫無準備之下見她,心裡也未嘗沒有想讓我把我的丈夫讓給她的念頭。」
「你跟我道歉,也不是因為你覺得你傷害了我,對不起我,只是因為顧大哥責怪了你,因為你怕因為你的行為影響了你和顧大哥跟韓大哥的關係,也就是你說的讓兩家生出間隙吧?」
俞晚的面上漲紅。
猶如整個臉皮都被人撕了下來,氣惱羞怒,想要否認或者駁斥......而她的確也沒有蘇若口中說的那麼惡毒,她只是因為心偏向了念雪,一時沒有考慮那麼多。
可是對著蘇若冷冽尖銳的目光,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此刻已經深刻感覺到,對面根本就不是一個自己原先以為的嬌弱嬌氣的小姑娘。
她是真的什麼話都敢說,什麼臉都敢打。
自己再說什麼,她說不定會說出更難聽更讓人難以收拾的話來。
這樣一爭執,兩家的關係肯定受到影響。
關鍵真要吵出去。
自己還理虧。
她不要臉,她還要臉。
丈夫也肯定會責怪她。
這樣伶牙俐齒,不管不顧的丫頭,難怪念雪那樣強的性子都被她罵哭了。
所以俞晚再氣再羞再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她是真沒想到這小姑娘外表漂亮單純,實際上竟然這麼敢說,也這麼會攻擊人的心......沒有心機,又怎麼能說出那些話來?
也是,韓則城是多麼冷漠的人,從在學校開始喜歡他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漂亮的也不在少數,可他什麼時候動過半分神色,對念雪......也不過就是那樣。
可他去那農場,不過兩個月,就跟蘇若結婚了。
她原來以為她靠的是臉,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太小看了她。
俞晚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一些,道:「阿若,這事是我疏忽,但我絕對沒有你剛剛說的那些心思......我的確是知道念雪的心思,但我想她見過你之後或許就會打消那些念頭,以後好好過日子......」
騙鬼呢。
也只能騙騙你自己。
蘇若冷笑,道:「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人了,如果你真的是想打消她肖想別人男人的念頭,有千百種方法,而不是騙了我,把我毫無防備地送到她面前,聽她各種挑撥離間,攻心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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