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初我們國家通過了歷史上第一步婚姻法,也曾經有過幾次離婚潮。
但在偏遠的農村,離婚的事情還是鮮少發生,特別是對女方,離過婚的女人的地位就跟古代被休一樣。
王鮮花自從那天跟郭安琴在村里幹了一架之後,回來就整日提心弔膽,生怕溫峰奇會因此跟她離婚。
頭頂上就像懸著一把劍一樣,終日不得安寧。
原本以為兒子溫強被安排進水泥廠,她們也把工農兵大學的名額讓給周亞妮,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可誰能想到,等她歡快的將溫強送去上班回來,溫峰奇就跟她提出來離婚。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王鮮花哭喊著。
當然,如果她知道郭安琴懷了溫峰奇的孩子,說不定也會發瘋將她肚子裡的孽種給弄掉。
「你再喊叫,信不信老子揍死你。」溫峰奇惡狠狠的說道。
離婚本來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是因為郭安琴小產為了彌補她,才跟王鮮花提出的離婚。
如果讓別人知道,那他會被村里那些八婆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我可以答應你,把上大學的名額給溫娟。」溫峰奇黑著臉低聲說,「現在溫強進了水泥廠當工人,溫娟上大學,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是我欠她們娘倆的。」
不要,王鮮花搖頭。
那這個家就散了,她以後也沒辦法活了。
要是這樣,她寧願溫強不當工人,溫娟不上大學,好歹還是團團圓圓的一家人。
「媽啊,」溫娟拉著王鮮花,「您怎麼那麼死心眼呢?」
王鮮花呆呆的看著女兒,不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她現在的腦袋裡暈乎乎的。
「天要塌了。」王鮮花抱著溫娟,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娟子啊,你爸他不要我們了,他要跟我離婚。」
離婚!
三岔村就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溫娟沉默的看著她發泄一般的哭著,心想,不是不要我們,是不要你。
爸爸永遠都是爸爸,不管他最後娶了誰。
況且,她終於能去上大學了,這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媽,」溫娟有些不耐煩的看著王鮮花還在哭,忍不住說道,「你們現在這樣跟離婚也沒有什麼區別。」
溫瘋子一周在家裡睡覺的時間都還沒在人郭安琴炕上的多。
而且動輒對王鮮花不是打就是罵。
「我看我爸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離婚的,」溫娟說道,「你不如就答應他吧,反正你還有溫強和我,以後我們出息了,你還怕沒人給你養老嗎?」
王鮮花傻傻的看著溫娟,原本是想要在溫娟這裡得到支持和安慰的,卻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
更沒有聽出來她話里隱含的意思,溫強和我,溫強在先有事情肯定是先找兒子。
女兒那都是潑出去的水。
「你……你說什麼?」王鮮花顫抖著嘴問道,「你讓我離婚?好叫你爸名正言順的跟那個賤人在一起?」
不,打死她都不願意。
「你不離婚又能怎麼樣?」溫娟癟了癟嘴,「從小到大,我爸做的決定你什麼時候反抗過,又能反抗得過?」
不反抗一切都好。
反抗就會有一頓胖揍。
「你……」王鮮花都忘記哭了,看著溫娟,「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
「要不是你,我會跟郭安琴那個賤貨打起來嗎?」
如果不是她在她跟前說了那些話,她怎麼可能會去跟郭安琴打架?
「我也沒有咋打她,怎麼會成這樣?」王鮮花哭著抱著自己的頭,「我不離婚。」
反正,打死她都不會離婚的。
「你要真的是疼我,為了我好,就答應離婚吧。」溫娟面無表情的說道。
「什麼?」
「我爸說了,只要你答應離婚,他就把名額給我。」溫娟紅著眼睛,「媽,從小到大,除了溫強你最疼的人就是我了。」
「你放心,以後等我發達了,我一定會給你養老的。」溫娟哄著說道,「你也不用再害怕我爸會打你。」
「好不好?」她抱著王鮮花,「等我以後分配工作了,就把你接過去,到時候咱們娘倆再也不回來這個鬼地方了。」
不回來這裡?
王鮮花呆呆的問道,「那……戶口咋辦?糧食關係咋辦?」
溫娟嘴角的笑容就更濃了,「轉過去啊,就是轉不了,到時候我的工資還養活不了咱們娘倆?」
可……為什麼還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王鮮花這樣想著,使勁的搖了搖頭,「我沒文化,去外面兩眼一摸瞎,我還是覺得咱三岔村好。」
外面再好,也不是她家。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溫娟的聲音不由得抬高,「這個婚你不離也是要離的。」
「你這個死妮子,白眼狼啊,」王鮮花哭著拍打溫娟,「這些年我白疼你了。」
溫娟冷冷一笑,「你以為你不答應,就離不了了?」
不知道怎麼的,王鮮花忽然打了個冷顫。
眼前的女孩明明是個小姑娘,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扎心,甚至,她此時此刻臉上的笑容也是讓王鮮花感到陌生的。
這笑容,真是像極了溫峰奇。
王鮮花不由得抖索了一下,推開溫娟跑了出去。
她還有兒子。
反正女兒以後都是潑出去的水,兒子才是給她養老送終的人。
可卻沒想到,她連水泥廠的大門都進不去。
王鮮花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她迷茫,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要找誰?
胸口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一樣,難受,想要發泄卻發泄不出來。
最後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路邊哭。
她甚至想到去死。
離婚的女人還有什麼臉面再活在世上?
王鮮花的視線不由得看向遠處地里的一口井上。
這一片地是三岔村的,為了方便澆灌,村里在地頭打了一口井,當初打井的時候,她才剛結婚,被溫峰奇拉著手過來看過熱鬧。
她是新媳婦,還被村里人笑話有福氣,打個井都要被男人拉著看熱鬧。
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王鮮花跌跌撞撞的朝著那口井走了過去。
她此刻腦袋裡一片空白,就只有一個聲音。
溫峰奇要跟她離婚。
如果要離婚,那她還不如現在就死了乾淨。
這樣,她的姓氏上還冠著夫家的姓,她就還是溫家的人,死了也會埋在溫家的祖墳里。
『噗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