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水生示意屋裡的方向:「進屋說。」
谷秀芳點頭,解開圍裙往裡屋走去,進屋把圍裙搭在椅背,轉身坐到沙發上。
姜棗和蕭水生隨後進來,坐在她附近的位置。
外面,蕭成達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著刀砍頸側,身上的襯衫被汗水打濕,風一吹濕噠噠的冷,像被鬼舔了一口。
他死死地閉上眼睛,不敢進去。
天逐漸退了涼意,日落不需要點爐子,屋子有點涼,在承受範圍內。
谷秀芳看了眼門口,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如果是好事,蕭成達怎麼會沒臉進來。
蕭水生抓住姜棗的手,沉吟片刻果斷說出:「前幾天,他從鄉下接回來一對母女,母親叫秦桃仙,女兒叫黃婉清。他給她們置辦了住的地方,把黃婉清介紹到我們研究所,利用我的權利,讓人事科辦事員給黃婉清每個月開20多元工資,正常清潔工是11塊多。」
「中午我去找他吃飯,戳破黃婉清的事情,他支走我,轉頭帶著黃婉清和秦桃仙去國營飯店吃飯花了十幾塊,又帶她們去百貨樓,給秦桃仙買了兩雙女士鞋底,買了很多布料,我得知這件事把黃婉清趕出研究所,他……找到我辦公室,質問我為什麼要把黃婉清趕走。」
「他說沒有實質性接觸。」
「只是幫個朋友的忙。」
蕭水生斂下眉眼:「對不起,我不想隱瞞。」
谷秀芳維持著一開始的表情。
只是腦子嗡了下。
像被人從後面敲了一悶棍,起先不覺得疼,就跟聽別人的事情一樣,聽了也覺得沒什。
……可慢慢的,傷口開始泛疼,身體裡的氧氣就跟被人抽去了。
兒子講的事情……
每個字拆分成偏旁筆畫,每個筆畫都像把刀,刺在她身上,扎的她體無完膚,傷口滲血,無法止住。
她深呼吸幾次,反覆幾次,忽然低頭捂住臉,聲音哽咽混亂:「不會的,他不會這樣……你是不是看錯人,不對,你做事向來嚴謹,能和我說肯定就是真的。」
「他真的……變心了……」
姜棗把手從蕭水生手中抽出來,坐過去抱住谷秀芳的肩膀:「媽你發泄吧,有些東西不要憋在心裡。」
當身邊人有情緒的時候,姜棗不喜歡勸對方冷靜。
先發泄吧,發泄完了再冷靜處理事情。
谷秀芳有了依靠,覺得終於不是自己:「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是我做的不好嗎?」
遇到這種事,很多人都會下意識檢討自己,姜棗聽到覺得心疼,一抽一抽的:「你做的很好,是他們賤,女的賤骨頭,男人腦子也傻逼,上趕子去聞,去捧寡婦臭腳。」
谷秀芳原本已經陷入了自我懷疑的狀態里,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碎了,聽完姜棗的話,又覺得似乎自己沒做錯,她憑啥碎啊?
蕭水生心中鬱結一天的氣,在聽到姜棗狠辣的話時,也好了大半。
好像感冒喝了碗辣椒水,痛痛快快發了把汗。
谷秀芳靠在姜棗身上調整許久。
天越來越黑,蕭文生和霍小曼相繼下班。
霍小曼進門看到蕭成達,被嚇了一跳,她拍著胸脯:「爹你站在這幹啥啊,不冷嗎?進屋去啊。」
蕭成達搖頭,不吭聲。
緊接著,蕭文生進來:「爹怎麼了?」
他從來沒見老爹這副模樣。
頭髮耷拉下來,像被人潑了盆冷水,一點人氣都沒有。
眼神不和別人交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奇怪極了。
霍小曼搖頭:「我也不知道,進院子就看他站在這。」
谷秀芳疲憊的走出來,一下子好似老了好幾歲,張口連聲音都是啞的:「蕭成達,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離婚?
對谷秀芳來說有點難以接受,活到這把子歲數,她早已經把這方天地當做自己的家,骨血和這片地,這裡的人連接在一起。
她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
原諒?
顯然也不可能,她沒那麼賤,可以容忍另一半在外面偷腥。
聽到谷秀芳的聲音,蕭成達眼底情緒更破碎,他認命的往屋裡走。
谷秀芳:「文生和小曼一起進來吧。」
說完轉身進屋。
蕭成達腳步頓住,滿臉苦澀,半是哀求,半是發泄:「至於嗎?非要鬧得人盡皆知嗎?我又沒真的幹什麼,只是順手幫個舊相識,你怎麼也和孩子一起胡鬧?」
背對著蕭成達的谷秀芳哽咽著抬起頭,用力掐住手心,把眼淚逼回去,等情緒下去,她冷笑著說:「給人家安排住的地方,幫人家買鞋底,幾天花了好幾個月的工資,這就是順手幫忙的?」
「上外面捧寡婦臭腳,你敢做怎麼不敢讓我說給兒子和兒媳婦兒聽呢?」
蕭文生意識到家裡出大事了:「有啥事不能讓我們聽的?」
霍小曼心裡偷著樂。
前段時間都看她的笑話,來,讓她看看這對老夫老妻能鬧出什麼難看的事。
蕭成達連連嘆氣,揮了揮手:「進屋去說吧。」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對面若是桃仙,肯定不會在孩子面前落他的面子。
都是女人,差距咋這麼大呢?
大家都進屋了,蕭成達選了個離谷秀芳最遠的位置,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蕭水生把口紅印,還有今天發生的事兒都說給蕭文生聽,蕭文生臉上掛不住表情。
「爹,這件事是你不對,給娘道歉。」
蕭成達把耷拉在腦門上的頭髮擼到後面,表情很不爽:「我有什麼不對的?我幫人做好事,和人家清清白白的,你們這個說我不對,那個說我不對,請問我到底哪裡不對?」
「她們孤兒寡母在鄉下快餓死了,人命面前,你們只看到了男女之別,胡思亂想,逼我認罪,別太過分了。」
蕭文生無語的咬了下牙關:「沒事你衣服上會有人家的口紅印?」
「昨天的口紅印是不小心蹭上去的,人家閨女就跟前待著,我倆能幹啥啊?你們心思能不能別太齷齪!?」
蕭成達說的急,把自己嗆到,狼狽的咳嗽半晌。
蕭文生和蕭水生憤怒的看著蕭成達。
谷秀芳被氣的說不出來話,更多的還是心痛。
姜棗微挑眉,冷哼一聲:「想不通一個飯都吃不飽的中年女人,是怎麼有閒情逸緻和錢買口紅的,還不小心,也就騙騙你這種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