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沒讀過農夫與蛇嗎?

  鄭錦回來了。

  她臉上帶著笑,顯得陽光又朝氣,與病房裡凝滯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爸,媽,我回來了。」

  一進門,鄭錦就甜甜地喊了人,聲音清脆,瞬間打破了病房裡的僵局。

  嚴英臉上的笑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真是見不得鄭錦這副樣子,明明是個心思深沉的女人,卻總能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人恨得牙痒痒。

  但礙於宋勻在場,她倒是沒有像先前那樣挖苦鄭錦,只是將手中的水果籃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以此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嚴向前和蔡文淑見到鄭錦,雙雙都笑了,仿佛陰霾的天空突然撥雲見日。

  他們紛紛問她談得怎麼樣,蔡文淑甚至親自給她倒了水喝,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這明顯的偏袒,讓嚴英心裡更加不舒服。

  「謝謝媽。」鄭錦接過水,道了謝,這才講起工作的事情。

  她只說了要去一個星期,還要住宿舍,其他的有關保密的,倒是沒有講。

  嚴英一聽鄭錦被請去工作,心裡怎麼都不爽利。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陰陽怪氣地說:「喲,現在是什麼人都能被邀請了啊?這年頭,有真本事的人,反而默默無聞了。」

  她故意把「真本事」三個字咬得很重,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宋勻,希望他能有所領悟。

  並期盼他能附和自己幾句,也好讓鄭錦下不來台。

  可宋勻卻看著鄭錦發愣,壓根兒沒聽見她說什麼。

  嚴英見宋勻呆愣地看著鄭錦,心裡頓時有些異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

  她忍不住喊了宋勻的名字:「宋勻!」

  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宋勻這才如夢方醒,眼神閃爍了一下。

  好在,這細微的變化,除了嚴英,誰也沒有發現。

  嚴英這番夾槍帶棒的話,如同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點波瀾。

  鄭錦本人沒搭理,嚴向前和蔡文淑更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見似的。

  這無聲的漠視,比任何反駁都更讓嚴英感到難堪。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打翻了的調色盤,精彩紛呈。

  蔡文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著對鄭錦說:「錦錦,忘了跟你介紹了,這是你姐夫,宋勻,機械廠的工程師,很厲害的!」

  「工程師?」鄭錦有些驚訝。

  心裡卻暗自思忖,真是巧了,嚴英的丈夫竟然是個工程師。

  原書中可沒提到這些,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兩人最後離婚了,嚴英遇到了真正疼愛她的愛人。

  鄭錦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宋勻。

  他身量很高,有些勁瘦,應該是常鍛鍊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此刻,他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像個小學生等著老師提問。

  不管心裡怎麼想,面兒上,鄭錦還是禮貌地喊了一句:「姐夫好。」

  這一聲「姐夫」,喊得宋勻渾身一僵。

  他似乎有些拘謹,鏡片後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表情也有些愣怔。

  他慌忙點頭應承,動作卻顯得有些笨拙,像是被突然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不知所措。

  這細微的反應,並沒有逃過鄭錦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嚴英一遍一遍在腦子裡回想著宋勻看鄭錦的表情。

  那是一種她從未在宋勻臉上見過的神情。

  驚訝、慌亂,還有一絲……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某種隱秘的心事被撞破後的無措。

  還有他笨拙的反應,僵硬的身體,慌忙點頭的動作,都與他平日裡沉穩內斂的形象截然不同。

  越想心裡越發堵得慌,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明明沒發生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不安的預感卻在她心頭蔓延開來。

  可是印象中,宋勻和鄭錦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交集,更別提接觸了。

  鄭錦剛來嚴家的時候,她就已經和宋勻在談婚論嫁了。

  時間,地點,一切都合不上。

  「或許是我想多了。」嚴英這樣寬慰自己,試圖驅散心中的疑慮。

  然而,毫無用處。

  她乾脆停下腳步,擋在宋勻面前。

  宋勻腳步頓住,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鏡片後的眼神平靜無波,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又是這副表情!

  嚴英心裡的怒氣瞬間達到頂峰,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你為什麼要那樣看鄭錦?」

  她質問的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劃破了傍晚寧靜的空氣。

  宋勻心臟猛地收縮,臉上卻只露出疑惑的神色:「什麼怎麼看?」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嚴英,你不要像個神經病。」

  神經病?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嚴英身上,不但沒有澆滅她心頭的怒火,反而把她的憤怒澆得更旺。

  「你罵我神經病?」嚴英的聲音陡然拔高,歇斯底里,「宋勻,我是你老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眼眶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委屈、憤怒、不解,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絞殺。

  然而,面對嚴英的歇斯底里,宋勻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這難道不是你求來的?」

  一句話,就讓嚴英徹底熄了火。

  這一次兜頭澆下的冷水,才算澆滅了她所有的怒火,也澆滅了她所有的勇氣。

  「你……你怪我?」

  她顫顫巍巍地吐出一句話,聲音細弱蚊蠅,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掉。

  她原本因為憤怒漲紅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變得慘白。

  宋勻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只不過是冷笑,是嘲諷的笑。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像刀子一樣刺在嚴英的心上。

  「嚴英,」他語氣冰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扎進嚴英的耳朵,「你難道沒有讀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你妄想農夫感謝咬死他的蛇嗎?」

  他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嚴英終於語塞,眼淚撲撲地往下掉,一顆顆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她想說自己不是蛇,她只是太喜歡他了,才做了那些事。

  她想說,她為他付出那麼多,為他操持家務,為他孝敬公婆,甚至為了他能安心工作,她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她想說,她愛他,愛到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可是,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她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一聲嗚咽。

  宋勻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沒有一絲憐憫,只有厭惡。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一眼,語氣冷漠無比:「嚴英,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開始。」

  他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嚴英一個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棄的雕像,任憑淚水肆意流淌。

  傍晚的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吹亂了她的頭髮,也吹散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她捂住臉,蹲下身,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哭聲在空蕩的街道上迴蕩,顯得格外淒涼。

  ......

  嚴越發動了吉普車,引擎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傍晚顯得格外突兀。

  車輪碾過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碾碎了嚴英最後的希望。

  就在剛才,他們遇到了在路邊哭泣的嚴英。

  看到嚴英哭得那麼傷心,嚴越猛地剎住了車。

  「怎麼回事?」

  還沒等鄭錦反應過來,他已經推開車門,大步流星地朝嚴英走了過去。

  「大姐,是不是宋勻欺負你了?」

  嚴越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嚴英,語氣裡帶著一絲怒意。

  嚴英只是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卻什麼也不說。

  鄭錦也下了車,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嚴英,心裡五味雜陳。

  她從包里掏出一塊乾淨的手絹,遞到嚴英面前:「擦擦吧。」

  然而,嚴英一看到是鄭錦,不但沒有接,反而猛地一巴掌拍在鄭錦的手上,力道之大,讓鄭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手絹也隨之飄落在地上,沾染了塵土。

  「你這是幹什麼!」

  嚴越見狀,連忙上前一把抓住鄭錦的手,仔細檢查著有沒有受傷。

  嚴英惡狠狠地盯著鄭錦,眼裡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誰讓你假好心了!」

  嚴越被嚴英這無理取鬧的舉動氣笑了,他鬆開鄭錦的手,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

  「對,是我們假好心,我們多管閒事了!」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拉著鄭錦就上了車,用力關上車門,仿佛要將嚴英的哭聲隔絕在外。

  嚴英哭得更厲害了,撕心裂肺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迴蕩:「走,你們都走!你們都喜歡她,欺負我!」

  車內的鄭錦,聽著嚴英的哭喊,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嚴越目視前方,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以看出他此刻內心並不平靜。

  車廂內,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