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王恆軒（三）

  「你看你也有今天這樣任人宰割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很恐慌？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給你痛快的！」

  「我就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一日接一日地體會那種做不得自己主的痛苦。」

  ………………

  王恆志奮力說著狠話，似是想將心裡隱藏了多年的恨意通通宣洩出來。

  他以為這樣自己會開心，可等說到口乾舌燥。

  非但沒有想像中的痛快，反而內心越發空虛孤寂了。

  他靜靜盯著窗戶看了一會兒，而後又將視線重新挪回到老王身上。

  「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很想問問你，是不是………特別痛恨我的存在？」他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可是在場兩個人之間惡劣的關係，又分明提醒著他們彼此沒有開玩笑得可能性。

  床上的老王頭依舊昏迷著，無法給出任何回答。

  王恆志也沒想過真的能得到什麼確切的答案，他自嘲笑了笑，而後繼續自顧自道：「既然不喜歡我，厭惡我，為什麼還要生我呢？」

  「為什么小時候不直接一把將我掐死呢？」

  說著，他突然冷笑幾聲，「虎毒尚不食子，你自詡滿腹才華，實則最是冷酷無情，自私自利！」

  「不過，一切都要結束了！」王恆志抬手抹了抹眼角不覺沁出的淚水，就好像一瞬之間下定了某種決心，此刻臉上閃爍著滿滿的堅毅。

  「先前是你運氣好，大早上的都能碰到那麼多人救你！這一次………」

  正說到這裡，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就是周老大火急火燎的聲音：

  「恆志啊，那些東西你準備好了沒？我爹他們已經到了路口處，馬上就要過來了。」

  王恆志立馬走過去開了門，換了副無助面孔：「差不多了，就是有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放在哪兒？」

  「嗐，那沒事！咱們也是以防萬一！你也別太害怕，王叔福大命大，挺過來的可能性很大。」

  ……………

  王恆志聞言，面上沒有反駁半句，始終垂著頭靜靜聽著，像極了乖乖聽話的小朋友。

  見他這副模樣，周老大心裡一軟，伸手拍了拍他得肩膀，「哎，你也是不容易，這才回來多久啊，事兒是一茬兒接一茬兒地。」

  「但我這人會看點面相，像你這種明顯就是先苦後甜，這個坎兒一定能過，往後也都順順利利的！」

  「………」王恆志聞言，定定看了周老大幾秒，突然眼圈驀地紅了，「我………還能那樣兒嗎？」

  「那當然！」周老大回答得毫不猶豫，「你天生就是有福氣的人，再堅持堅持，往後日子差不了。」

  「恆志，我不騙人的！真的，你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有福氣的人！

  每個字王恆志都認識，可合起來的意思，一時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像他那樣天生就不被家人所喜歡的人，竟然有一天………也會被說成是有福氣的人。

  王恆志愣怔了好幾秒沒講話，他怔怔看著周老大赤誠澄澈得雙眸，末了一股酸澀直衝眼眶。

  淚水無聲涌了出來。

  他撇過頭，抬手快速擦乾淨後，才又轉過身，沙啞著應了一聲，「嗯。」

  周有民等一眾村委過來的很快，沒過幾分鐘，衛生室的醫生也滿頭大汗得趕了過來。

  原本逼仄狹小的房子頓時擠滿了人，不過好在大家都知道輕重，連忙從中讓了一條通道出來，讓人先行通過。

  一時間所有人都守在房門外，整個空間靜得只剩下靜默的呼吸聲。

  約莫一刻鐘後，門開了。

  周有民幾乎是立馬迎了上去，「老哥啊，情況咋樣？」

  衛生室的老大夫聞言，哀痛地搖了搖頭，「怕是不大好。」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抽了口冷氣。

  「那去大醫院的話………還有機會嗎？」

  老大夫轉眸看向了出聲的王恆志，他抿了抿唇，艱澀道：「孩子，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只是…………你若相信我，就聽我一句勸，你爹這情況去了也沒用，錢花了不說，人也受罪。最後全都落得一場空。」

  「若你覺著我醫術不精，是渾說的！那你現在趕緊帶著他去，再遲一點，就真的是沒法子了。」

  老醫生全程說話態度平和，他是真的站在王恆志的角度誠摯給的建議。

  「我…………」王恆志聽到此話，似是接受不了，身形猛得一顫，整個人似是馬上就要跌倒在地。

  急得近些的人趕緊伸手去扶，「恆志！！！」

  「怎麼可能呢？他現在還有呼吸，他還………」

  「恆志，我也不想下這樣殘忍得結論。但他如今的脈相確實已經亂了。」老大夫長長呼出一口氣，無奈道，「這樣的脈相，在你爹之前我只摸過一次。」

  「就是在陳老叔，也就是英子她爺爺走的的時候。他也懂醫，我有好多都是跟著他學得！後來又去別的地方，跟著另外的師傅學了些。那會兒到最後，陳老叔渾身疼的厲害，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他哭著讓我給他開些止疼的藥，說他太難受了！雖然我們都知道回天乏術，沒什麼用了，可心理上總覺著那樣會好受些。就那樣又撐了一小段時間，他真的快不行了，我去看他時，他讓我給他把脈！特別開心的跟我講，他終於弄明白了醫書里人瀕死之前的脈相是什麼樣！他讓我也抓緊機會記住！」

  周麼麼也沒想到裡面還有這樣的內情。

  轉瞬想到什麼，她趕緊扭頭去看旁邊的陳雲英，果不其然，早已經淚流滿面。

  陳雲英：「怪不得，怪不得………爺爺走得前幾天，一個勁兒得讓我給他把脈，原來…………」

  「恆志，你知道嗎？一個人就那樣在我面前斷了氣，我這輩子忘不了那個場景，也忘不了那樣的脈相！所以，在給你爹搭脈時，我幾乎是馬上反應了過來。」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我也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要帶著他去縣裡得大醫院，我不攔你！只是，作為大夫，有些話我要跟你講明白！」

  說罷，老大夫轉眸看了一眼周有民，似是希望他這會兒能拿個章程出來。

  畢竟王恆志沒經歷過這種事，且這會兒已經慌亂得六神無主了。

  周有民想了想，「老哥，辛苦你了！送不送去縣裡，我們再商量。現在麻煩你，再給看著開些藥！要是能醒的話，最好能給老王醒過來再看看！他這樣啥話都沒留下…………」

  「………」老大夫也沒推辭，當即應下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