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發泄出來後，王恆志再開口時，心緒比之前平靜了不少。
「沒有，他從來沒有同我講過。但我知道他跟我爹很不對付，甚至在他單方面看來，恨不能我爹能早點死掉。」
說著，他頓了頓，「所以，回來以後，我一直盡力避免讓他出現，生怕一個不好真的鬧出什麼事來，到時候會無法收場…………直到後來，我爹突然病倒了。」
「說來不怕你們多想，那會兒我真的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緣故，強硬了一輩子的人竟然……突然開始反省和認錯。雖然恆軒沒有直接明說……但我能真切感受到他們之間，沒有之前那般尖銳了，頂多就是嘴上嚷嚷幾句。」
「日子好像真的一下子好轉了，大家都竭力避免矛盾，可我………沒想到………」說到此處，他忍不住再次哽咽。
「那你如今……還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嗎？」周麼麼輕輕問，仿佛語氣稍微重一點點都能將他徹底壓碎壓垮。
聽到她如此問，王恆志頓時哭得更厲害了，「他………他………不在了…………」
「哈？不在了？」陳雲英驚得一顫，嗓音竭力壓制著哆嗦，「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以前對方出來時………雖然腦袋昏昏沉沉，像在做夢，其實自己是有感覺的。可是這次不一樣，從醒過來以後，我就再沒那種感覺了！我…………」
正待他準備繼續往下說時，突然門口傳來「撲通」一聲響。
周麼麼等人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緊跟著就又聽到一聲驚呼，「王叔—————」
只這一聲，周麼麼等人頓時齊齊想到什麼，幾乎是瞬間彈跳起來，往門口狂奔。
果不其然，王恆志他爹整個人雙腿跪地，手緊抓著門框，整個人歪靠在那兒，雙目緊閉著，疑似昏迷過去。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能確定他聽了多少。
陳雲英和周麼麼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事兒，饒是平時處事再老練，這會兒也都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爹，爹，你怎麼樣？」
「爹，你別嚇我啊～～」
……………
幸好，周老大反應迅速，直接丟下手裡做飯的水瓢，三兩步沖了過來，一把將人緊急抱起。
同時，嘴裡還不忘大聲吩咐：「恆志，你留下來，跟我一塊照顧你爹！」
「麼麼你和英子商量一下，看看誰去村衛生室喊醫生，誰去村委辦公室通知爹他們一聲！」
說著，他已經走到了臥房門口，腳正準備邁過門檻時，忽得又猶豫縮了回去。
周老大扭過頭，凜著神色鄭重道：「記住一定要快！」
說著，他頓了頓，「王叔看起來狀況不太好，說不定可能就………」
沒有說完整的話，在場眾人都知道是什麼。
王恆志聽完，更是當場蹌踉了幾步後，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嘴裡一個勁兒喃喃道：「怎麼會呢？怎麼………」
變故來得太快了，快得給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周麼麼和陳雲英回過神後，不敢多耽誤時間，相互對視一眼後，紛紛都急匆匆沖了出去。
王恆志這會兒狀態極為不好，臉色蒼白不說，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懷裡還抱著個狀況尚不能確定的，周老大稍加思考後，毫不猶豫選擇了先帶老王頭回屋。
將人放下後，周老大回了堂屋，一把將王恆志摟起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頰，逼迫他同自己對視，「恆志，冷靜一點，先聽我說好不好？」
王恆志牙關顫抖著，期期艾艾道：「好…………」
「現在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來了，再慌再害怕都沒用。」周老大道，「咱們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力量搶救王叔，為他做點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認真觀察著王恆志的神情，見人是真聽進去了，才又繼續往下講：「好，那現在你先做兩件事！」
「第一，將你知道的家裡的錢、票那些東西全部清點出來，自己貼身藏好。等會兒人多，難保有人會渾水摸魚！如果需要進縣裡的醫院，也需要提前備著！」
「嗯！」王恆志點了點頭。
周老大道：「好，第二件事就是，咱們得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把那些東西要準備好了。」
他雖然明確指出來，王恆志卻知道他的意思。
按照百塘村的風俗，家裡長輩一旦上了年紀，不管家中是否有子女，都會自己提前準備好過世的一應東西。
比如：壽衣，棺材等等物件。
其本意出了除了不想給子女添麻煩外，也是擔心太過匆忙，後事會太過潦草。
若是在平時，王恆志會毫不避諱地提起。
可這會兒，他打從心底里排斥，好像只要應下了，他爹就註定了只有死亡一種可能。
「虎子，現在是不是太早了？我爹他只是跌倒了而已，就一點小問題…………」
「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對吧？」
此刻的王恆志宛若惶恐無措的孩童，抬起不安的眼睛，扭過頭望過去。
執著地要周老大給自己一句肯定，「虎子，他會沒事的，對不對？嗯？」
怎麼會沒事呢？腦後勺被撞出一個大包，還在河裡嗆了水，而且本身身體就不太好。
每種情況單拎出來就已經很觸目驚心，更遑論各種buff疊加滿？
但周老大說不出否認的話來，他也是孩子，他也有上了年紀的父親。
他甚至不敢想像如若有一天，他家老頭也面臨這種境況，自己該怎麼辦。
良久後，一向不擅長撒謊的他，終於憋住哭腔開了口：「嗯，他會好起來的！他一定會的。」
「村裡的醫生看不好，咱們就去鎮上，去縣裡！」
周老大不敢在屋裡繼續待下去，他怕再多一秒，自己都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恆志…………」
不知道是王恆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還是假裝出來的，周老大後面的話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得他沙啞著嗓音道：
「虎子，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的！」
「我現在就去準備那些事！」
周老大聞言愣怔了一秒，隨後心酸地點了點頭，「哎，好！」
因為涉及王家錢財，周老大也不好在場，交代一聲後就出了臥房，去院子裡等人。
周老大走得匆忙，以至於沒有看到他出去以後，王恆志並沒有急著去翻找柜子。
而是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緊緊盯著床上還殘留著一口氣的老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