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神劍低吟動宮闕,你方唱罷我登場
司馬懿道:「當由主將親提八千人,舞起塵煙,多樹旗幟,對外號稱三萬大軍,直取西鄂。」
「對外號稱三萬大軍?」
曹操與程昱、荀彧對視一眼,他三人俱是當世英傑,司馬懿只說到此處,他們就便明白了他的計劃,但是卻沒人點透,曹操饒有興趣地說道:「便是張繡信以為真,終究也只有八千人馬,西鄂亦是堅城,又有并州精銳駐紮,短時間內怕是難以取之吧?」
「不能速克亦是無妨。」
司馬懿道:「只要我軍做出猛攻的架勢出來,張繡軍會遣軍馳援西鄂,而來馳援西鄂的,依臣愚見,大抵便會是駐紮在博望的并州軍。」
「為何?」
曹操看了眼地圖,笑吟吟道:「這西鄂距離宛城亦不算遠吶,難道張繡不會直接從宛城發兵嗎?」
「張繡年紀雖輕,卻是將門之後,料來亦知兵法,聽聞西鄂遇襲,自然會清楚將軍已正式發動了西征的攻勢,那麼難道只有攻西鄂這一路嗎?會不會有其他兵馬埋伏在側?只要能想到此節,張繡便決然不敢輕動宛城兵馬。」
「西鄂、博望固然重要,卻是因為二城乃是宛城的東西門戶,若是最後因為西鄂導致宛城有失,豈不因小失大,所以臣以為,不到萬不得已,形勢危急之時,宛城的并州人馬定然不會輕遣!所以很大可能是從博望調軍。」
曹操點了點頭,示意司馬懿繼續。
「只要博望馳援西鄂,主將便可提輕騎倍道穿插,逕取博望,此是為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也。」
司馬懿的計劃大致分明,明明一萬人馬已不算多,卻還要分兵兩路,一路佯攻舞陰,令蔡恆不敢妄動,另一路對西鄂圍城猛攻,待博望馳援,便殺個回馬槍,趁博望城中空虛之際,輕騎奔襲,去年張濟與劉表交戰數月,南陽各城方經戰事,城牆必多有損壞,用雷霆萬鈞之勢壓下,且又出其不意,取之應為不難。
「仲達算計的甚為精妙。」聽到這裡,程昱笑道:「臣以為可行。」
荀彧則默然片刻,側目司馬懿道:「仲達,便是張繡中計,不會從宛城調兵,可要是他也不許博望守軍前去馳援西鄂,又當如何是好?」
司馬懿從容一笑,「那也無妨。」
「如若張繡果真不肯遣博望軍馬往援,我軍在西鄂的佯攻大可變成真攻,西鄂亦為宛城左翼,只是相比博望與宛城,從此地迫近宛城途中儼有山川,行軍需多花費些時日罷了,但只要取下西鄂,一旦兵臨宛城城下,張繡亦會心生畏懼,極大可能出城投降。」
曹操尋思片刻,拍掌大笑,顧盼左右道:「雖是紙上談兵,此子已有三分名將氣象了。」
程昱則撫須嘆道:「仲達的確是一位少年俊彥,正因於此,文若,吾對你這一雙慧眼已是五體投地,太也識人。」
荀彧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程公謬讚了,仲達之才,便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便無彧的舉薦,早晚亦能顯露頭角,為主公賞識,不會長久被埋沒。」
「即便如此,早一刻發現也是於吾大有裨益。」
曹操哈哈笑道:「話說回來,若只需一萬兵馬便可威降張繡,那麼我倒是想著在春耕之前,將河內張揚也一併解決了,你們以為如何?」
「主公想要同時對河內和南陽動兵嗎?」
「不錯。」
荀彧思忖片刻,沉聲說道:「是否太急切了?」
「急切?」
曹操看了眼荀彧,笑了笑,旋即緩緩起身,在室內走了幾步,又來到窗漏之前,輕輕推開一些縫隙,朝外望了一眼,夜色沉靜,唯聞竹聲,好一會方才回道:「文若,你且說說,王政取江東二郡,是否急切了?「
「他為了開疆便敢這般急切,便能這般急切,而咱們這邊形勢呢?眼見不久便有傾覆之禍,我若再不急進,豈非坐以待斃?」
荀彧默然無語,這話說的不錯,曹操眼下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畢竟兩人在硬實力上的差距的確不小,若不趁著這半年時間加快腳步去發展勢力,又如何去與袁紹的冀州強弩抗衡?
「主公既有決斷,臣等自當奉命。」荀彧正色道:「不過若要兵分兩路,不僅需得速克張揚,且要封鎖消息,不讓南陽的張繡得知.」
「否則恐怕仲達之計便難以功成。」
聞弦歌而知雅意,曹操一聽便懂,荀彧言下之意,是說司馬懿此計的重點便在於虛張聲勢,而若想讓張繡中計,便要讓其以為此番兗州軍的西征,乃是軍馬悉起,全力以赴!
若是河內同時發生戰事的消息讓張繡得知,那麼這計策便不管用了。
為何?
因為曹操如今什麼實力,明眼人大概都能估算出來,麾下兵馬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八萬人吧?
既然如此,這七八萬人去掉那些駐防許都等地的兵馬之後,還能剩餘多少去參與外戰?
最多三四萬人頂天了
結果打河內的同時又來攻南陽,那伱這一路又能有多少兵馬?
「理當如此。」
曹操仰望點點繁星的夜空,過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們說袁紹和王政私下已有協定一事,劉表可曾知曉?」
「應該不知。」
「為何?」
「王政既有南下之心,自然不欲讓劉表得知此事,以免有所防備。」
曹操重新走到几案之前,坐得穩如泰山,臉上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劉景升乃漢室宗親,又與本將同殿為臣,既有人狼子野心,欲犯其疆土,於情於理,咱們都當告知此事,以免其為賊所乘!」
「不錯。」程昱連連點頭:「劉表得知此事,必會大生警惕,嚴陣以待,如此下來,不僅增加了王政來日征戰的難度,荊州軍的兵力大半抽到南面之後,北面防線自然薄弱,張繡便是求援亦無用也。」
「主公此計,可謂一石二鳥!」
「一石二鳥還不夠!」曹操一雙虎目爍然生輝,懾人之極:「還要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荀彧問道:「主公打算如何釜底抽薪?」
「計王政治下九郡,其中琅琊、彭城為中平年間所占,泰山、下邳、東海則為中平二年所得,剩餘北海、廣陵、九江、廬江則皆為新附之地,不過兩三年間,此子的疆土竟是連連倍增,嘿,自古以來,誰曾見人開疆如此之易,又如此之速乎?」
「雖不甘心,但憑心而論,單論武功之盛,此子實遠在吾和袁紹,乃至各路諸侯之上,不過武功太盛,既是好事,卻也不見得全是好事。」
聽到這裡,荀彧三人面面相窺了會,同時反應過來,司馬懿當即精神一振,搶先說道:「將軍是想?」
「孔文舉雖是昏聵無能,到底乃是聖賢嫡裔,其在北海治政多年,廣設學府,尊文重儒,其實甚得人心。」
曹操笑了笑道:「結果卻死於王政大將吳勝之手,其民豈不挾恨?」
「原本王政治下首府乃在下邳,倒也罷了,如今他既於壽春坐鎮,嘿,卻未免也太遠了。」
說到這裡,他轉目荀彧說道:「我記得去年北海國是不是曾有使來,欲請天子遣派官吏前去牧民?」
荀彧回道:「卻有此事。」
「可還在嗎?」
「應該還在。」荀彧洒然一笑:「北海既落入王政之手,他們本也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甚好。」曹操戟指喝道:「文若明日且去召見此人,告訴他,此事本將和天子都允了,朝廷不僅會派官吏,更願意助他們驅逐賊寇!」
「助北海驅逐賊寇?」
荀彧還沒回答,一旁的司馬懿便愕然道:「將軍要出兵北海?」話一出口便已醒悟,暗罵自家愚蠢。
曹操瞥了眼司馬懿,哈哈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對荀彧繼續說道:「不過許都距離著實太遠,鞭長莫及,是以本將和天子雖有此意,卻難倉促成行,因此會先揀選一些人隨他一同潛回北海,聯繫忠義之士,伺機而動。」
「臣明白主公的意思了。」
荀彧頷首道:「王政這幾年窮兵贖武,雖是連戰皆捷,料亦消耗甚劇,北海雖是新附,卻有漁鹽之利,若能擾亂此地,必會影響其接下來的部署。」
「只不過北海如今士族的殘餘勢力還有多少,著實不知,單憑他們恐怕未必能」
話未說完便被曹操揮手截斷,「那就讓這使者回北海途中先去臨淄拜訪一下我的那位世侄。」
「袁紹便是與王政結盟,相信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明面上暫時休戰,難道還真願意坐視王政繼續壯大?讓袁譚給北海人一些助力,比如暗送些軍械,糧布,安排兵馬偽做盜匪在北海四處作亂便是。」
「告訴他們,此時這豎子一門心思都是南下,都是荊州,北海和九江一南一北,相隔何止千里,只要他們一開始的動靜不要鬧大,其大抵會置之不理,疏於防範,一旦時機成熟,便可揭竿而起,克復北海!」
程昱忍不住道:「主公,此計固然可以讓北海內亂頻生,耽誤王政的進程,可是否有可能會便宜了臨淄袁譚,讓他趁機拿了北海?」
「那是最好不過!」
曹操微微一笑,眸中儘是澎湃自信,「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我這位世侄和他父親一般心高氣盛,又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正想著建奇功、立威信,若是讓他拿下北海,接下來會望向哪裡?」
「自然是琅琊!」
司馬懿脫口而贊:「妙哉妙哉,真是好計策!臣聽說公孫瓚自焚之前盡毀幽燕鹽場,甚至還令大將趙雲前去渤海作亂,袁紹眼下必然缺鹽,即便結下盟約,若是北海這塊肥肉露出縫隙,他們亦很難不會動心。」
「一旦動心,便會和王政反目為仇,徐州軍不會坐視北海陷落,而冀州軍也同樣會想著先下手為強,拿下北海後便去對徐州下手!」
「將軍神機妙算,臣望塵莫及。」
對於司馬懿的大拍馬屁,曹操只是微微一笑,不過這笑容卻帶著說不出的意味,仿佛自嘲,又似乎苦笑,「神機妙算?」
他忽然嘆了口氣,旋即長身而起,重重地在案几上拍了一下,「若是神機妙算,又豈會讓此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成事?」
的確,王政能有今日氣象,很大原因都是因為曹操一開始沒有對他太過重視,將王政視為了一般的黃巾賊寇。
若是早知對方這般棘手,別說什麼父仇了,便是一家老小全都死在徐州,曹操那時也會不管不顧,調動所有兵馬前去齊郡,將王政一舉殲滅。
可惜凡人不會擁有這樣誇張的先見之明,若真是有,曹操應該會在打敗張饒的第一時間便去把王政從那些亂民中揪出來,直接砍了!
沒錯,隨著王政的勢力愈發擴大,打的勝仗越來越多,曹操的後悔已經不同從前了。
一般的賢才自然是要招攬,可王政表現出來的能耐實在太大了,大到曹操捫心自問,便是沒有夏侯楙,他也未必能壓制的了王政,自然更無法容忍了。
當然,即便如此,曹操對他這位侄子依舊還是十分痛恨的。
你TM當初為什麼要用鞭子呢?
應該用刀啊!
這般談談說說,五更已過,遙聞雞鳴,窗紙發白。卻是天色將亮。
眼見曹操面露倦色,眾人識趣,紛紛準備告退,司馬懿躬身說道:「既如此,臣三日後啟程前去舞陽。」
司馬懿已把計劃想的十分周詳,那麼攻打南陽自會參與其中。不過他到底入帳為久,年紀又輕,又不姓曹,自然不可能有單獨領軍的機會,曹操便讓他去舞陽拜見夏侯惇,作為軍師隨同出征。
「嗯,你讓元讓厲兵秣馬,做好準備,待荊州和北海那邊妥當之後,我會通知你們。」
曹操又對程昱,荀彧說到:「仲達和元讓負責南陽這一路,河內這邊便由我率軍親征,兩位且隨我前去堂上,召齊諸將來議。」
「遵命!」
王政和曹操二人雖許久沒有起過正面衝突,卻似乎早已心有靈犀,各自將對方視為生平大敵。
王政惦記荊州的時候,不忘以傳國玉璽為餌,潛通袁紹,就是為了拖延曹操發展的步伐,讓其和袁紹如原本歷史一般斗個你死我活。
而曹操雖然不知道在王政的心中,其實忌憚他更甚袁紹,卻也作了相同的操作,眼見袁紹即將來犯,猶自不忘給北海國生一把火,以為擾亂後方。
明面的對決雖未展開,暗中的布局卻已鋪開。
這正是:神劍低吟動宮闕,你方唱罷我登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