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王政的表態

  第560章 王政的表態

  陸績瞥了另一側的禰衡一眼,暗自想道:「不管在夸的是誰,總之,禰正平舉薦彭城諸將林別有私心一事,似已被州牧瞧破,而且不以為然。這廝此番盤算,嘿,怕是要落空了。」

  想到這裡,又抬眼偷覷了一下高據虎座的王政,悄悄地彎了點腰,把站姿放得更加恭謹。

  而禰衡本正在自飲自斟,聽到王政這番話時,舉杯的動作微微頓了頓,轉眼望了望右邊的徐方,心中則想:「主公這番話,前夸徐方,後夸在座諸位,又重點夸吳屠戶,這倒不奇怪。反正在昨日議事上,主公就已經表現出對我力挺彭城諸將的不太贊同。」

  「問題是,卻為何又特別點出了黃忠與魏延?」

  他在看徐方時,徐方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側目沖他溫和一笑,舉杯微微執意,眼中眸光爍閃,不知在思忖什麼。

  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王政一番話令得殿內文武諸臣各有心思。

  不過即使是場中最為年輕的古劍,也因為身居高位日久,或許尚談不上養氣深沉,至少也是稍有城府了,無論腦中如何思緒紛呈,面上卻是不露半點異樣。

  眾人全都屏氣凝神,繼續聽王政說話。

  王政把杯子舉起,神色一正,語調轉入低沉:「今年連番大戰,雖賴諸君之力,我軍僥倖得勝。但是,卻也損失不小。」

  「便在宴會前,本將拿到了有關在此戰中傷亡士卒、受損百姓的粗略統計。」

  「天軍五部並及地軍、徐州援軍各部,單只陣亡的士卒人數,就已將近兩萬,這還是沒有算上泰山昌豨那邊和彭城徐方的損失,也沒有算上傷員的數目。又只廬江郡縣,受戰火波及,或者死傷、或是被孫策餘部擄走的百姓,就有不下萬人,可謂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這些傷亡的將卒們,都是我軍的忠勇之士,那些受苦受難的民間百姓,也都是大漢的赤子忠良,可謂兵革不休,士民罷弊「

  說到這裡,王政頓了頓,環視全場,神情肅穆地道:「本將提議,咱們這第二杯酒,應當齊敬與為保境衛民而不惜犧牲的傷亡將士們。」

  聽到這話,堂下的張遼和身後幾個并州將官面面相窺,同時冒出一個念頭:這豎子好生不要臉啊。

  徐州軍今年所有大戰,除了在奉高城下與袁譚激戰勉強當得起一個「自衛」之外,其他哪一個不是對外征戰?

  這也能算什麼保境衛民?

  卻不知在王政看來,他這些對外戰爭還真的就是為了自衛的。

  袁譚若不率領冀州軍侵入青州,更迅速拿下了臨淄,王政還真未必會立刻去對北海國動手.

  同樣的,清楚孫策未來成就的他,也絕不可能任由對方自立成功,奪下江東.

  至於袁術這個,倒的確算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時,已是不得不發,畢竟天予不取,反受其疚嘛。

  不管張遼等人如何做想,殿上的天軍文武卻是齊齊應諾,俱都一飲而盡。

  待婢女們再將席間斟滿,王政又把杯子舉起,接著說道:「這第三杯酒,當敬因此戰而受難、流離的九郡百姓,尤其是泰山郡!」

  他轉目古劍,正色說道:「古劍,今日昌校尉不在,你且先與本將,諸君共飲此杯,冀州軍犯我疆土、殺我百姓、毀我家園的仇恨,早晚必報!」

  古劍立刻站了起來,黃忠等將也隨之起立,數十人同口齊聲:「末將等與主公誓言,此仇必報!」

  「且飲此杯。」

  諸人又或掩袖、又或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張遼等并州將官則再次心念急轉。

  此話何意?

  王禦寇下一步打算北擊袁紹嗎?

  隨後,王政第三度把酒杯舉起。他轉顧諸臣,面色稍和,笑道:「第一杯酒,敬的諸位,第二杯酒,敬的將卒,第三杯酒,敬的百姓,這最後一杯.「

  「你們說,咱們為何而喝?為誰而敬?」

  陸績想道:「緬懷過百姓,勉勵過將卒,誇獎過武將,此次夜宴,既然以慶功為名,那麼這最後一杯自然該敬文臣了。」

  雖猜到是敬文臣,不過陸績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自己乃至顧雍等新降之人。

  他低首斂眉,暗自猜測,「再從州牧適才誇獎功臣的話中可以聽出,誰都提了,偏偏單獨遺漏了郭奉孝,想來正是留在此處!」

  雖猜出了一個答案,陸績卻保持低調的作風,不肯露頭回答。

  而其他人也紛紛想到了這一點,黃忠帶頭說道:「郭祭酒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主公,依末將來看,他才是我軍首功,這第四杯酒應當敬他!」

  一旁的魏延、甘寧等人亦是連聲附和,「對極,對極。」

  另一邊的徐方和彭城諸將也是微微頷首,頗以為然,郭嘉的確是個奇才,這一點在軍中幾乎形成了共識。

  聽到這話,王政看了郭嘉一言,微微一笑道:「奉孝乃吾之子房,勞苦功高,自然不用多講,但今日這第四杯酒,本將卻準備敬於另一位功臣!」

  眾人訝然之中,王政舉起酒盞,踱步堂下,神情肅然地來到禰衡的身前,雙手捧杯,言辭懇切地道:

  「奉孝若為吾之子房,正平當為蕭何也,此杯酒,請君滿飲!」

  沒有人料想的到,王政這最後一杯,不敬郭嘉,卻敬禰衡。

  這個舉動,不但出乎了陸績等文臣的意料之外,連黃忠魏延等人亦是紛紛瞠目結舌,大為不解。

  郭嘉亦是有些愕然,不過片刻就反應過來,旋即深深地看著王政昂然卓立的背影一眼,突然笑了起來,然後緩緩地低下了頭,隱藏起自己眼中不可抑制的欣賞,還有那發自內心的欽佩。

  他沒想到王政會以這樣的方式去化解他與禰衡之間日益尖銳的矛盾。

  這計策未必算的上多高明,但按郭嘉看來,真正的雄主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這麼去做的。

  原因很簡單,禰衡的才華匹配不上這份看重,這份抬舉!

  郭嘉相信王政能看得出來自己與禰衡之間的能力差距,若是其他雄主,此時該做的,自然便是做出權衡,做出取捨,今日宴席,可謂正逢其時,按道理正該一鼓作氣,將郭嘉扶上第一謀主的位置才對。

  可王政卻偏偏在此刻無視眾人的意見,甚至無視了客觀的事實,選擇了將禰衡抬到了一個最高的位置,這可謂是真正的抬舉啊。

  那這說明了什麼?

  難道是因為禰衡的能力和才華嗎?

  不然

  是因為禰衡得罪了太多人了!

  偏偏是這等情況下,王政卻要繼續捧他,這看似是在捧殺,其實是在告訴所有人,不管禰衡多招你們厭煩,本將心裡卻更多念著他的好。

  只要王政能始終保持這番「念舊」的姿態,禰衡不管如何樹敵,都能始終安之若素了!

  而郭嘉所欣賞,所佩服的,也恰恰是王政身居如此高位,還能這般重情重義!

  雖然從這一點看,他並非梟雄霸王之姿,問鼎的機會未免小了一些,但起碼對方今日能這般對禰衡,他朝對他郭嘉,想來也是做不到「同苦而不可共貴」的事情吧?

  對於王政竟然欽點他為第一功臣,禰衡同樣也大感意外。

  怔怔望著王政半晌,直到王政再一次溫言提醒,禰衡方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來。

  「主公,此功臣不敢領。」

  他沒有接王政手中的酒杯,而是端起自家的杯子,朗聲說道:「今年三場戰役,揚州重於北海,而揚州之戰,孫策初起時其勢洶洶,天下震動,四海驚恐,若非主公親赴險地鎮定自若,臨危不懼指揮如意,如何能克此強敵,又如何能光復揚州?論此戰之功,臣豈敢與主公相提並論?」

  「又且,江東一役累戰數月,督促後勤,供給饋餉,不絕於道,乃以張國相為主,出謀劃策,沙場爭雄,亦有郭祭酒之策,要論敗敵取勝,臨陣殺人,卻還全是諸將的功勞。」

  說到這裡,禰衡一字一頓地道:「這一份功勞臣豈敢愧領?至於主公的這一杯酒」

  「臣願敬於主公,並及郭祭酒與諸將!」

  聽到這話,王政眼中欣慰之色一掠而過,溫言笑道:「正平何必多辭?」

  「若無正平殫精極慮,與本將謀劃計策,本將當日如何能跳出困局,奪得彭城?」

  「若無據有彭城,又焉能奢望徐州?今朝之得意,其實始於昨日,無正平,便無徐州,無徐州,便無江東,便無本將!」

  「君與我相助大矣,人皆見之,這杯酒,不止為敬正平今年的功勞,更為敬伱一直以來對本將的輔佐與襄助!」

  「故而此酒,非君滿飲不可!」

  王政一番話說的情深意切,又轉過身問堂上諸人,「諸君且來來說說,這杯酒該不該讓禰司馬喝?」

  你都先說了「此酒只你一人得飲」,如今再來問我們.

  這是在問意見嗎?

  黃忠等人雖然不敢違逆王政的意思,卻對禰衡著實心有不服,何況對方前面那個「功人和功狗」剛把他們這群人得罪死了,面面相窺,俱都不願出言附和。

  至於以陸績為首的壽春等文武舊臣,燭光下神情變幻,也不知在思忖什麼,竟也沒有開口。

  方才還人聲竊竊的殿下,突然間再次轉入落針可聞的靜默。

  額,這麼不給面子嗎?

  王政微微一怔,正覺尷尬之際,只見郭嘉袍袖一拂,飄然出列,將酒杯高舉過頭,微微躬身道:「誠如主公所言,禰司馬生功高過人,此杯酒,非君滿飲不可,在下願與主公共勸,請正平兄飲!」

  話音剛落,另一邊的徐方也昂然出席,走到郭嘉面前,也是把酒杯端起,推手相敬:「將軍所言不差,禰先生與我天軍,可謂勞苦功高,末將亦斗膽與主公共勸,請先生滿飲此酒!」

  他們兩個這一帶頭,接下來眾人亦是紛紛附和,如黃忠、魏延、甘寧、古劍、陸績、顧雍等人也紛紛或是起身,或是出席,端酒高聲說道:「吾等願與主公共勸,請禰司馬滿飲!」

  偌大一個殿上,再次出現了一片起身的情況,只有張遼等并州將官猶自安座,眼見這一幕,張遼小口呷飲了點酒,暗忖道:「這禰衡之前只聽聞頗有文才,卻好空談,俺還以為他是和孔融那般的腐儒,如今一見卻是不然。」

  「能得王禦寇這般看重,這般禮遇,此人定有治國安邦的大才,未來不可限量啊!」

  倒需提前結好一番才是!

  想到這裡,張遼顧盼左右,使了個顏色,一群并州將官亦起身勸道:「禰先生勞苦功高,當滿飲此酒。」

  王政面帶笑容,對身後的動靜置若罔聞,只是認真地注視禰衡。

  禰衡默然片刻,端起酒道:「主公如此厚愛,臣愧不敢當,卻不敢再讓。」

  一飲而盡之後,旋即對著王政深深一躬,一字一頓地道:「敢不效犬馬之力,繼之以死!」

  我不需要你效死,只希望你別在作死了

  王政暗自感慨了句,也陪著把杯中酒飲下,輕輕拍了拍禰衡的肩膀,旋即轉首側目管事:「宴席開始,教堂下的歌舞唱起來、跳起來!」

  又對眾人笑道:「諸位,這些歌姬舞女可都是袁公路精心搜羅的天下麗色,統統經過精心的調教,技藝非凡,凜冬將至,寒意襲人,今日當多飲,滿飲,不醉無歸!」

  樂聲起,歌舞作。諸人皆起身歸席,轟然應諾。

  王政又回頭看向禰衡:「今夜不醉不散,可不只是說諸將,正平也需如此。」

  禰衡點了點頭,剛要坐下,卻被王政伸手拉住,「數場鏖戰下來,不分文武都很辛苦,方才本將只顧著先敬正平,卻沒顧上別人,來,你且陪著我再去與諸公敬酒!」

  說著,指了指走回席位的郭嘉道:「方才奉孝第一個出來幫腔,方才勸得正平滿飲,咱們便先去回敬他如何?」

  不等禰衡答話,他把酒杯交給一旁的侍女,便笑嘻嘻地扯了禰衡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