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枝梅勇戰頭陀 慕容貞怒闖李莊

  靜空僧聽完花省三所言,大大咧咧地說道:「身為大丈夫,怎能幹那偷偷摸摸的勾當,明著來才痛快!」

  李文忠趕忙搖頭道:「萬萬使不得!那徐八厲害得緊,怎可當面與他動手!即便僥倖得手,他家中門客如雲,勢力龐大,其中不乏本領高強之人。你若貿然行事,怕是難以脫身!此計絕對行不通。」

  靜空僧聽聞,改口道:「既然如此,那便暗著來吧。」

  李文忠接著說道:「師父若能替我報此血海深仇,我必定重重酬謝。不僅將您留在府中,常年供養,還請您教導拳棒功夫。只是不知今晚是否可行?」

  靜空僧應道:「有何不可?只是貧僧這齣家人,未曾攜帶寶刀在身。」

  李文忠連忙說道:「這點師父無需擔憂。」說罷,便命家人取出一把寶刀,此刀削鐵如泥,價值連城,堪稱稀世珍寶。

  靜空僧隨即褪去衲裰,裡面是緊身的無色布密門鈕扣衣衫,他將頭上的金箍再次緊了緊,把寶刀倒插在背後腰間。

  李文忠吩咐一名家丁引領師父前往太平村,接著倒了滿滿一大杯酒,雙手恭敬地遞給靜空僧。

  靜空僧朗聲道:「二位少爺稍作等候,貧僧去取了他的首級即刻歸來。」言罷,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正待動身,花省三忽然說道:「且慢!師父,您可曾見過徐鳴皋?」

  靜空僧如實答道:「從未有過照面。」

  花省三道:「那可萬萬不可貿然行動,萬一殺錯了人可如何是好?應當明日先去會會他,看清面容,再於夜間動手。」

  李文忠笑著說道:「到底還是老三心思縝密。只是其中有個關節:倘若明日先去相見,那徐八眼神犀利無比,一旦瞧出師父您模樣古怪,夜間必然加強防備,屆時可就難以得手了。」

  李文孝不耐煩地嚷道:「囉嗦個啥!您只需到他家房頂上,尋到他的臥房,他定然與老婆同睡一處,一併殺了,怎會出錯。」

  李文忠斥道:「你這呆子,他怎會似你這般,夜夜與妻妾同眠。他對女色毫無興趣。我聽聞他每日與兩位結義兄弟於書房安睡。」

  花省三道:「如此便清楚了。師父,您只需去到他家第四進房子,那裡有一間大廳,大廳西側並排的三間屋子,便是他的書房。只要從那書房的天井下去,透過窗縫一瞧便能知曉。況且那天井寬敞,又有樹木假山,可供藏身。說起這徐八的容貌,有一處極為顯著的特徵:他生就一張白里透紫棠色的『同』字臉,兩道劍眉比眼睛還要修長,鼻樑挺直,嘴巴方正,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恰到好處。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猶如閃電一般銳利,與常人截然不同。只是熟睡之時,難以分辨。唯有那兩隻耳朵,比常人足足長出一半,當真有二耳垂肩之相,故而極易辨認。師父只要依照我所言,定然萬無一失。」

  靜空僧點頭道:「貧僧已然明了,這便出發。」說罷,跟著家丁出門而去。

  這邊李文忠兄弟倆攜著花省三以及四位教師,重新擺好酒菜,開懷暢飲,只等這頭陀提著徐鶴的首級歸來。

  那徐定標滿心歡喜,暗自盤算:「倘若事成,我的功勞定然不小。」

  過了好一陣子,只見送靜空僧去的家丁匆匆趕回,眾人迫不及待地問道:「情況如何?」

  家丁喘著粗氣說道:「這位師父的本領著實高強。瞧他身板壯實,卻輕盈得好似飛鳥。我送他至護莊河岸邊,為他指明方向,他只輕輕一躍,那三丈寬的河面瞬間便被跨越。再一個縱身,已然登上屋頂,形如飛燕,僅僅兩三下跳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唯恐他們巡更之人發現,多生事端,故而先行返回。想來此次行動必定成功。」

  眾人聽了,紛紛對那頭陀的本事讚不絕口。

  且說那靜空僧登上瓦房,身形如風,迅速往宅內深處躍去。不多時,便來到第四進的大廳,果見西側有三間朝南的書房。

  他縱身躍入天井之中,輕手輕腳地靠近窗邊,向內窺探。只見屋內燭火明亮,有兩人正在對弈。

  定睛細瞧,皆是面容白淨的書生,模樣俊秀,氣質文雅,絲毫不像習武之人;且那雙眼並無閃電之威,耳朵也並非垂肩之狀,與先前所述全然不同。室內更無他人,靜空僧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諸位可知這二人究竟是誰?原來徐鳴皋、徐慶和羅季芳三人,昨日已動身前往蘇州。只因聽聞姑蘇玄都觀內,設立了百日擂台,意在選拔天下英雄。只要能戰勝台主,便可官居極品;擊中台主一拳,便能獲贈一錠黃金;踢中台主一腳,可得彩緞一段。如今四處張貼傳單,不日即將開台,他們遂將家中事務託付給江夢筆打理。慕容貞無意前往,便留在府中照應。因天氣酷熱,難以入眠,二人便擺下棋局消遣,此刻正為一角棋爭得不可開交。

  慕容貞說道:「江賢弟,屋頂似有人落入天井。」

  江夢筆疑惑道:「我怎未聽見聲響?」

  慕容貞道:「我去查看一番。」

  那靜空僧聞得此言,頓覺不妙,心知此人厲害,心中已然懼怯三分。只見那身著青紗衫之人霍然起身,靜空僧慌亂之下,忙將身子藏於假山之後。

  豈料慕容貞目光如炬,哪怕在這明月高懸之夜,細微之物亦難逃其法眼,早將他的舉動瞧得一清二楚。慕容貞一個箭步躍至庭中,靜空僧欲轉身逃離,卻被慕容貞伸出三根手指,猶如鐵鉗一般,精準地扣住其背心的天頸骨。

  靜空僧只覺瞬間周身酥麻,雙臂仿若千鈞之重,縱然有渾身本領,此刻也只能束手就擒,毫無反抗之力。

  江夢筆聽到動靜,快步走出說道:「當真有人?」

  慕容貞應道:「賢弟,乃是個惡僧。其身上攜帶利刃,非盜即刺。」

  靜空僧嚇得魂飛魄散,連聲求饒:「徐大爺饒命!小僧再也不敢了!」

  慕容貞厲聲道:「你如實道來,你乃何方人士,姓甚名誰,來此究竟所為何事,若有半句虛言,定將你一刀兩斷!」言罷,將他腰間所插寶刀拔出,在月光下閃爍著寒芒。

  那靜空僧早已嚇得肝膽俱裂,竹筒倒豆子般將前因後果全盤托出:「小僧乃受他們指使而來,他們此刻正等候小僧回去稟報。此事皆由他們主使,與小僧無關吶!」

  慕容貞追問:「當真是句句屬實?」

  靜空僧忙不迭點頭:「絕無半句假話,小僧所言句句屬實。」

  慕容貞冷哼一聲:「即便屬實,也饒你不得!」手起刀落,那顆頭顱瞬間滾落,鮮血如泉涌般噴射而出,那無頭屍身轟然倒地。

  江夢筆見此慘狀,驚得心臟險些跳出嗓子眼,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可如何是好?您殺他作甚?何不將其送至官府,也好追究李家指使刺客、夤夜行刺之罪責。」

  慕容貞道:「那些貪官污吏皆與他們沆瀣一氣,送官也無濟於事,倒不如一刀結果來得乾淨利落。」

  江夢筆又道:「可這屍首該如何處置?李家若不見這惡僧回去,必定知曉是被咱們所殺。明日他們若去告發,只怕麻煩不小。」

  慕容貞淡定道:「賢弟無需擔憂,一切有我。」言畢,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瓶子,用指甲挑出些許藥末,輕輕彈在那屍首的脖頸處。

  奇事發生了,不過片刻工夫,那高大壯碩的身軀竟漸漸融化,化作一灘黃水,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

  江夢筆見此詭異情景,嚇得舌頭伸出老長,半晌都無法縮回。顫聲道:「大哥,既然如此,何不將這頭顱也一併化去,留著豈不是隱患?」

  慕容貞道:「此頭自有其用處。」說罷,將衣衫緊緊裹起,束上一條腰帶,脫去腳上靴子,露出裡面的軟鞋,把寶刀別在腰間,單手提著那靜空僧的首級,對江夢筆說道:「賢弟稍候,我去將這物件處理妥當便回。」

  江夢筆尚未及回應,只見慕容貞身形一閃,如電光般躍上屋頂,瞬間消失無蹤。

  江夢筆心中暗自驚嘆:「怪不得他聲名遠揚,果真是劍術高超的大俠。他這飛檐走壁之術,比我那兩位兄長強出太多!」

  且按下他在書房等待不提。

  再說慕容貞出了太平村,直奔李家莊而來。不多時,便抵達莊門。

  他縱身躍上瓦房,悄然潛入莊內。只見花廳之上燈火輝煌,料想他們定在廳中飲酒等候。

  花廳對面上首,有一座六角亭子,他躍至亭子頂端。左腳穩穩鉤住亭頂的葫蘆,身子如盪鞦韆般倒掛而下,恰似那猛將張飛賣肉之姿。

  抬首觀望,正與花廳相對。只見廳中擺開兩桌宴席,下首一桌坐著四位貌似教師之人。朝外而坐的那位,慕容貞認得乃是同鄉徐定標。上首一桌,中間主位空著,朝西而坐的兩人,皆是公子裝扮,想必是李家兄弟。朝東坐著一位秀才模樣之人,慕容貞心知此乃花省三這諂媚之徒。

  只見朝西而坐那位面色黝黑之人說道:「去了這般許久,為何仍不見歸來,莫不是被擒住了?」

  那位面色白淨之人應道:「或許是難以尋得下手之機,故而在此處伺機而動。」

  只見堂下站立的七八個家僕之中,有一人說道:「我方才見他躍上瓦房,躍入宅內,似有往下跳落之態。」

  那秀才打扮的花省三接口道:「依在下之見,只怕情況不妙。」

  徐定標問道:「花先生何以如此斷言?」

  花省三道:「但凡行此等要事,首要心思縝密、靈巧機智,兼具勇謀,方為妥當。若僅仗著本領高強、力大無窮,卻行事魯莽、粗心大意,定然難成。你觀這靜空僧,性情浮躁,乃是個莽撞之輩。去了如此之久仍未歸來,在下擔憂他怕是遭遇不測,凶多吉少啊。」

  慕容貞在亭上聽得真切,心中暗罵:「皆是你這奸佞小人挑撥教唆,煽風點火,今日定要讓你嘗嘗苦頭。」當即提起那頭陀的首級,大喝一聲:「徐鶴的腦袋在此!」朝著花省三的面龐狠狠擲去。

  不知是否擊中,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