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定標覓一枝梅,伍天熊奔揚州城

  且說那徐定標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扭頭就跑,那狼狽樣兒就跟喪家犬似的。那三個負傷的教師,此時已累得氣喘吁吁,根本沒了還手之力。而李家的那些家丁,純粹是一群烏合之眾,被羅季芳追得滿街亂跑,哭爹喊娘。羅季芳就像下山的猛虎,拳頭快如流星,腿腳疾似疾風,把那些家丁打得屁滾尿流。

  那花省三一看這情形,嚇得魂飛魄散,像只驚弓之鳥,趕緊掉轉馬頭,從西邊繞了個大圈,慌慌張張地逃出南門,而後狠抽馬鞭,拼命往李家趕,急著去通風報信。

  這邊,只剩下李文孝獨自和徐鳴皋苦苦鏖戰。兩人已過了三十多個回合,李文孝早就左支右絀,難以招架。這會兒,羅季芳又加入了戰鬥,李文孝更是心慌意亂,膽都快嚇破了。

  只見徐鳴皋眼明手快,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李文孝的鞭梢,用力一拽。李文孝猝不及防,一個踉蹌,整個人向前撲去。徐鳴皋趁機伸出另一隻手,像鐵鉗一樣緊緊揪住李文孝的脖領,狠狠一甩,將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緊接著,徐鳴皋握拳如雨,疾風驟雨般朝著李文孝砸去。

  羅季芳見此良機,哪能放過?他嘴裡罵著「王八羔子」,同時揮出一記重拳。這兩人把李文孝當成了一塊破銅爛鐵,你一拳我一腳,打得那叫一個激烈,就像鐵匠在鐵砧上錘鍊鐵塊一樣,毫不留情。

  剛開始,李文孝還能扯著嗓子拼命求饒,可到後來,只剩下喘粗氣的份兒,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兩人這才停了手。

  隨後,徐鳴皋和羅季芳昂首挺胸地上了樓,重新擺好酒菜,兄弟三人又開始舉杯暢飲。就在這時,只見那保正滿臉惶恐地上樓來,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說道:「徐大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真是義薄雲天吶!只是那傢伙被打得渾身是傷,奄奄一息,雖說還有一口氣在,可恐怕是性命難保啊。這可怎麼辦喲?」

  徐鳴皋一臉正氣,義正詞嚴地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男子漢大丈夫行走在這天地之間,哪能貪生怕死?我徐鳴皋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他要是死了,我自會去投案自首,絕對不會牽連無辜之人!」

  保正趕忙賠著笑臉說:「小人知道徐大爺您是仁義之士,俠肝義膽,是個大英雄,剛才小人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說完,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這才小心翼翼地下樓去了。

  兄弟三人又開懷暢飲了一番,讓店小二把酒錢記在帳上,然後大搖大擺地下了鶴陽樓,出了東門,一路上有說有笑,返回太平村去了。

  且說花省三一路狂奔,回到李家莊時,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跌跌撞撞地跑進宅子,見到李文忠,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說道:「二少爺看上了方秀才的妻子,讓我偽造借券,想把他妻子納為小妾。誰知道今天竟然被那徐八橫插一腳,還和那個傻乎乎的羅呆子一起,把幾位教師打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二少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啊,現在已經危在旦夕,情況緊急得很吶!」

  李文忠聽了,不敢耽擱,連忙向父親稟報,把兄弟的遭遇和被徐八欺負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著急地說道:「父親,兄弟遭了這麼大的難,咱們得趕緊去救他。」

  李廷梁聽了,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暴跳如雷,立刻下令讓全府的家丁都拿著武器,跟著大少爺趕緊去救人。

  正準備出發的時候,只見前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匆匆跑回來報告:「二少爺回來了。」

  原來,之前徐定標和那些家丁就像驚弓之鳥,躲在狹窄的街巷裡,縮頭縮腦,膽戰心驚地偷偷觀察。一直等到徐鳴皋他們走了,這才戰戰兢兢地湊過來,七手八腳地把李文孝從地上扶起來,讓他癱坐在小轎里。那三個受傷的教師也一瘸一拐地趕過來,眾人圍著轎子,哭喪著臉,出了南關,一路把李文孝抬回了李家。

  眾人手忙腳亂地把李文孝扶進屋裡,只有他的妻子著急地迎上來,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床上躺著。李廷梁看到兒子被打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嘴裡還吐著血,氣若遊絲,對徐鳴皋恨得咬牙切齒,眼睛瞪得大大的。

  李文忠趕忙去安排療傷的藥,仔細查看兄弟的傷勢,見他傷得雖重,但好在身體素質還行,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就囑咐弟媳等人好好照顧,精心伺候。心裡暗暗想:「雖說兄弟自己做事不地道,但那徐八也不該多管閒事。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卻下這麼重的手。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血債血償,對不起父親的養育之恩,也對不起兄弟的手足之情,我李家在揚州還怎麼有臉待下去?」於是,他好言安慰了受傷的三位教師——他們自己也知道怎麼治傷——然後就和徐定標湊在一起,絞盡腦汁地商量報仇的辦法。

  徐定標皺著眉頭,想出個主意,說道:「揚州府的王文錦和咱們府上關係好,明天去告那徐八,給他安個為富不仁、強霸行兇的罪名。」

  李文忠皺著眉頭說:「這個辦法倒是行,但也就是花幾百兩銀子的事兒。這樣怎麼能解我心頭的恨?必須得想個萬無一失的辦法,要了那徐八的命,才能出了我這口惡氣。」

  徐定標眼珠一轉,說道:「徐八武藝高強,咱們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二少爺這麼能打,都在他手裡吃了大虧,要是真刀真槍地跟他拼,肯定贏不了。我有個好朋友,叫一枝梅。這人雖然是個小偷,但也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人。要是只偷個千兒八百兩銀子,他根本不會出手,他每次偷,不是成千上萬兩,就是好幾千兩。要是碰到窮人家,還會好心留下幾錠銀子救濟。他每次偷完,都會在牆上畫一枝梅花。他犯的案子數都數不清,各個府州縣都懸賞重金抓他,就算面對面碰到,也抓不住他。就因為他本事大,來無影去無蹤,快得像閃電,把城牆都當平地,一天能跑好幾千里。不過有一點,這人脾氣怪得很。要是能把他請來幫忙,那徐鳴皋的腦袋就跟擺在咱們面前一樣,手到擒來。」

  李文忠聽了,高興得不行,笑著說:「既然這樣,那就辛苦師爺跑一趟,一定要把他請來,事成之後,肯定重重有賞,好好感謝你。」

  徐定標面露難色,說:「我這就去請。只是這人神出鬼沒的,很難找,少爺您可別規定我什麼時候回來。」

  李文忠追問道:「他是哪裡人?住在哪裡?」

  徐定標回答:「他是常州武進縣的人,平時就在常州一帶活動。」

  李文忠不以為然地說:「既然在常州,有什麼難找的?」

  徐定標苦笑著說:「大少爺您有所不知。這一枝梅無親無故,沒老婆沒孩子,也沒房子沒田地,孤孤單單一個人。偷來的錢都藏在深山老林里,高山峻岭上,那地方危險得很,連鳥都飛不上去。他睡覺的地方也沒個準兒,有時候在客店,有時候在寺廟,或者在人家臥室的床頂上,也可能在廳堂的匾額後面。涼亭、山洞、樹梢、屋脊,哪兒都能睡。記得前年有一天,他在常州城裡吃完晚飯,因為天氣太熱,竟然跑到姑蘇閶門的城頭上乘涼去了。您說說,要找他容易嗎?」

  李文忠無奈地說:「既然這樣,我不規定你回來的時間,只是拜託師爺一定把他請來。」隨後,精心準備了八樣厚禮,又拿出一百兩銀子當盤纏。第二天,徐定標辭別眾人,踏上了尋找一枝梅的漫長路程,這事兒暫且不說。

  再說那鐵棒子伍天豹,那天在宜春院被打得很慘,和伴當逃出院子後,就口吐鮮血,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沒走多遠,傷口的血像泉水一樣往外涌,不一會兒就沒力氣了,暈倒在一片松林里。

  這伴當自己也傷得不輕,想背他卻沒力氣。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一輛車經過,就把他抬到車上。然後在鎮上雇了條船,心急如焚地往九龍山趕。

  山上的徐慶得到消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趕緊叫嘍囉兵抬來一張藤榻,和伍天熊一起匆匆忙忙地跑下山來。到了船上,小心地把伍天豹扶到榻上,嘍囉兵又馬不停蹄地把他抬回山寨。

  伍天熊看到哥哥傷得這麼重,性命垂危,急得不行,趕緊手忙腳亂地準備治療需要的東西。徐慶著急地問一起去的頭目:「你們去廣陵玩,怎麼會弄成這樣?到底是誰把你們打成這樣的?」

  那伴當心有餘悸,膽戰心驚地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徐慶仔細看了看伍天豹的傷口,只見傷口在要害部位,情況十分危急。

  伍天豹有氣無力地看到徐慶,斷斷續續地說:「大哥,我怕是不行了,命不久矣,都怪那李文孝這個壞蛋。大哥看在咱們結拜的情分上,一定要替我報仇啊。」說完,大哭起來,傷口的血又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出來,不一會兒就斷氣死了,含恨而去。

  徐慶和伍天熊悲痛欲絕,放聲大哭,然後強忍著悲痛,為他辦理後事,入殮安葬。全寨的嘍囉兵都披麻戴孝,非常傷心,還請來了僧人和道士,做法事超度他的亡魂,一連做了好幾天。

  把伍天豹安葬好後,伍天熊氣得眼睛都紅了,咬著牙說要下山給哥哥報仇。徐慶耐心地勸他:「賢弟,我聽說那小霸王李文孝武藝高強,心狠手辣,你可不能魯莽行事。還是讓我親自去,看準時機,才能找到報仇的機會。你的性子太急,這麼冒冒失失地去,肯定會有危險。」

  伍天熊著急地問:「大哥,你到底什麼時候下山報仇?」

  徐慶想了想,說:「凡事都要好好計劃,不能著急。再等幾天,我自然會下山。」

  可伍天熊年輕氣盛,心裡想:「這事兒哪用這麼麻煩,只要我守在他家門口,等他出來,一錘子打死他,然後趕緊跑,能有什麼難的?誰願意等你去報仇!」

  打定主意後,等到晚上,他懷揣著一些銀子,把兩柄銅錘緊緊插在腰間,頭戴武生巾,身穿白綾箭衣,腳蹬薄底快靴,騎上一匹銀鬃白馬,趁著夜色,悄悄地下山了。

  守寨門的嘍囉兵看到他急匆匆的樣子,問:「二大王,您這是要去哪兒?」

  伍天熊隨口編了個理由:「我奉哥哥的命令,下山去巡查一下。」

  嘍囉兵信以為真,就打開寨門,讓他下山了。

  第二天早上,徐慶一直沒看到伍天熊出來,心裡覺得不對勁,就去他房間查看。只見房間裡空無一人,又問了伺候他的嘍囉兵。嘍囉兵說:「二大王昨晚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徐慶又問看守山寨的頭目:「二大王下山了嗎?」

  沒過多久,守寨的頭目匆匆跑來回報:「二大王昨晚下山巡查,到現在還沒回來。」

  徐慶聽了,大驚失色,心裡想他肯定是去揚州報仇了,這肯定會惹出大禍。於是把山寨的事務交給一個姓宋的頭目管理,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一定要守好山寨,不能擅自下山打劫,要是有人違抗命令,一定嚴懲不貸,按軍法處置。自己也收拾好行裝,打扮成武生的樣子,帶上弓箭,掛上單刀,飛快地離開九龍山,邁開大步,像風一樣朝著揚州跑去,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徐慶腳程很快,一天能跑三百里,沒過幾天,就到了揚州。進城後,直接去了宜春院。張媽媽笑著迎接,殷勤地問了名字,恭敬地送上香茶。徐慶心急如焚,開門見山地說起伍天豹的事,著急地打聽李文孝的消息。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報仇,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