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奔逃的路上,穆里才問出了這個遲了很久的問題。
最開始他沒想過籠子裡的那個人叫什麼,後來兩人在一起上路,他又直接稱呼「你」。更多時候,他在心裡將她叫做紅髮女人,因為她那頭紅髮和其他人比起來實在太醒目了,而且在他眼裡越來越鮮明。
問題是脫口而出,他問完也沒什麼反應,好像只是隨口一問。
梅莉愣了一下,也隨口回答:「我叫梅莉,你可以叫我莉莉。」
「哦。」穆里點頭表示明白,但是接下來仍然和從前一樣,還是不叫她的名字。
他們在逃亡的路上,周圍除了稀疏的草葉,看不到其他任何動物和植物。自從第一次遇上那些黑袍人之後,他們又遇上了一次圍追堵截,也是黑袍牧師和聖堂戰士的組合。
穆里第一次吃了虧,第二次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圍住他,看見他們就跑,將這群人溜得跑了一夜。馬都累死了,那群人棄了馬追過來,最後還是全部脫力,眼睜睜看著前方的穆里和他們拉開距離,還要回頭對著他們嘲諷地哼一聲。
梅莉從頭到尾就乖乖縮在穆里的懷裡,不給他添麻煩,中途給他餵一點水。
「你累了嗎?已經跑了很久了。」半途上,梅莉給他餵水的時候問他。
穆里把自己那個頭骨帽子推到頭頂,露出小半張毛茸茸白乎乎的圓臉,語氣驕傲又不在乎,「我以前連續跑三天三夜都不怕,他們追不上我。」
確實,那些追他們的人,生生被耗得停在半途了,連動手都沒能找到機會,氣得在身後無能大罵。
甩開他們,穆里停下來找了個避風的安全地方,抱著胳膊原地躺下,開始呼呼大睡,大約還是累了。
梅莉在他懷裡睡過,並不累,就替他拉開頭骨帽子,想給他擦擦臉,結果發現他雖然一身皮毛卻根本不出汗,只有被衣服和頭骨罩子壓得貼伏的白毛,可以讓她幫忙梳一梳。
因為被梳毛比較舒服,穆里沒有掙開,濕潤的小黑鼻子一動一動的,還哼哼了兩聲。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樣很不成熟,連忙克制地停下來,再也不肯發出任何聲音。
梅莉給他梳理了一下腦袋上的毛毛,又看了看他的傷口。短短時間內,那傷口已經快要好了,這樣的癒合速度實在令人震驚,梅莉驚訝之餘感到放心了。
她起身到周圍看看,想找到一點吃的。轉了一圈,毫無所獲。
在穆里手上看上去很容易的狩獵,在她這裡變得異常難。那些獵物,哪怕是最小的動物都擁有著強烈的警惕心,不等她看清楚就跑了。
大一點的動物更沒有辦法,不是跑得特別快,她追不上,就是她不敢上前狩獵,如果真上前去,恐怕是對方吃她。
梅莉想起穆里用各種武器的樣子,也生出想要學習使用武器的想法,哪怕沒有穆里那麼厲害也是可以的。
不遠處躺著的穆里忽然一個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梅莉聽到動響,回頭去看,見他飛奔過來,再一眨眼,已經越過她,撲向了一隻剛溜達過來的小獸,沒一會兒把晚飯帶了回來。
一天沒吃東西的穆里吃的非常香甜,聽到梅莉詢問他關於學習使用武器的事,他兩隻圓眼睛眨了眨,抬手就抓住了梅莉的胳膊。
梅莉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他的手完全包裹住,他都沒怎麼用力,她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要掉了。
「嘶——」
聽她抽氣,穆里嚇了一跳,燙手一樣迅速丟開了她的胳膊。
「你的手這麼細,還沒有力氣,會用武器也打不贏別人……你連劍都拿不起來。」
梅莉垂頭喪氣,揉了揉自己泛紅的胳膊,「那我還能學什麼呢。」
穆裡邊看她邊大口吃肉,沒再說什麼,梅莉也不提了,只自己苦惱。
他們第三次遇到了聖堂的戰士,這次人比較少,只有幾個人。
穆里皺了皺鼻子,還是沒有上去和他們打,準備避開。
這一回,他們之中有個弓箭手。那英姿颯爽的女弓箭手騎馬狂奔在最前面,見到目標出現,直起身拉開弓一箭射出去。
飛箭的破空之聲在穆里的耳朵里很明顯,他抬起一隻手就直接抓住了那箭,直看得那幾個戰士懷疑人生。
沒傷到他就算了,還這麼直接接住了,那一箭的威力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接下的!
射出那一箭的弓箭手也開始懷疑自己,平時別人誇她神射手難道是開玩笑的嗎?!那傢伙接她的箭怎麼跟玩似的!
穆里回頭看了眼那幾個人,看到最前面的女弓箭手,忽然猛地一個轉身,朝他們跑去。
那群人沒想到他跑得好好地突然回頭衝上來,一下子都有點慌張。
——這個魔獸混血的戰績已經通報附近城池的所有聖堂了,他一個幾乎廢掉了十幾個戰士,被他們崇拜的幾個精英戰士都栽在他手上。
幾人下意識勒馬,但一時停不下來,穆里奔跑的速度更比馬還要快,雙方很快接近。穆里不管其他人,一腳把最前面那匹馬給踢倒了。
馬上的弓箭手驚呼一聲想穩住身體,穆里一扯她的頭髮把她從馬上扯下來,直接搶走了她手上的弓和馬上的箭筒,又是一個猛回頭,繼續甩開他們往前跑。
這一手操作看呆了所有人,他們一陣混亂,幾個人都去看那個被搶了東西還摔下馬的弓箭手,沒有及時追上來。
梅莉抱著穆里的脖子穩定身形,也從他肩上往後看。
「草!他搶我們東西!」
「我的弓!我的弓!魔獸把我弓搶走了!那弓很貴的我才剛買沒多久!」
穆里把搶來的弓和箭給了梅莉。
「剛才那個女人的胳膊也很細,她用這個,你也可以用這個。」
梅莉反應過來他是在給她解決她前兩天的那個問題,抱著弓箭呆呆地看著他毛茸茸的下巴。
從出生起,第一次收到禮物。她感覺到被人關心著,被人愛著。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她忽然伸手抱住穆里的脖子,溫柔地在他濕潤的鼻子上親了一下。
矯健的穆里一個趔趄,噗通往前摔倒,臉著地。
他很快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梅莉被他抱在懷裡倒是沒怎麼被摔,弓箭摔地上了。他繃著臉快速把弓箭撿起來扔到梅莉懷裡,繃著臉往前跑,把地面踩得咚咚響。
梅莉:「……」強忍住笑,把臉埋在自己懷裡。
穆里弟弟摔跤的樣子,可愛極啦。
她湊上去想幫他拍拍他臉上的灰土,穆里猛地一個後仰避開,心有餘悸地說:「你不能再像剛才那樣!」
梅莉看他警惕地豎起耳朵,趕緊放下手,「不不不,我不會了,你別怕。」
穆里不服:「我不怕!」
說完默默把自己的頭骨帽子罩好,變回了那個又兇殘又神秘的樣子,不肯露臉了。
梅莉得到了一把好弓,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就試著拉弓射箭。必須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拉開,沒一會兒胳膊就酸疼起來,手也疼,連一支箭都沒能成功射出去。
「沒關係,多練練總會好的。」她試著朝樂觀的方向去想。
梅莉能拉開弓歪歪扭扭射出去一支箭時,他們來到了一片寒冷的荒原。
天氣明顯越來越冷了。
黑袍的牧師和騎士不依不饒地追著穆里,幾乎是將他趕到了這裡。
穆里不再繼續往前走了,他看上去有些猶豫。
「他們一直追著我,我要先回去了。」
梅莉熟練地生了火,坐在火堆邊問:「回去……回極地嗎?」
她聽他說過他從前一直住在極地,據說那裡很冷,還有許多魔獸——那裡基本上就是魔獸的地盤。
「嗯,你走吧,人類在極地是活不下去的。」穆里認真地說。
他想起了爺爺。
他從有意識起,身邊就是一望無際的冰冷白雪,飢餓是他身體裡最鮮明的感覺。快要餓死的時候,是爺爺從冰川將他撿回去。
爺爺是個穿黑袍的人類,自稱是苦修士,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獨自居住在極地。他撫養了穆里一段時間,教導了他一些東西。
穆里不是很懂他說過的一些話,不等他長到能理解那些話,爺爺就死去了。從此以後,那裡就只有他一個。
人類在極地很容易就會死,他們太脆弱了。
穆里又看看梅莉。她身上沒有厚厚的毛髮,沒有利爪和鋒利的牙齒,力氣小小的,連極地里最弱小的魔獸幼崽都打不過。
肯定更容易死。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梅莉抱著弓箭,跳躍著火光的眼底露出些茫然與愁緒。
穆里也想,如果把她放在這裡,說不定馬上會被野獸叼走吃掉。
他猶豫著說:「不然我送你去一個城裡?」
說完開始盤算著拐個大圈子,把人送到城裡去。
梅莉:「你不能靠近有人的城池,會被聖堂的騎士們發現的。」
穆里再次強調:「我不怕他們,只是不想殺他們!」他一點都不肯服輸。
梅莉忍不住嘴角一翹,很快又落下來。
「我不想去城裡。」她眼睛裡帶著希冀,盯著穆里,「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嗎?」
穆里還在猶豫,「可是極地真的很冷,你會凍死的。」
梅莉說:「我離開你,很快就會死,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在極地里凍死。」
她已經看清楚了這個混亂無序的世界,並且清晰看見了自己獨自一人的悲慘未來。不想當一個美麗的貨物和玩物,也不想成為路上強盜的肉食。
放下弓箭,她走到穆裡面前,抓住他的大手,「不要在這裡丟下我。」
穆里感覺身上的毛炸起,如果沒穿衣服,現在他整個身體看上去都會圓上一圈。
見梅莉越靠越近,他動了動,有點結巴地說:「好、好吧。」
意識到自己聲音太軟,他又瞬間直起身子,語氣硬邦邦地說:「我會努力不讓你死的。」
梅莉這才笑了,晃了晃他的大手,「我也會努力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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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隨便翻了下評論……你們都在說些什麼虎狼之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