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看見了,可惜過不去。
這片沼澤太大了,沼澤怪物距離岸邊十幾米的距離,她一個全無裝備的普通人,自然沒法過去查看他的狀態,只能寄希望於沼澤怪物自己過來。
但是看他現在自閉的那個樣子,梅栗真懷疑他是不是在冬眠。
她站在一叢枯草旁邊喊了一陣,沼澤怪物也許久沒反應。
站得雙腿麻木,眼看天色也越來越不好了,她只能轉身往回走。
走著走著,無意間回頭看了眼,後面追上來一個人影——沼澤怪物竟然醒了,還主動跟了過來。
在沼澤中他行進的速度非常快,梅栗只是停下來等了一會兒,就見他來到了面前。
梅栗露出一個笑容,「你剛才是在睡覺嗎,怎麼喊都沒反應。」
說著,她又伸手好奇的摸了摸他的胳膊,想看看到底有沒有被凍成冰雕一樣硬。
結果,還是又軟又冷,表面凝結著一層白色的霜。
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圍住腰間的布巾,其餘部位都是裸露的皮膚,梅栗看著他身體上結的霜花就覺得冷。
雖然不知道他冷不冷,但她還是默默解下了身上的披肩,手一揚,披在了沼澤怪物的身上。
莧菜紅的格子披肩,罩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有點好笑,他身上的恐怖氣氛都被毀了。
梅栗縮了縮脖子,繫緊身上的圍巾。她把披肩給了沼澤怪物,自己在這冷風中就更加冷了,就這麼一會兒,臉頰就好像被刀子颳了似的。
「我只是來看看你怎麼樣了,天氣不好,我先回去,下次再來看你。」
說著,她跺跺腳準備跑著回去。
沼澤怪物緩緩地看了自己身上披著的格子披肩,又看向頭髮被風吹得亂飛的少女,忽然踩上小路,離開沼澤。
梅栗正奇怪他要做什麼,就被一個陰影籠罩住。
高高的沼澤怪物弓著背,像一把傘罩在她頭頂,披在他身上的那塊圍巾垂下來,就是兩道帘子,替她擋住左右的風。
……他好像總是在做讓她覺得驚訝的事。
她往前走,這個移動的「保護傘」就跟著她往前走。他在岸上移動的速度很慢,梅栗也放慢步子,按照他的速度往前。
兩人慢吞吞地走在曠野上,沼澤怪物走起路來沒有聲音,她只要一仰頭,就能看到他的下巴和臉頰。
雖然風仍然很冷,但梅栗卻覺得脖子裡莫名發熱,一直燒到臉上。
左右和身後都被攔住,梅栗能看見的只有前方。陰沉的天空中,落下了灰屑一樣星星點點的雪。
「下雪了。」梅栗伸出手去接了一下,雪灰落在她手掌中後化開。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場雪。
「感覺會下得很大,你要回剛才的沼澤嗎?我自己回去吧,不用你送了。」
梅栗伸長手臂,摸了下沼澤怪物的臉頰。
灰色的眼珠看向她,凝固般一動不動,腳下行走的動作不停。
「好吧。」梅栗眼看著雪越下越大,很快雪灰就變成了一片片的雪花。
終於她到了家,身上沒沾什麼雪花,倒是沼澤怪物身上腦袋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
她跳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攏緊圍巾快走出去幾步,朝沼澤怪物揮揮手告別。
可沼澤怪物仍是跟著她。
梅栗有些遲疑,難道他是想跟她回家嗎?好像不太好吧。
——所以是在花園裡給他劃個地盤讓他自由地變成泥潭,還是領進屋子裡?
在屋子裡的話,長時間待著會把地板也變成泥潭嗎?
梅栗沒有邊際地思考著這些問題,又看了眼沼澤怪物。她其實最擔心的是沼澤怪物萬一進了屋會不會被佩格夫人打,看他這個不會還手的樣子,怕不是要被打成一灘。
「你真的想跟我回家?」梅栗問道。
如果他堅持的話,她也不是不能想辦法。
沼澤怪物只是抬起手,掀起身上的披肩朝她遞了遞,意思很明顯。
梅栗:「……」切,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拉住沼澤怪物身上的披肩,一左一右捏著兩個角,迅速打了個死結。
扭頭跑回家,沒再理他。
有本事就再追著她要把披肩還她啊。
回頭見到沼澤怪物的身影消失了,梅栗也不知道是放鬆還是失望。
好幾個月過去,這傢伙沒有從前那麼死腦筋了嘛。
回到家燒起壁爐,她坐在邊上烤火,盯著火出了一會兒神。
火中爆出一個火星子,啪的一聲,她也忽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語說:「這麼可愛,不如以後叫可愛算了。」
黑貓翡翠踩著貓步湊近壁爐,慵懶地躺下。
梅栗回過神看到它,抬手要去抱它,被它躲過,便悻悻地放下手。
「你怎麼一直不讓我抱,難道是你知道我不是原來的主人?」
黑貓沒理會她。
梅栗不自覺又看了眼角落那個地下室的位置,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到了晚上,外面的雪已經大得看不見三米外的事物,梅栗吃過晚餐,坐在壁爐邊上烤火,溫暖的火光令人昏昏欲睡。
幾隻金雀花枝上長出來的日光妖精在火焰中嬉戲,一隻和夥伴笑鬧著退到她腳邊,梅栗把腳挪開,免得衣服被它們燙出洞。
她懷疑這些日光妖精和她有仇,碰一下就被燙傷,它們單獨碰到地毯地板和其他地方都沒事,但穿在她身上的衣服,它們碰到就會燙出一個洞。
怕了怕了,惹不起。
「砰砰——」突然的敲門聲驚醒了梅栗,她從椅子上坐起身,警惕地看向門口。
這個時間,這個天氣,誰會來敲她的門?
難道是什麼東西被風吹得撞在門上了?
總不會是沼澤怪物吧?
梅栗側耳細聽,又聽到砰砰兩聲。她起身,拿起牆角支著的一把鐵鍬,靠近門邊壓低聲音問道:「誰?」
「你好,我路過這裡,風雪太大不好趕路,想借個地方休息一下。」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語氣很有禮貌。
除了這聲音和風雪,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可惜現在的門沒有貓眼,沒法透過貓眼看外面。
梅栗猶豫了一下,還是舉著鐵鍬,拉開了一條門縫向外看去。
第一眼沒能看見想像中的老人家,門外空蕩蕩的。
「嗯?」她剛疑惑地嗯了一聲,就聽那老人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我在這裡。」
梅栗低頭,看見了一隻……貓頭鷹。
小小的、圓滾滾的,白色耳狀羽毛,像是兩道飛出去的眉毛。
「你好。」貓頭鷹說。
梅栗第一反應是:「……貓頭鷹會說話!」
貓頭鷹:「哈哈哈,我是森林的信使,和一般的貓頭鷹不一樣,當然會說話。」
梅栗敲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拉開門讓它進來。
沒什麼好驚訝的,她都見到各種怪物和妖精了,動物會說話有什麼奇怪,要是哪天家裡的黑貓翡翠會說話了,她也不驚訝。
她關好門,貓頭鷹已經飛到壁爐前方,展開翅膀抖擻羽毛,一邊抖擻,還一邊用那種和藹的老人聲音和她閒聊。
「這場雪下得真大啊,我從南邊飛過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雪呢,到了這邊連路都看不清了。雖然森林已經很近,但我都要凍僵了,看到這邊有火光就過來了……真是感謝你啊,小姑娘。」
「沒事,需要毛巾擦一擦嗎?」梅栗問。
「好啊,那謝謝你啦。」
梅栗給它拿了一條布巾,還端了杯熱水過來,這才坐回椅子上。
貓頭鷹打理好自己,長長呼了一口氣,神情姿態安逸。
他端詳著梅栗,又看了看被橘色火光照亮的屋子,忽然說:「小姑娘,你這屋子裡,有一種詛咒的氣息啊。」
「死亡的詛咒……啊,還有人類的不甘與怨恨……」
「一股濃濃的悲傷,來自於年輕的靈魂……」
貓頭鷹蒼老的聲音,有些神神叨叨的。它金色圈圈的眼睛,在火光中擴散又聚集。
說到這裡,它語氣忽然一轉,「哦哦,是的,我還聞到了老鼠的味道……這麼一說肚子就有些餓了……」
「小姑娘,你介意我吃點老鼠嗎?」
梅栗:「……不介意。」
貓頭鷹動作迅速,三分鐘不到就揪出了梅栗一直以來都抓不到的那隻老鼠,三兩下吞了,那享受的小模樣,看得梅栗也忽然想吃一頓夜宵。
「啊,對了,為了感謝你讓我進屋烤火,我送你一根羽毛吧。」貓頭鷹用喙在自己的翅膀上啄了啄,叼出來一根灰白色的羽毛。
「當你十分想念一個人的時候,這根羽毛可以為你傳達你的思念。」
.
梅栗從沙發上醒來,壁爐早已經熄滅了,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屋外明亮的白光從窗戶透進來。
昨晚進來烤火休息的貓頭鷹已經離開了。
梅栗昨晚上沒有回房間,就在壁爐邊待著,和貓頭鷹聊天,他脾氣不錯,願意回答她的許多問題,和她說了說森林裡的各種妖精們。
他們還聊起了沼澤怪物。
關於沼澤怪物,貓頭鷹沒有多說,只是告訴她,沼澤怪物十分難對付,妖精們見了他都會避開,是最不受歡迎的一種怪物。
因為沼澤怪物走到哪裡,時間久了,哪裡就會變成沼澤,侵吞其他妖精們與人類的棲息地。沼澤怪物不喜歡移動,所以一般都不會離開自己棲身的沼澤太遠,會長久地待在一個地方。
……所以這不就是宅嗎。
梅栗披著毯子起身,打開屋門看雪。
一夜的雪過去,外面已經是白色的世界。
花園外面,有個身上落滿了雪的人影在徘徊,莧菜紅的披肩在雪地里異常顯眼。
梅栗幾乎是下意識笑了,跑出去。
「這位可愛先生,我大膽猜測,你是來看我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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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愛!好甜!(用力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