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由憐意大起,將時玉梅摟入懷中柔聲嘆道:「我的乖女兒,委屈你了!等你二弟回來,讓他同你做主!」王氏心中不由大恨,心道這不要臉的,我家幫你還帳、好吃好喝的供著養著,卻來同我擺架子說禮數,什麼玩意!我時家的錢多也不甘心這麼花,還不如餵狗呢!
「不、不要!」時玉梅卻慌了神,忙說道:「娘,今兒這事別告訴二弟好不好,別告訴他!」
「你——」
「娘啊!」時玉梅若無其事的笑道:「今日這事我也有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跟著媳婦在娘家借住想來心裡到底有些不自在,有些敏感了!我不該這麼大火氣,有話該好好說才是!都是我的不是,還讓娘為我操心,我——」時玉梅哽咽起來。
「你啊!」王氏心裡也不好受,見女兒這樣連生氣都不便了,嘆息道:「不是我說你!罷了,你怎麼說娘都依你!唉,這真是——」
時玉梅見母親答應不覺鬆一口氣,卻又更加覺得對不住母親,想了想便說道:「娘,我看,中秋節過後快一點把蕉園收拾出來我們就搬進去吧!也省得成天給娘添麻煩!」
王氏心裡是捨不得女兒的,張了張嘴正欲開口挽留突然想到不靠譜的女婿,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便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等你們在蕉園安頓下來了就好好的過日子吧!女婿不是說三年後還要參加鄉試嗎?就聽你二弟的,往後啊,好好的在園中專心讀書便是,其他的一概不用他操心!」
「嗯,謝謝娘!還是娘您和二弟對我最好了!」時玉梅感激的一笑。
飯菜重新端上來,母女兩個坐下吃飯。時玉梅卻又心疼起丈夫來,便撿了幾樣菜讓翠珠端了去給任志賢。王氏見了一言不發,只由著她自己來。
次日,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了,時府中一早便忙了起來,忙著準備晚上的中秋家宴。寧園中丫鬟媳婦婆子往來穿梭,回事的、取對牌拿東西的、請大奶奶拿主意的,好不熱鬧。桑婉、杏枝等忙得不可開交,李嬤嬤則帶著柳芽去了大廚房,指揮準備今晚的菜餚。這是大事出不得半點兒差錯,只有李嬤嬤親自看著,桑婉才放心。
再說時玉梅在府中隨意閒逛,不覺就逛到了寧園附近,看著寧園內外人來人往不絕如縷十分熱鬧,再想到牡丹苑那裡冷冷清清好不淒涼,她心裡的火氣又竄了上來,冷笑一聲帶著翠珠就往寧園去。
桑婉聽小丫頭稟報大姑奶奶來了忙命杏枝看著應付回事的人,自己與丫鬟們忙迎了出去。
「大姐!您怎麼來了!」桑婉剛從屋裡出來廊上,時玉梅已經穿過天井迎面來了。
時玉梅聞言輕哼一聲嘴角微勾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弟妹如今可是府中的當家大奶奶,怎麼著我也得來巴結巴結呀!怎麼?弟妹不歡迎嗎?」
這話從何而來?
「怎麼會呢!求之不得呢!」桑婉忙笑道:「是我的不是,論理我早該請大姐過來坐坐的,只是這兩日一直忙著沒空——」
「哎,當著家這裡里外外都要管,能不忙嗎?我理會得!再說了,我不過一個嫁了出去的時家小姐,算得什麼呀,請不請我坐坐都不打緊!」時玉梅淡淡一笑截斷她的話。
「大姐這話倒叫婉娘過意不去了!是婉娘疏忽了,大姐莫怪!哦,大姐快請暖閣里坐吧!」桑婉忙笑著請了時玉梅進暖閣,二人坐下。
時玉梅見自己冷嘲熱諷桑婉依舊不溫不火的笑應著,她不說桑婉大度好涵養,反倒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是個城府極深的,怪道表妹在她這兒吃了虧還不敢說!
二人寒暄幾句丫鬟們斟上茶來,桑婉見時玉梅不接茶先是一怔,之後只得親自捧了茶奉給她,笑道:「大姐請用茶!」
時玉梅這才一笑接了過來,揭開茶蓋,一股清雅幽淡的茶香撲鼻而來,再看那影青淡雅的茶碗中,茶水清亮透徹,呈漂亮的淡黃綠色十分養眼。
時玉梅飲了一口,笑贊道:「真是好茶!這叫個什麼?我倒從來沒喝過!」
桑婉便笑道:「安徽的梅片茶,我也覺得不錯,大姐喜歡回頭我叫人給大姐送些過去。」
時玉梅「哦」了一聲點點頭,卻又笑道:「罷了,還是別叫人給我送去了!萬一吃慣了將來吃不上倒是不好,還不如一開頭就不要呢!」說著又似笑非笑的道:「反正弟妹這裡有也一樣嘛,等什麼時候嘴饞起來想喝上兩口便過來叨擾一回,弟妹不會嫌我煩吧?」
桑婉心裡不覺暗暗氣悶,心道我究竟哪裡得罪她了?怎麼說話總是這麼帶著刺兒!
「瞧大姐說的!我怎麼會嫌棄大姐呢!巴不得大姐得了閒過來坐坐呢!」桑婉只得陪笑道:「這茶大姐若真心喜歡,回頭我同大少爺說一聲,大少爺素來敬重大姐,我想不拘什麼時候大姐想要、要多少,他必定都會照辦的!」
時玉梅正等著桑婉大包大攬說往後這茶有她包了,讓自己儘管來拿。她若真這麼說了,自己便可趁機冷嘲熱諷一番她「財大氣粗、果然不愧是一府當家人」等語,不想桑婉卻拿了時鳳舉出來說話,倒叫時玉梅一下子沒了發揮的餘地。
果然是個心思厲害的啊!時玉梅又是暗自冷笑。
「是嗎?你真不嫌棄我那我可當真了啊,往後常來你可不許懊悔!」時玉梅又半真半假的笑嘆道:「說起來啊,往後我還真得好好的巴結巴結你呢!到底是嫁了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借住,哪兒能不討好當家人呢!這點兒道理我還是懂的!弟妹你說是不是?」
「大姐言重了!」桑婉臉色微變,望著時玉梅正色道:「這個家的當家人是娘,婉娘不過幫著娘打理些繁雜事務罷了!當不起大姐這麼說!」
「怎麼當不起!縣官不如現管嘛!再說了,這一切將來還不都是你的,早一點晚一點我看也沒什麼要緊!」時玉梅說著微微冷笑:「我娘脾性好,從來只會把人往好了想不知提防。人家說幾句好話她就當人家真心了!弟妹啊,我看這個家還是你來當更加穩妥,省得叫外人占了咱們時家的便宜!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桑婉手心緊緊捏著帕子,身子微微的氣得有些發抖,便恍然大悟般笑道:「到底是大姐,見識非凡!婉娘愚笨,如井底之蛙,竟從未聽過這般大道理!」
時玉梅被她一句老實不客氣的話噎得說不出來,心中暗惱,面上卻拍手笑道:「果然是弟妹,好聰慧的人兒!一點就透啊!我這個做大姐的教導了你這麼大的道理,弟妹就不說一聲謝謝嗎?」
這叫什麼教我「大道理」?桑婉頓時哭笑不得,點頭笑道:「大姐說的是,是該好好謝謝大姐!我——」
「我就知道弟妹你大方!」時玉梅搶著笑道:「大姐我也不是個貪心的人,你的首飾什麼的隨便送大姐兩件就可以了,如何?」
如何?還能如何?能拒絕嗎!
桑婉不覺有些暗暗納悶,心道大姐好歹是時家的嫡出大小姐,婆婆捧在手掌心裡長大的嬌貴人兒,大少爺對她也敬重疼愛無比,怎麼眼皮子竟這樣淺、連這種幾乎相當於明搶的話都說得出來!
不過她想要就要吧,反正這些首飾都不是自己的。
桑婉哪兒知道,時玉梅這是存心在為顧芳姿「打抱不平」!她認定桑婉算計了顧芳姿的東西,有意要她大出血。
「只要大姐不嫌棄,就請大姐自己挑選好了!」桑婉笑道。
「弟妹果然大方!那我可不客氣了!」時玉梅拍手笑嘆。
桑婉本欲叫人將首飾匣子捧過來,時玉梅卻道不需這麼麻煩,便與桑婉一同進了房間,在梳妝檯前挑揀起來。
只見珠玉寶石、點翠金鈿無所不有,一件件做工精湛、翟翟生輝,時玉梅忍不住暗暗驚嘆。她是識貨之人,一見之下便知這些首飾有多值錢。心道這女人果然好手段、好心機,不知使了什麼迷魂術兒將鳳舉迷惑得神魂顛倒,竟給她買了這麼多的好東西!
她更深知自己弟弟的脾氣,若非他自己情願,誰也別想從他手裡拿到什麼!而他一旦對一個人好,那絕對是掏心掏肺的。
時玉梅更加替顧芳姿憤憤不平起來,也忍不住怨上了自己的弟弟幾分。
拿起一串十八顆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的項鍊,只見珍珠顆顆渾圓,泛著柔和圓潤的光澤,沉甸甸的十分華貴。時玉梅嘖嘖稱讚,放下又拿起一支點翠白玉穿珠玉堂富貴簪在手裡把玩,整個簪花呈淺淺的弧形越一指半長,赤金胎底,金絲盤纏出纏枝海棠的形狀,上邊以點翠白玉細細的鑲嵌,其中朵朵或全盛或半開的海棠花白玉為花瓣、珍珠為花心,周圍環繞著點翠葉片細枝。珠光流轉,點翠輝煌,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十分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