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真是叫我說什麼好!」時玉梅聽了這話簡直恨鐵不成鋼,聞言不覺細細打量起這屋中的擺設陳設起來,見雪洞一般毫無裝飾,跟從前那錦繡輝煌、滿眼精緻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時玉梅自動忽略了顧芳姿守孝的事實,哼道:「她把你住的地方布置成什麼樣了,你還幫她說話!咱們府上體面些的管事媽媽們家中也比這裡講究!」
說著又問:「原先的東西呢?你怎麼就那麼聽話全都收起來了,也該挑幾件擺一擺,看著才像個樣!」
顧芳姿趁機添油加醋、歪曲事實的將東西都被桑婉收拾走了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十分愧疚的說道:「原本我還特意留了一支金鑲白玉送子觀音分心、一支金鑲翠玉串珠挑簪、一串上品的楠木數珠兒和幾件別的東西給大表姐的,也全部叫姐姐收起來了。如今大表姐回來,連個見面禮兒也沒能準備……」
「桑家那丫頭簡直欺人太甚!」時玉梅氣得要跳起來,一拍桌子:「我這就找她算帳去!」
「大表姐不可!求求你了,不可以啊!」顧芳姿慌忙拉住她,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時玉梅原本忿忿然就是要去,見顧芳姿只是流淚搖頭說「不可以」,半響,她才反應過來,不由嘆氣道:「你說得對,我這時候若是去找她,她不敢對我怎樣,回頭定又折騰你!我不能這麼衝動,不能連累了你!」
正是這話!顧芳姿在心裡頭說。
「謝謝大表姐體諒!」顧芳姿拭淚後退兩步,朝時玉梅深深的斂身福了福,柔聲道:「我真的沒事的,真的。」
「好了我自有主意!」時玉梅略一沉吟微微冷笑道:「放心吧,就算我要做什麼,也斷斷不會叫她想到你身上!」
顧芳姿忙說道:「姨媽和大表哥也夠不容易的,若是讓他們操心——」
「我娘就是個糊塗的!二弟看來也叫她給迷惑了!他們倆面前我也懶得說什麼!」時玉梅想到王氏和時鳳舉對桑婉的回護就忍不住氣悶,忿忿道:「等我撕破那女人的假臉孔,我娘和二弟自然就明白了!」
「還是大表姐想得最周全!」顧芳姿一定高帽連忙送上。二人重新坐下喝茶說話。
聽到時玉梅和任志賢要在時家長住,顧芳姿更是高興透了,笑得眉眼彎彎,這股子樂打從心眼裡透出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握著時玉梅的手用力緊緊的握著,滿面喜色的笑道:「大表姐,這下子以後咱們可以經常在一塊兒說話了!就像從前一樣!」
「是啊!」時玉梅見顧芳姿發自內心的高興與歡迎,自己也不由得歡喜起來。想到從前表姐妹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更是心中一暖。
「趁著大表姐在,我也還有個伴兒解悶,真好!」顧芳姿又笑,笑了又嘆,「說起來只怕大表姐在家也住不了多久,等大表姐夫金榜題名做了官兒,大表姐您啊,就等著享福吧!到時候可別忘了表妹,記得有空常回來看看啊!」
好話人人都愛聽,尤其是說到了心坎上的好話。時玉梅聽了這話更是喜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好像丈夫金榜題名指日可待一樣。高興的連連說好。
顧芳姿見哄著她高興了,便又是一番極其到位的奉承,哄得時玉梅開心不已,更對桑婉不滿了幾分。
不覺快到了晚飯時分,秀春過來笑著請大姑奶奶回去用飯。
「竟這個時候了!」時玉梅吃驚的朝外瞟了瞟天色,便拉著顧芳姿笑道:「走,咱們正好一塊兒過去!」
「大表姐您去吧!」顧芳姿卻奪手拒絕,抱歉的笑道:「我現在正在孝期呢,就不過去了!我自己在牡丹苑吃一點就好。」
時玉梅一聽也是,不覺又大起同情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勸道:「那我就不勉強你了,你也別想那傷心事了!多吃一點,身子要緊!」
「嗯,我知道了!大表姐您就跟我親姐姐一樣還是這麼關心我!」顧芳姿感激得連連點頭。
「咱們本來就跟親姐妹一樣嘛!」時玉梅笑笑,同秀春回去。途中轉而又去叫了任志賢,兩口子並小妾翠珠一道過去。
不時飯菜擺下,三人落座,時玉梅眼睛一轉,不禁又皺眉道:「怎麼不見婉娘呢?」
「你找她做什麼!」王氏詫異笑道。
時玉梅哼了一聲說道:「有她這麼做人家媳婦的嗎?婆婆用飯她不說在一旁伺候就算了,竟然連個影子都不露!果然是當家人,好大的架子吶!」
「嗨!吃飯吧!」王氏聽她是說這個,便不以為意的揮手笑道:「是我讓她不必過來伺候的。有姜嬤嬤、秀春、秀麗她們就行了,幹嘛非得要她來呀!」
時玉梅不快道:「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慣的人不知天高地厚!您不介意那是您大度,可這規矩能錯嗎?她們桑家不是號稱書香門第嗎?教出來的姑娘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先前我婆婆在的時候,哪天吃飯我不在跟前伺候著!身為兒媳婦就該有兒媳婦的本分!」
任志賢也點頭道:「不錯,玉梅說的對!這是孝道,不能不遵!看她那麼聰慧外露的一個人,怎麼竟這樣糊塗!」
果然是個繡花枕頭啊,任志賢更加覺得失望,看來在這個家裡,他是沒法找到同自己有共鳴的人了!
時玉梅見丈夫贊同自己正要說是,聽完後一句話臉色一沉,睨著丈夫冷笑道:「聰慧外露?你見過人家幾次?你怎麼就知道人家聰慧了?」
這要怎麼說?任志賢一時語塞,肅著臉色叱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真是!」
時玉梅正從顧芳姿那裡聽了桑婉一肚子的不是憋著在,任志賢這話簡直等同於火上澆油,火氣蹭蹭蹭的直往上竄,她冷冷一笑,拔高了嗓音厲聲道:「你說呀,你怎麼就知道人家聰慧外露了!」
「不可理喻!」任志賢從來不是一個講客氣的人,頓時拂袖而起板著臉道:「你看看你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跟那市井潑婦還差不多!」
「什麼!你敢罵我潑婦!」時玉梅氣得臉上漲紅,撲過去揪著他衣裳又哭又鬧:「你竟然罵我潑婦!我天天伺候你累死累活竟比不上人家一個背影兒!這日子沒法過了!」
「還不快放手!誰准許你這麼沒規矩的!敢同自己的相公動手!」任志賢惱羞成怒,用力去掰她的手。
「這、這叫什麼事呀!」王氏沒注意到時玉梅說了什麼背影不背影,氣得說話直哆嗦,指著這二人的手指哆嗦個不停,恨恨瞪向一旁伺候的丫鬟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我拉開!快拉開!」
眾丫鬟們面面相覷、如夢初醒,亂叫著「大姑奶奶、大姑爺!」忙上前去拉扯,好不容易把時玉梅給拉開了。
「娘!我、我——」時玉梅又羞又愧,拭淚哭泣不已。
王氏見了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可還沒等她開口,任志賢那邊倒先說開了。
只見他袖子一拂,肅然冷聲道:「岳母大人看見了吧?此婦何等刁潑無理!時家就是這樣教導女兒的嗎!」
王氏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上不來下下不去,白著臉哆嗦道:「你、你、你這是在質問我嗎?你、你們任家好大的禮數,做女婿的竟敢當面質問丈母娘的不是!」
任志賢聞言一滯,立刻便道:「小婿不敢,小婿沒有質問岳母的意思!請岳母好好管教管教此等刁婦吧!不然丟的是時家的臉!」
「放心!我的女兒不用你管!」王氏又氣又恨道:「我的女兒從先在家時不知多好的一個人,我還想問問你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幾年下來就變成這個樣兒了!」
王氏越想越傷心,不由得跌足捶胸大哭起來。
任志賢悻悻說道:「正是,我也很想問問,怎麼跟當初差別那麼大!變了個人似的!」任志賢心中暗想,哼,別把我任某人看扁了,看我如今落魄便放肆起來!這麼點心思當我不知呢?走著瞧吧,等我將來發達了,你這潑婦休要後悔!
姜嬤嬤實在看不下去了,一邊忙著勸慰王氏一邊朝任志賢祈求道:「大姑爺,您就少說兩句吧!好歹大夫人是您的長輩呀!」
一個奴才也敢堂而皇之的教訓自己?任志賢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拂袖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他、他、他竟然——」王氏拼命的喘,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驚得時玉梅也顧不得自己了,慌忙拼命叫「娘」搶上來替她順胸口,好一陣王氏才順過氣來。
母女兩個相對落淚。
「都是我不好,我這死脾氣怎麼就改不了呢!」時玉梅勉強陪笑道:「惹得娘這樣傷心,都是我的不是!瞧這菜都涼了,姜嬤嬤,叫人拿去熱一熱吧!」
王氏長嘆一聲,瞅著女兒欲言又止。先前不覺得,如今細看來才發現女兒比先時瘦了許多,眼神也失去了當初的清亮灼灼、炯炯有神,變得有些灰沉沉的,嘴唇也蒼白無色,眼角下、額頭上竟生出了細細的皺紋!細細看去,精神氣兒還不如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