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顧芳姿原本還想著讓王氏幫自己出頭,誰知她一句話未完便閉了嘴,顧芳姿心裡暗暗失望,當即起身含淚道:「姨媽!您別再說了,芳兒不想讓姨媽您為難!是芳兒不知輕重,姐姐教訓的是!姐姐,我只是一時情急才會如此,斷斷不敢行僭越之事,請姐姐明察!若姐姐不肯原諒,該怎麼罰,但憑姐姐處置便是!」
顧芳姿一咬牙,索性上前拉著桑婉的衣裙順勢跪了下去,哀哀泣道:「求姐姐恕罪!姐姐息怒!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芳兒!」此事原是由王氏訓斥桑婉、桑婉頂撞而來,此刻顧芳姿委委屈屈這麼一跪一哭訴,擺明了是王氏沒面子,明晃晃的告訴她,她的兒媳婦說的句句有理,是她這個婆婆做錯了!
王在王氏看來,顧芳姿是逼不得已有苦無處訴,她當然不會怪罪顧芳姿,心中怒氣自然朝著桑婉遷怒而來,厲喝姜嬤嬤等,「還不快上前將表小姐扶起來!還愣著做什麼!」
姜嬤嬤等忙答應上前攙扶,李嬤嬤、杏枝也上前幫忙。
顧芳姿做戲要做足,既然已經跪了下去,不做足豈不是虧了?雙手緊緊的拽著桑婉的裙裾哪裡肯放手?桑婉想要脫身哪裡輕易能夠脫得開?還是李嬤嬤背對著王氏,毫不客氣用力掰開顧芳姿的手指,這才將她拉了起來。
「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原諒我這一回吧!」顧芳姿心裡將李嬤嬤恨得要死,淚水簌簌直下。
「夠了!」王氏霍然起身,冷著臉道:「婉娘,好,好!你好本事、好手段!可也犯不著當著我的面教訓妾室立威!芳兒你別哭了!人家正要拿你做筏子呢,你便是在人家面前哭死又有何用!哼,妾室麼,我這就做主抬她為平妻,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藉口!」
顧芳姿心中大喜,嬌弱的肩膀輕輕聳動低低抽泣,愈發顯得楚楚可憐。桑婉的心一下子仿佛被剖成了兩半,一半冰涼,一半憤懣。平妻?
「但憑娘做主,婉娘無話可說。」桑婉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原來一直以來,是自己努力的方向錯了嗎?她原本以為只要小心翼翼籠絡好自己的夫君,便可一步步站穩腳跟、避免前世的悲劇,相對之下卻忽略了婆婆,終究,還是讓顧芳姿鑽了空子。
「哼,你有話說那也沒用!這個家中還輪不到你來做主!」王氏氣道。
「娘!婉娘!你們都在!」這廂正鬧得不可開交,時鳳舉從外頭大步進來。
「你是有耳報神還是怎的?來的倒是快!」王氏看到兒子每次總在那麼不合適的時候出現,心中便老大不痛快。顧芳姿原本還在嚶嚶低泣,見狀也趕忙收起哭聲,垂眸減輕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時鳳舉聽見了又要遷怒於她,怪她挑撥。
天地良心,這一回她真的只想要回蘭香!她無法想像沒有蘭香的日子該怎麼辦。更重要的是,蘭香知曉她那麼多的事情,嫁了男人之後誰知道會不會變心?萬一她男人想要討好桑婉,而蘭香又幫著她男人,那就糟了!她甚至連一句叮囑都沒來得及同她說。
時鳳舉沒有答這話,扭頭朝外邊道了聲「你進來!」
「是。」隨著一個少女低低怯怯的聲音,一個穿著水綠比甲、白綾裙子的丫鬟走了進來,正是蘭香。
「蘭香!」顧芳姿的心大大的松透了下來,立刻朝蘭香奔去,伸手去握她的手:「太好了蘭香,你終於回來了!大表哥,謝謝你!」
顧芳姿神情歡快得心都要跳出來,原本只是幾分懷疑,現在則是篤定蘭香肯定是桑婉故意弄走的,不然大表哥怎麼會將她帶回來呢?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啊,這回不用自己出手她就先出錯了!她如此驕蠻,連大表哥都看不過去了!
王氏愣住了,桑婉愣住了,姜嬤嬤、李嬤嬤等全部愣住了,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最吃驚的要數桑婉,因為她最清楚,蘭香肯定是時鳳舉叫人帶走的,這會兒他又把人帶回來,這是想幹什麼?
不等眾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更令人驚愕的事情又發生了,只見蘭香將手一避向後退了兩步,避開了顧芳姿伸來拉自己的手,垂著頭為難道:「小姐……」
她明顯抗拒的動作和態度令顧芳姿臉色一變,「蘭香,你怎麼了!」
「你退一邊去!」時鳳舉卻朝蘭香說了一句。
蘭香趕忙應個「是」字退了開去。
時鳳舉瞧也不瞧顧芳姿驚詫的眼神,上前向王氏微微一笑,道:「娘,這事兒本就是我吩咐的,我不該來嗎?」
眾人皆驚,顧芳姿更是不可思議瞪著時鳳舉,那表情要多受傷有多受傷!
自他進來,就沒有朝她看過一眼。她以為桑平涼那件事他沒有找她便是過去了,誰知他心裡根本就一直記得,從沒打算放過她!將蘭香從她身邊弄走,這是他最直接的回覆。
其實她並不是非蘭香不可,她更心涼的是他的態度,他分明就是懶得再同她說話了。
「你說什麼?」王氏不敢置信提高了嗓音,「蘭香是你吩咐李娘子帶走的?」
時鳳舉滿不在乎淡淡道:「是啊,蘭香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至於表妹那邊,再挑好的過去伺候就是!這事兒蘭香自己也願意,李娘子走得急,她才沒有時間回去跟表妹辭行。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過後表妹自然會知曉。」
「你——」王氏心口一陣添堵,面對兒子卻失去了那份辯駁的興致。辯什麼?兒子處置個丫頭,她何必從中插一手?母子倆若因為這個鬧起來,說出去倒成了笑話了!
可這口氣上上不來下下不去,令王氏十分窩火。
「無論如何蘭香總歸是芳兒身邊的人,你這樣招呼不打一個不聲不響的弄走成何體統!」王氏忿忿。
時鳳舉便笑道:「娘,可蘭香也是咱們府上的丫頭,難道我還不能處置嗎?再說這也是她自個願意的,不信娘你問她!她伺候了表妹這麼多年,想來表妹也希望看到她有個好歸宿吧?」
顧芳姿哪裡還聽得進去別的話,腦子裡一直在轉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表哥他真的不理我了,真的不理了!連質問都欠奉,他……好狠的心!
蘭香對上王氏惱怒的目光,怯怯上前跪下,垂著頭小聲道:「奴婢,奴婢——」
「行了!」王氏厭惡揮手打斷她,沉著臉起身,那目光卻是滿含冷意掃過桑婉,最後向時鳳舉道:「這事兒你要怎麼處置我管不著。但我告訴你,芳兒這個兒媳婦我要定了!我已經決定了,擇吉日你娶她為平妻!怎麼,你娘我想要個聽話的、合心合意的兒媳婦身旁侍奉,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蘭香既然是兒子帶來的,無論違心與否,她說出來的話自然都不敢與兒子的意思相悖,王氏再不管事也明白這一點。她不想聽那些場面話。身為母親,當然有權力對兒媳婦提出要求,她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兒媳婦,做兒子的就得乖乖的娶了!
顧芳姿微微抬眸,神情如水的朝時鳳舉望了過去,已沒有了當初的滿滿自信,執著卻是分毫不減。他的態度,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是自她懂事以來就有的心愿,耗了這麼多年,她是必定要實現的。
至於他喜歡不喜歡她、願意不願意,都不重要了!她更需要的是時家少奶奶的身份、是時家兒子的母親,這就夠了!
桑婉臉色一白,沉默著不做聲。
時鳳舉也沒做聲,只輕嘆溫言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王氏見兒子好歹沒有一口回絕自己,自覺挽回了面子,瞟了桑婉一眼輕哼一聲由他陪著走了。顧芳姿怔了怔,也走了出去,沒有再看跪在地上的蘭香一眼。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異樣的沉靜沉重的包圍著眾人,幾欲令人窒息。桑婉呆呆的站了站,瞟了蘭香一眼吩咐道:「帶下去吧!你們也都下去,我有點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
李嬤嬤有些擔憂的瞧了她一眼,命人帶蘭香下去,扶著她進了暖閣,「大奶奶,不管怎樣您才是明媒正娶的時家長媳,她就算抬了平妻終究矮您一截!您別往心裡去!也許,那不過是大夫人隨口說的罷了,等她氣頭過去了,沒人提這茬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嬤嬤,」桑婉感激一笑,卻是道:「其實娘一直有這個想法,您又何嘗不知呢?只不過從前她礙於我的臉面才給我幾分面子,如今她惱我還來不及自然顧不得了!今日這話既已挑白了說豈有更改的道理?嬤嬤放心,沒什麼的,我受得住!」
李嬤嬤輕嘆一聲,片刻說道:「那狐狸精就是會巴結討好人,您孝順是在心裡頭,時時安排得妥當令小姐生活得舒舒服服什麼都不用操心,不像人家孝順在嘴裡!今日您不該同小姐頂撞,小姐性子有些不管不顧,若非一氣之下,她是不會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