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在說什麼呀!婉娘,婉娘聽不明白!」桑婉睜著眼睛疑惑的看向王氏,她是真的叫她給說糊塗了。
「蘭香?蘭香不見了?」桑婉品出了兩分滋味,訝然道:「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不見了呢?會不會是在花園裡遊玩去了!」
「姐姐!」顧芳姿上前拉著她的袖子求道:「此事若沒有您的准許,李娘子哪兒那麼大膽子敢拉了蘭香去?求求你把蘭香還給我吧!求求你了!」
顧芳姿又哭又推搡拉扯,桑婉被她鬧得頭暈腦脹,蹙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先把話說清楚了!」
顧芳姿只顧哭得聲淚俱下,聲聲求情,哪裡說得清楚。王氏見了越發氣惱,恨得道:「芳兒已經如此低聲下氣了,婉娘,你心裡就算再多的氣也該消了吧!」
李嬤嬤看不下去了,與杏枝使了個眼色二人上前強行將顧芳姿拉了開去,李嬤嬤笑道:「表小姐,您先別急!您再急也沒有用啊!這事情總得說清楚不是!」
李嬤嬤又向王氏陪笑道:「小姐,別說大奶奶,這事兒老奴聽著也糊塗呀!蘭香怎麼了?」
「這事兒只怕你也不清楚,你別多話,站一邊去吧!」王氏多少還給李嬤嬤幾分面子,同她說話的時候面色雖仍冷沉著,語氣卻緩和了兩分。
李嬤嬤情知自己不能再開口,否則小姐脾氣一上來,這幾十年的老臉就丟光了!且她既這麼說,擺明自己無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了,看到自己幫著大奶奶沒準還會更加惱火。
「是,小姐。」李嬤嬤識趣點頭,退開一旁。
「大奶奶,」姜嬤嬤見顧芳姿已經被拉在一旁沒像剛才那麼吵鬧哭嚷,便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又道:「大奶奶,您快叫人去將李娘子和蘭香追回來吧!蘭香畢竟伺候了表小姐這麼多年,您乍然將人送走,任誰也受不了啊!」
桑婉頓時怔住,李娘子辦的這事兒是府中歷年定例,稟了她之後她也沒多問,便點頭讓她去辦了。可她沒有想到蘭香居然也在名單之列!如果她知道,她自然不會允許。轉念一想,李娘子肯定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那麼還有誰,時鳳舉?
桑婉嘴裡頓時苦澀起來,若真是時鳳舉,王氏和顧芳姿找她鬧還真沒找錯人!時鳳舉會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她嗎?說到底,她才是根源!
不信看姜嬤嬤,這麼老成穩重的人,不也認為這事兒是她的傑作嗎?
「還等她去叫人?」王氏冷笑道:「她巴不得拖延時間呢!我早派人去攔截了!婉娘,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若沒有你的明示暗示,李娘子哪兒來這麼大的膽子?半路上就敢把人截走!」
桑婉嘴唇動了動,啞口無言。她頹然的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
婆婆如今是越來越長進了,明示暗示?這詞用得極好,她根本無從辯駁!而且她也不想辯駁,就是她也知道,李娘子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背後肯定有人主使。難道讓她將事情推在時鳳舉身上嗎?
先不說婆婆信不信的問題,對她這種行為本身只會更增厭惡與憤怒。身為妻子指責丈夫,這絕對是婆婆不能容忍的!況且,時鳳舉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她更不會將自己撇清、將他推出去。
「沒話說了!」王氏冷笑,「婉娘,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別仗著鳳舉疼你,便顯出那上不得台盤的小家子氣來!哪一家的嫡長媳婦像你這樣容不得人!」
桑婉手心一緊,身子微微的顫了顫。王氏這話,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的插在她的心上,鮮血淋漓。
「大夫人!」一名中年媳婦子從外頭進來,利索的給王氏請了安,愧疚道:「李娘子帶著人不知去了哪一處莊子,奴婢沒來得及在城裡攔住她們,已經派人往各處莊子上追去了……」
原本垂頭低泣的顧芳姿猛的一下抬起頭來,焦灼的望著王氏,「姨媽……」
「放心,姨媽做主必定將蘭香給你帶回來!」王氏蹙眉揮手:「出去吧!這點兒事也辦不好,要你們何用?趕緊給我盯著點,人帶回來了便直接帶來寧園!」
那婦人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王氏猛的轉頭,盯著桑婉,「如果蘭香沒事就罷了,如果有事,婉娘,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婉娘謹遵娘的教導,娘怎麼罰婉娘都領受著!」桑婉輕輕的說道。
王氏冷哼道:「別給我這副要死不活的死樣子!你身為主母如此容不得人,容不得人且不說,卻用這背地裡見不得光的手段,算什麼本事?我們時家,斷斷不容這般品性的兒媳婦!婉娘,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桑婉的臉色白得如同蠟紙一般,一聲也沒有吭。她知道,婆婆說這番話其實已經算是客氣了,如果她沒有一個探花郎哥哥,只怕這番話就不會這麼輕了!至少也是一個禁足。
與桑婉同樣想法的是顧芳姿,顧芳姿心裡也甚不是滋味。反省反省?真的太便宜她了!將她身邊唯一的心腹不聲不響就弄走了,回頭天知道她會給她弄個什麼樣的人過來?姨媽那麼生氣,口口聲聲說要為她做主,卻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僅僅「反省」兩個字就打發了!
何其不公!
「姨媽,您別怪姐姐,親家二老爺那事兒的確是我的不是!我不該一時心軟讓他進了時家商號,姐姐怪我,我沒有異議!誰叫我自己多事呢?自己多事,就該承擔該得的後果!可蘭香她是無辜的!只要蘭香能夠重新回到我身邊,這事兒就這麼過去吧!」顧芳姿一旁又含淚道。
桑婉氣得腦門一陣一陣眩暈,冷冷盯著顧芳姿道:「我自家叔叔是什麼品行我最清楚不過,我再糊塗也不會因此事而怪妹妹!妹妹口口聲聲說我怪你,這倒是奇了!不知妹妹從哪兒看出來的?蘭香的事情,等李娘子回來自然會給妹妹一個交代,妹妹稍安勿躁!」
顧芳姿心中亦怒,眼淚汪汪道:「姐姐若不怪我,為何要對蘭香下手?姐姐明明知道,蘭香是我的心腹。沒了她便如同斷了我的膀臂。」
桑婉淡淡道:「我說過了,這事兒等李娘子回來便知!妹妹同我打嘴皮子官司,不如留著精神等李娘子和蘭香回來再好好問話吧!」
顧芳姿頓時語塞,微微錯愕,隨即委屈的望向王氏。
王氏也沒想到桑婉竟敢當著她的面這麼對顧芳姿,心裡不由更惱兩分,冷聲道:「行了!都別爭了!等李娘子和蘭香回來,有多少話不能問?」王氏說著又微微冷笑,「婉娘你倒是越來越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了!」
桑婉抬眸,索性眸光朝著王氏直視過去,毫無忌諱坦然道:「謝娘謬讚,婉娘其實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先不說這事兒是不是婉娘所為,婉娘想要處置一個妾室的丫頭,算得上一件什麼大事呢?何至於連娘都驚動了!」
「你、你說什麼!」不光王氏臉色大變,顧芳姿也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只覺得心被狠狠的一戳。妾室,妾室,在她面前,她不就是個妾室嗎!
桑婉依舊淡淡道:「當家主母別說處置個妾室的丫頭,就算處置一個妾室,也不過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樁。娘,難道不是嗎?」
王氏盯著桑婉,仿佛不認識一般,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說出來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可不就是一個妾室嗎?當家主母擺布妾室,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要她樂意,就算讓妾室在她房間裡打地鋪通宵伺候也沒什麼。有那主母嫉妒刻薄的人家,主母平素的日常生活起居跟班不用丫頭伺候,事事都要妾室親自動手,便是當家老爺也說不得半個錯字來。
「顧家妹妹,」桑婉臉色一沉,冷漠的聲音一字字道:「我平素可對你做過什麼?可有哪一點虧待了你?連你請安都免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動不動便跑到娘面前哭訴求娘做主,你如此僭越不安於室,你說,該怎麼罰你?」
桑婉此言一出鴉雀無聲,李嬤嬤、杏枝自然覺得大大出了口氣,王氏、顧芳姿卻是愣住了。
王氏忽然感到有些惱羞成怒,這算怎麼回事?她當婆婆的為了兒子的一個小妾怒氣沖沖跑來跟自己的兒媳婦置氣、給她沒臉,似乎這事兒怎麼聽怎麼有點不搭調,可是——
顧芳姿更是又驚又怒,垂眸咬著牙,手心幾要捏碎!桑婉、桑婉,她明明知道這是她最大的死穴,卻偏要毫不留情的直直戳過來,她的心腸真的不是一般歹毒!
「芳兒她不是一般的妾室!她是——」
王氏一句話還沒說完,自己也覺無趣閉上了嘴。
妾室就是妾室,縱然是她的外甥女那又如何?一頂小轎進了時家的門,她的身份首先便是兒子的妾室,首先應該侍奉的便是兒子的嫡妻,這是千古以來不變的道理!若打破了這個道理,這個家離家反宅亂就不遠了!
這是王氏不願意看到,甚至不可能允許出現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