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王氏急忙叫喚顧芳姿早已奪門去了。
「你呀!看看你把人給嚇壞了!」王氏嗔了兒子一眼,說道:「這些日子多虧有芳兒陪我、勸解我,你倒好,不說謝謝人家,反倒一回來就給人臉子瞧,你叫她臉上心裡怎麼過得去!」
時鳳舉道:「娘,她陪你勸你我自然感激她,可一碼事是一碼事,她一個姑娘家這麼上來——我可接受不了!」
王氏聞言將眼風一掃,姜嬤嬤等一併退下,王氏便道:「原本這事兒過幾天再說也使得,不過今日既然提起這個話頭來,說了也無妨!鳳舉啊,芳兒真的是個好姑娘,對這個家好,對娘好,對你更好!這些日子你出了事,她不知多傷心難過,唉,當著我的面兒卻還要強顏歡笑勸解我,背地裡一個人偷偷的哭,我吃齋,她也跟著吃齋,每日早晚必向菩薩上香祈禱,求菩薩保佑你平安歸來!鳳舉,娘決定了,過些日子你們就圓房吧!她心裡只有你,又不計較名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我想婉娘也不會有意見的。」
時鳳舉頓時滿心的不快,不答這腔卻似笑非笑的笑問道:「娘啊,她既然背地裡一個人偷偷的哭,娘您是怎麼知道的?」
「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王氏一怔,不覺笑罵,「這麼大個人了,說話這麼不著調!唉,娘有時候覺得,越來越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了!從前你千般萬般不肯迎娶婉娘進門,一拖拖了這麼多年,實在沒法了才勉強將她抬進門。現在好了,你什麼都護著她——娘沒有別的意思,看到你們夫妻和睦,娘心裡自然是歡喜的。可是,芳兒她有什麼錯?你不能有了婉娘就將她甩到脖子後頭啊!莫非——」
王氏有些懷疑的說道:「真是婉娘在背後同你說了什麼?」
「娘,」時鳳舉苦笑道:「婉娘怎麼是那種人?況且您的兒子就這麼沒主見嗎?娘,我不納表妹自有我的理由,娘,您就別問了!這事兒您別管——」
「不行!」王氏突然沉下臉色,說道:「鳳舉,人都說患難見真情,你那樣對芳兒,可你生死未卜的時候,她卻一心一意的牽掛著你、關心著你,為這個家做了多少事兒,她對你的心連娘都感動了!你怎麼能這樣呢?究竟她做過什麼令你這麼反感?可娘想,就算她做了什麼,那定也是因為心裡有你、怕失去你!你不能因此便輕賤她。」
王氏見兒子一語不發,顯然仍舊不拿自己的話當回事,心中又氣又無奈,便將這些日子以來顧芳姿為這個府上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別的事情尚且罷了,唯有兩件事,令時鳳舉震驚不已。
「娘您說什麼?時記船運的生意表妹插手了?」時鳳舉大驚。
時家雖然良田林地無數,酒樓商鋪也數不勝數,但貨運卻是大頭。時家有屬於自己的數支船隊大大小小的船隻將近兩百條,每年往來於運河南北兩端及沿岸城市,與多位海商亦有生意往來,進貨出貨賺取差價,每年在這上頭賺取的利潤能占到時家全部利潤的一半。
時鳳舉一向來對船運管得甚嚴,每年都有一到兩次親自跟船往來南北,親自考查以便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青州因為是時家的大本營,又幾乎處於運河的最南端,時家船運的總部就設在青州。青州碼頭上,一半的地盤都為時家所占據。
從前兩人相處得好的時候,她也隨他去過碼頭,知道不少船運的事兒,甚至許多管事跟她的關係也是不錯的。
時鳳舉此時心中卻是捲起驚濤般的憤怒,她好大的膽子!竟然趁著他無暇分身的時候趁虛而入!
「什麼插手說的這麼難聽!」王氏蹙蹙眉,說道:「你出門搭乘的是咱們自家的船,那船會出事,無論是船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都跟船運裡頭那幫人脫不了干係!芳兒幫忙盤理盤理這是好事啊,難為她有這份心,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呢!」
時鳳舉忍著惱火道:「這番話也是她跟你說的?」
「我看她說的沒錯!」王氏沒有否認,見兒子的臉色越發難看兩分,便道:「這事兒你別怨她,你要怨呢就怨我,是我叫了船運的幾位掌柜來親自交代下去的!你要是以為芳兒是個貪權弄勢的你就錯了!她當初也遲疑著不肯,就是怕你回來會誤會她,我可是拍著胸脯向她保證的,她這才沒了後顧之憂!隔幾日便會將船運的事情告訴我。」
時鳳舉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急忙問道:「娘,她有沒有向您討什麼主意?生意上的事情您不懂,該沒說什麼吧?」
「看你說的!」王氏道:「你娘連這點兒自知之明也沒有啊?生意上的事情我當然不懂,又怎麼會胡亂出主意呢?咱們時家的規矩可擺在那裡,祖宗都盯著看吶!我也不過交代芳兒時時提點他們用心辦事、所有船隻定時檢查以防止出什麼紕漏、下頭的工人要訓練好關鍵時刻慌神不頂事,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時鳳舉頓覺無力望天,娘知不知道,她這幾句「僅此而已」的話可以衍伸出無數句話來!顧芳姿憑著這幾句話,不知可以做多少事情。船運行的大小掌柜管事們雖然不由王氏親自管,但王氏的意思,他們又豈敢不從?
時鳳舉無言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憤怒,顧芳姿,她果然越來越能耐了!
王氏還在絮絮叨叨,時鳳舉卻已經聽不下去了,推說累了尋了個藉口出了正院。
如果說這件事令他惱火異常,那麼另一件事,他卻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了。
五月上旬,赴京趕考的桑於飛已經回來,殿試中了第三名探花,回鄉祭祖之後便上京入翰林院入職。
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桑家自不用說,便是時家也面上增光。
可是,沒想到桑家有意親上結親,派了媒人上門求娶時家的三小姐時蓮為妻。
王氏聽媒人一說自然是歡喜之極,桑家不嫌棄時蓮是庶女,招個探花郎女婿也是極有面子的一件事。
高興之餘王氏又想起時蓮曾遭遇大火,親自看了她腿上並無疤痕留下,這才放心,又隱晦的跟桑家提了知州公子一事。誰知那媒人仿佛早已知曉此事似的,一概說無妨。王氏這才真正的歡喜起來。
因桑於飛趕著要進京,這門親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於是闔府便為此忙碌開來。
時蓮的夫婿是探花郎,又是時家的姻親,王氏自然不肯怠慢,吩咐一切皆按照嫡女的規格來置辦這門親事。
除了過門迎娶的日子待時鳳舉夫婦回來之後再定,其他的一切都已準備好。而這一切,實際上也都是由顧芳姿一手操辦的。
按說本來這事兒輪不到顧芳姿插手,她一個「姨娘」操辦府上小姐的婚事,怎麼說也說不過去。
但是,這事兒明面上主持的是王氏,她只不過是個辦事的人,這就令人無話可說了。
要說顧芳姿心裡,對這門親事自然是又妒又恨的,時蓮一個庶出的丫頭,憑什麼嫁給探花郎做正室妻子?而她這個從小與大表哥青梅竹馬的卻落到了做妾的地步!那探花郎還是桑婉的哥哥!顧芳姿心裡就更不痛快了。
不痛快歸不痛快,顧芳姿面上卻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對時蓮更是親熱親近的不得了,事事用心的操辦起來。
她深知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偏偏這當口有了這樣一件事,可見老天爺都待她不薄!
她就不信,她這廂傾心盡力的為桑婉的親哥哥操辦親事,桑婉後腳一回來便要趕她走!只要她不要自個的名聲和桑家的名聲做得出來,她便服了她!
她相信,桑婉不會這麼做。礙於面子,桑家也不會讓她這麼做。
只怕大表哥想送自己離開,她都不得不勸著。
因此顧芳姿這些日子過得不知有多舒坦安心,根本不擔心歸宿問題。
她想到的,正是時鳳舉所顧慮的,他知道暫時他是動不了她了。
此時,桑婉在寧園也聽李嬤嬤說了這些日子以來府中發生的變化,也知道了這事兒。
桑婉又驚又怒,半響回不過神來。
她暗暗納悶,二哥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求娶時蓮?更驚惱這親事怎能是顧芳姿親手操持。
「大夫人滿心記掛著大少爺,這門親事她雖也滿心歡喜可哪兒有心思在這上頭?府上雖有二夫人、三夫人,但三小姐是大夫人的女兒,有大夫人在,且大夫人又沒說什麼,她們也不好插手。這事兒這不就,表小姐幹上了!」李嬤嬤嘆著氣說道。
桑婉半響沒言語,這麼算來,自己倒是欠了顧芳姿一個人情了?
她這兒心裡正亂著,偏偏顧芳姿又笑吟吟的上門來「關心」,順便「恭喜」她娘家哥哥高中,自然也說到這門親事。
直到時鳳舉回來,顧芳姿這才極有眼力勁的笑著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