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鳳舉下了竹轎,便去扶桑婉,笑道:「沒嚇著你吧?」
桑婉搖搖頭笑道:「一開始是有些緊張,不過穩住了倒覺怪有趣的!」
時鳳舉呵呵一笑,攜著她一道往上,說道:「山上也有轎子,等咱們下山的時候直接坐下來便是,這會兒可慢慢上去,不必著急。這山間的景致不錯,往前不遠還有一道極高的瀑布呢!恰好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也非節日,沒什麼人到這兒來,卻是便宜咱們了!」
桑婉自是含笑說好,與他一道緩步而行。
時鳳舉不欲長歡等跟著,便吩咐了先行上山預定素宴。柳芽提了提手中的提盒示意,嘰咕道:「大少爺、大奶奶,讓奴婢跟著吧!沒準大少爺和大奶奶口渴了要飲茶呢!」
在這上頭要論體貼細心,十個柳芽也不及一個長歡,時鳳舉有時候恨得都沒話說,不知柳芽這臭丫頭是真的糊塗還是裝糊塗。
他正不知怎麼說,長歡已經沖柳芽小聲卻又令時鳳舉和桑婉剛剛能聽得到說道:「笨呀你!大少爺分明不想讓人打擾你還要跟著,這也好辦,你幹嘛非要跟在後頭不會遠遠的走在前邊候著呀!大少爺、大奶奶要喝茶自會喚你。」
柳芽聞言便抬頭烏閃閃的一雙眸子看向時鳳舉,仿佛在問他:是這樣嗎?
時鳳舉到底是主子,有的話不便在奴才面前說的太露骨。見柳芽這麼光明正大的望過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真是榆木疙瘩!長歡那狗才倒比她更心細些,可惜不是個丫頭!
桑婉忍著笑,向柳芽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走?在二道山門處候著吧!」
「是,大奶奶!」柳芽得了話,這才同長歡等一塊前行,心道還是大奶奶好,說話清楚明白!
四下無人,時鳳舉便攜了桑婉的手一路緩行一路指點風景,二人有說有笑,親密無間。見路邊淡紫的鳶尾開成一片甚是鮮艷,桑婉贊了兩句,時鳳舉便采了一朵小心的簪在她的鬢角,二人相視而笑。
到了瀑布前,兩人扶著欄杆賞了好一會,看那白練似的瀑布從高高的懸崖上呼嘯而下,衝擊著腳下碧幽幽的深潭,再汩汩沿著溪流流出,碎霧涼氣撲面而來,周圍的草葉樹木受著洗禮纖塵不染,無比鮮亮茂盛,在這四圍山色,悠悠青山之間,愈顯清幽脫俗,至此煩惱盡忘,恍若出塵。
「這兒的師父好生有福,選了這麼好一處地方營建廟宇,不知多少人羨慕呢!」桑婉不由笑贊。
時鳳舉笑道:「婉娘喜歡瀑布嗎?咱們青州山間也有的,等回去了我叫人尋一處好的,咱們也在山上建個莊子,遍植花木,再養兩對仙鶴、梅花鹿,什麼時候閒了便去小住幾日,你看好不好?」
「……」桑婉一時無言,微怔看著他。
「好不好啊,婉娘?」時鳳舉笑嘻嘻的抬手理了理她被山風吹亂的鬢角碎發,湊近了她道。
「嗯,好、當然好啊!」桑婉強忍方不顯狼狽,硬生生壓住了快要蹦出來的那句「萬一你娘知曉了會不會怨我?」。
時鳳舉愉悅的大笑起來,攬著她往自己身上靠,低頭笑道:「你等著瞧吧,我一定為你尋一處比這兒更大、更好看的瀑布。」
桑婉笑笑,她覺得,她真的快要招架不住他了。
快近中午時分,兩人才到了山巔主寺,遠遠便看見一名身披袈裟、鬍子雪白的大師手持佛珠正在等候,身後站著幾名穿著藍灰緇衣的小和尚。
桑婉一怔,正尋思著今日寺中是否有貴客到訪。時鳳舉已經攜著她快步上前。
那大師見了他們眼睛一亮,從容行來,單手執禮呵呵笑道:「時施主,許久未見,施主還好吧?聽長歡說前陣子施主遭逢小難,幸有佛祖庇佑,遇難成祥,老衲亦替施主歡喜!」
「那奴才就是多嘴!些許小事,已經無恙了,多謝大師問候!」時鳳舉恭敬還禮,又將桑婉的幃帽小心取下遞給柳芽,笑道:「大師,這是我妻子桑氏婉娘,婉娘,這是靈心寺的主持靈淨大師!」
「見過大師!」桑婉忙屈膝福了一福。
靈淨大師笑稱不敢還了禮,笑道:「時施主何時成的親,恭喜恭喜!少夫人一看便是溫柔賢惠之人,與施主正是天作之合!」
「呵呵,多謝大師吉言!去年四月我家娘子進的門,算來恰好一年了!」時鳳舉聽見靈淨大師稱讚桑婉比聽見什麼都歡喜,眉宇間透著笑意,攜著桑婉與靈淨大師一道入內。
寺中後院已收拾好乾淨的廂房,二人淨了手臉,便出來寶殿中上香跪拜,之後便入了靈淨大師禪室坐下飲茶。
桑婉見時鳳舉與靈淨大師似乎十分相熟,兩人言來語去似乎有許多話要說,自己在這兒甚顯無趣,且也不願打擾他們,尋了個空兒便起身笑著稱欲往寺中遊覽一番,請他二人自便。
時鳳舉知曉她意,便也沒阻攔,只笑著囑咐兩聲小心,吩咐別出了寺中。靈淨大師便派了親近弟子喚慧真的,引桑婉各處參觀。
桑婉道謝而去。
長歡等眾人見不用服侍也早滿寺里遊玩去了,獨有柳芽跟隨在桑婉身邊,隨著那慧真往寺中一處處的觀賞遊覽而去。
這處地形絕佳,數百年前便有寺廟建立於此,數百年間幾度浮沉,建了又毀,毀了又建,給後人留下了無數的痕跡和各具傳奇的典故掌故。
這慧真口才又好,對佛學亦頗有研究,加上有心巴結,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為桑婉講解。不光桑婉,一旁柳芽也都聽住了。
「夫人別看如今寺中上下一片光鮮,您想不到吧,就在四年前,這兒還是一片滿目荒蕪、野狐出沒之地呢!我師父老人家慈悲為懷,重修了此處廟宇,請來了真佛,如今別說附近四鄉八村,就是邯鄲城中,不知多少貴人百姓們來此許願、還願、虔誠拜佛積福呢!」
桑婉和柳芽不由打量一眼周圍莊嚴雄偉的一處處建築,訝然笑道:「小師父不說還真令人難以想得到,原來這靈心寺才建了這麼些年頭!為重建這廟宇,靈淨大師想必化緣不少年頭、吃了不少苦頭吧!」
除了皇家寺廟或者某些地方官府主持修建的寺廟,天下絕大多數的廟宇都是由各出家人化緣募捐而修建、修繕,能化來多少銀錢木材,全看各人的佛法修為名氣與緣分了。這靈心寺上下這麼多的殿堂房舍,花費定然不低,靈淨大師縱然再有名氣,只怕也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慧真有些詫異的瞧了桑婉一眼,說道:「難道夫人不知道嗎?我們這靈心寺是時大少爺出錢重修的!我們寺中上下對時大少爺都極是感激的!」
「有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桑婉吃了一驚。時鳳舉並未跟她說過,這靈心寺是他出錢重修的。
柳芽一旁拍手笑道:「怪道靈淨大師和我家大少爺這麼熟絡,原來早就相識啊!靈淨大師果然有眼光,找我家大少爺化緣就對了,別說一座靈心寺,便是十座,也不成問題!」
「柳芽!」桑婉見柳芽說話口沒遮攔不覺偏頭嗔了她一眼示意閉嘴。
慧真卻沒注意什麼,笑道:「這位姑娘可說錯了,我師父並未向時大少爺化緣——」
「那可奇了!莫不是我們家大少爺主動找上門來的?你們這裡距離青州那麼遠,不太可能啊!若是在青州本地,那還差不多!」柳芽又道。
「也不是,」慧真脾氣很好的笑笑,說道:「說起來也是我們活該倒霉,自打師傅選中這兒立誓重修,我們師徒十來人便在外化緣,過了五年才勉強湊夠銀子。那一日細算差不多了,便往回趕爭取早日修建,誰知負責管帳的師叔不小心竟將放著銀票的包袱丟失了,我們回頭去找,哪裡還有蹤影?大伙兒急得要上吊,師叔更是放聲痛哭欲投河自盡,恰好碰上時大少爺一行車隊。大少爺問明情況,便一口答應這重建的銀子由他來出,讓我們先行回山,隨後他便派人送銀票來。我們原先還當他是玩笑,可事已至此,也只能聽他的先行回山了。不想我們還沒回到山上呢,在山腳下便遇上了時大少爺派來送銀票的人,他們騎馬,自然比我們腳程要快。當時便給了八萬銀票,差點沒把我們師徒眾人嚇著!」
慧真說著仿佛又想起了當初的情景,微微的笑嘆了起來,說道:「不怕夫人您笑話,我們當時是真的傻眼了。直到那位給銀票的爺走了半響還沒回過神來,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柳芽笑道:「那麼之後,這靈心寺就建起來了?」
「是,」慧真點頭笑道:「手裡有了充足的銀錢,各種材料很快便購置齊全了,附近許多村民們都來幫忙,花了一年多便將要緊的殿堂都建了起來,其他的也慢慢建成了。後來一算帳,還剩下兩萬多兩銀子,師父本來是想還給時大少爺的,大少爺沒收,師父便在山腳下修建了一座學堂,請了先生,免費讓附近村子裡的孩子讀書識字,剩下的錢便用來購置良田千餘畝,每年田地里的出產除了用作寺里的開銷,還有學堂的開銷,每年冬天還會搭粥棚施粥、給窮人送棉衣棉被,修橋鋪路,廣做善事,如今咱們寺里的名聲,可以說是邯鄲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