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這時候了!該用晚飯了,也不知你平日是先用飯還是先換藥,不知大夫來了沒有!」桑婉忙起身理了理鬢髮,忙喚進柳芽來。
柳芽進來,將燈點上,屋子裡便又亮堂起來。張管事也隨著進來,陪笑道:「大少爺,李大夫來了,您看——」
時鳳舉便瞧了桑婉一眼,桑婉忙道:「李大夫來了快請進來吧!給大少爺診斷要緊!」
說著,已閃避到了隔斷後。
「請李大夫進來吧!」時鳳舉點點頭。
張管事忙答應一聲下樓領人。李大夫照例為他診脈,又大略檢查了一下傷口,輕輕按壓各處問他感覺如何,又檢查了腦後傷處,便拱手笑道:「恭喜時大少爺,您的傷已經穩定,只要按時換藥,好好護理,飲食清淡忌食麻辣重口,過一陣子也就好了。老夫開了方子,您叫人照樣抓藥便是,往後老夫便不每天過來了,每四日來一趟,視情況將方子調一調便可,您若有疑問,可隨時差人去叫老夫!」
時鳳舉原本也覺得自己已無大礙,只是張管事沒事瞎緊張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便拂意,可如今桑婉來了,他自是不願一天兩次的大夫上門,聞言正中下懷,很痛快的笑道:「有勞李大夫了!如此甚好!張管事,好好送李大夫出去!」
待他們離去,桑婉方從隔斷後出來,笑道:「李大夫都這麼說了,可見真是無礙了!你餓了嗎?要不傳飯吧!等會好幫你換藥。」
時鳳舉聽她絮絮叨叨言笑淺淺的關心自己,心裡只覺得一片溫和溫暖,含笑的眸子望著她幾乎挪不開眼,只道了句「你看著安排便是」。
桑婉見他擺明一副甩手養傷萬事不管的架勢,只得一笑自去吩咐。
張管事等都是伺候慣了的有經驗,備下的飯菜都清淡可口,生怕傷口發炎,一概魚蝦皆無,都是尋常的雞、豬肉。冬瓜排骨湯、雞蓉嫩豆腐、鮮筍炒裡脊肉、肉沫蒸雞蛋、百合木耳炒時蔬、雞油菜心等,極是清淡爽口。
兩名媳婦子手中各自捧著食盒上樓,在中間的廳上擺飯。張管事和長歡等扶了時鳳舉下床走過去,坐在寬闊靠背的藤椅上。
時鳳舉目光一閃,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管事已經極有眼色的領著眾人退下了,霎時屋子裡就只剩下時鳳舉和桑婉兩人。
張管事從前沒近身服侍過,長歡卻是知根知底的,早悄悄跟他說了,說大少爺與大奶奶一塊兒相處時最不喜旁邊有人,他便暗暗記下了。時鳳舉那目光一閃,他便知長歡果然沒有欺騙他。
桑婉一看,得,人走了個精光,人家是病號,她不伺候誰伺候?
便起身盛了一小碗湯輕輕放在他面前,笑道:「先喝口湯暖暖胃吧,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給你夾。」
時鳳舉卻笑道:「我夠得著,你不用管我。你路上定也累壞了,快吃吧!」說著將手中的湯碗端起,舀了一勺放到嘴邊試了試溫度,卻餵到了她的嘴邊。
桑婉一下子怔住,眸光直愣愣的瞅著他。
時鳳舉「嗤」的一笑,白瓷湯匙碰了碰她柔軟的嘴唇,笑道:「傻了?快張嘴!」
桑婉機械的張嘴吞咽下,忙道:「我、我自己來就好,你也快吃吧!要不然等會兒菜都涼了!」
「好。」時鳳舉笑笑,這才低頭慢慢的用起來,一邊同她說些閒話。
一時用了飯,扶他至榻上坐了一會兒,兩名媳婦子便在張管事的指點下端了個木盆、提著一桶黑黝黝的藥水進來。這是給時鳳舉清洗傷口的。
清洗之後,再抹上藥膏、纏上紗布。
從前這事兒是張管事做,如今自然歸了桑婉。
小心翼翼替他拆下紗布,桑婉不時抬頭看他,含笑道:「若是碰疼你了,你記得叫我。」
時鳳舉見她蹲在榻前,將自己的腳摟在懷中,垂眸小心翼翼做的專注,從上方看下去,可見濃密柔軟的睫毛輕輕撲閃,小巧的鼻尖白膩可愛,嬌潤的紅唇泛著淡淡的健康的光澤,更是分外誘人,不覺心中憐意愛意頓起,伸手過去撫她的臉和脖頸,笑道:「你做事向來仔細輕柔,不會疼的!又不是張管事那樣的粗人!」
桑婉叫他說的「嗤」的一笑,手上抖動了一下,恰又欲避開他的祿山之爪身子往旁偏了偏,「別鬧!」
一句話還沒說完,牽動傷口時鳳舉「茲」的抽了口氣蹙起了眉頭。
「是不是疼了!」桑婉又好氣又好笑,忙小心翼翼的將他的腿扶好,朝他笑道:「你別亂動,不然弄壞了傷口可不知什麼時候才養得好了!」
時鳳舉呵呵笑著收回手,又央她道:「婉娘,等會上好藥你順便叫人打水給我擦擦身好不好?這幾天又不能洗澡,把我難受死了!」
兩人雖早已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且以往他在家中時要得又那麼頻繁,她對他的身體並不陌生,只是這樣眼睜睜看著他赤身在她面前、為他擦拭,桑婉還是覺得有點兒難以接受,面上微微有些扭捏說道:「這麼多天難道張管事他們就不幫你擦身嗎?」你這麼愛乾淨,怎麼受得了?
時鳳舉頓時滿臉的嫌惡,說道:「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好讓奴才近身做這種事?這幾天就胡亂擦了下手腳,擦身上還是讓他們把毛巾擰好我自己動手!不過總歸有些不方便,將就著罷了!」
桑婉忍著笑沒言語,心道你毛病還不少,不過只怕也是掩耳盜鈴罷了!你從水中叫人濕漉漉的撈上來,他們還不照樣把你扒光了更衣?那幾****昏迷著,還能一直沒為你擦拭過?偏你醒來了瞎講究,人家也不好在你面前說出來罷了。
「婉娘,你瞧我一個病號多可憐,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可是我妻子……」時鳳舉見她不言,便又笑嘻嘻的拉著她的手搖了搖。
「先上了藥吧,等會兒扶你上床躺好,便叫人打熱水來!」桑婉認命,他都開口了,她還能說什麼?橫豎二人是夫妻,關起門來什麼事沒做過,也不差這一點。
時鳳舉見她答應了,很痛快的笑著說好,靠在榻上老老實實的由著她擺弄沒再動手動腳。只在她偶爾抬眸看向他時,朝她展顏露出個溫柔的笑容,桑婉每每觸及,心跳便立時漏了兩拍慌忙垂下頭去,惹得時鳳舉無聲好笑,越發有滋有味的看著她。
他腿上的傷口超過兩指長,傷口很深,可清晰的看到原先定是皮肉外翻,如今已癒合了不少。因上藥的關係,原本白皙的小腿染上了一大片的棕黃色,泛著淡淡的黑。
「當時,定是很疼吧?」桑婉微微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將他的腳扶著,那乾淨的棉紗布濕了水,小心翼翼的為他沖洗、擦拭。
「當時人事不省有什麼疼的?如今想來倒算是運氣不錯了!如今有你照顧,就更不疼了!」她柔若無骨的滑膩小手一下一下輕輕撫過他腿上的肌膚,仿佛一把毛絨絨的柔軟小刷子在心上刷過,所過之處帶起微微的****。時鳳舉甚是喜歡她這貼心的舉動,連原先厭惡不堪的上藥過程忽然也覺得沒那麼討厭了,甚至暗暗的有些喜歡。
桑婉「撲哧」一笑,「事情過去了你才這樣說,若是,若是我來了你還沒醒,我真不知——哎呀,呸呸,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不吉利的話來了!」
時鳳舉呵呵一笑倒不以為意,反倒被她勾起了興致,笑著追問道:「若你來了我還沒醒,你會怎樣呢?」
他心裡突然冒出個荒唐的念頭,一下子有些暗暗的後悔,早知道當時便裝作還沒醒,且看看她的反應就好了。一時又想她定會伏在自己身上哭得肝腸寸斷,豈不是叫自己聽了心疼?便又暗自慶幸沒做那荒唐事。
「還能怎樣,」桑婉笑道:「自然是陪在你身邊照顧你,等你醒來了!」
「那我要是一直不醒呢?」時鳳舉問上了癮不肯罷休,又笑著追問道。
「你別亂說話!」桑婉微微蹙眉,瞪他道:「哪有人這樣咒自己的,若叫婆婆聽見了,指不定怎麼訓你呢!」
時鳳舉笑了起來,說道:「你倒懂得拿我娘來壓我了!我如今醒了,說幾句打什麼緊?婉娘,你還沒回答我呢!」
桑婉想也沒想,沒好氣道:「那我便一直陪著照顧你!」
時鳳舉一怔,心裡突然有點兒說不出的滋味,道:「若我再也醒不過來,你陪著我豈不是誤了你?」頓了頓又失笑:「我若真醒不過來,我也不知該要你怎麼做才好。我自然盼你陪著我,可要你一輩子如此,卻又捨不得你受這份苦……」
時鳳舉仿佛在思索著什麼,聲音慢慢的含糊低了下去。桑婉心裡有一剎那的茫然,她是他的妻子,她自然該陪著他,這本就是理所當然、根本不用考慮的事,只是捫心自問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她也懵住了,心底只有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