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趕路

  剛出了寧園,只見姜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走了過來,上前笑道:「大夫人叫老奴來送送大奶奶,大夫人說大奶奶路上也要保重!到了那邊記得快快來信!」

  桑婉連忙答應,又叮囑了姜嬤嬤幾句好生伺候大夫人、不能在婆婆面前盡孝等語,於是一道出去。

  車聲轆轆中,馬車很快消失在李嬤嬤等眾人眼前。微微搖晃的馬車中,桑婉眼神一黯,無聲嘆息。

  疾行了七日,終於在這天下午駛入了邯鄲城高高的城牆。

  「大奶奶,到了,終於到了!」長歡騎馬在側隔著車簾歡喜的叫道。

  桑婉的心劇跳,一下子揪緊了起來。

  「大奶奶!」柳芽也滿臉緊張,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臂。

  馬車徑直駛入玉福客棧後院停下,眾人下車,搭了長凳扶桑婉下來,長歡早招來客棧中的夥計,吩咐速速去稟報竹院的張管家大奶奶來了,又吩咐叫人來幫忙搬運行李送入竹院。那是時鳳舉一行人包下的一座院落。

  「大奶奶,大少爺就在院子裡好好躺著呢!您這邊請!」長歡一旁引路。

  桑婉頭上戴了幃帽,聞言輕輕點頭,扶著柳芽款款而行。走得兩步卻是腳下一軟差點兒摔倒了。

  「大奶奶,您沒事吧!」柳芽嚇了一跳慌忙扶住,兩名媳婦子時鐘家的和吳大家的也忙上前攙扶。

  「我,沒事!」桑婉稍稍勻了勻氣息,強按住劇烈的心跳繼續往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小院,她的心跳就越快,只覺得兩邊太陽穴鼓鼓的跳個不停,腳下也越來越失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大奶奶!大奶奶您來了!」桑婉一行剛剛進了竹院的院門,剛剛取下幃帽,張管事便匆匆的迎了上來。穿一身褚色暗紋的細葛布長袍,古銅色的瘦削臉上滿是喜色,上前便拱手彎腰恭恭敬敬的給桑婉行了個禮,笑道:「大奶奶勿憂,大少爺已經醒了!只是腿上、手臂上的傷還沒好,這會兒正躺在床上呢!大少爺聽說大奶奶來了,特意命老奴來接大奶奶,好叫大奶奶放心!」

  「真的!」眾人無不大喜,連長歡也睜大了眼睛滿臉的喜色。

  「大少爺他,已經醒了!好,好!」桑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笑容不自覺的便在臉上眼底漾開,止也止不住。因太過興奮,渾身的氣血仿佛都往喉嚨口湧來,想要說什麼,卻是狠狠的堵住了,只是笑。

  「是,長歡走了兩天大少爺便醒了!真是菩薩老天爺保佑!大奶奶,您快進去吧,大少爺聽說您來了歡喜著呢!」張管事呵呵的笑道。

  桑婉面上微微一熱,忙問張管事道:「可派人回府報信了?也好叫娘放心!」

  「大少爺一醒過來便派人快馬加鞭去了!想是路上恰好同大奶奶擦身錯過呢!」張管事道。

  張管事說著時有點微微的尷尬。時鳳舉當時醒過來,聽見眾人皆無恙便放下心來,再聽說長歡回府報信討主意去了,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將張管事等眾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即刻便命人晝夜兼程回府報平安。

  這些人一個個都沒了腦子了,這種消息報到府上,娘不知會憂心成什麼樣,只怕即刻就要病倒了!還有婉娘、奶娘,也不知會怎生難過。

  「那就好!」桑婉一笑點頭,腳下的步履也輕快了起來。

  竹院主建築是一棟兩層樓三間的房子,左右兩邊各有廂房。時鳳舉睡在樓上,張管事原本就在他房間中打地鋪好照顧,千鶴幾個小廝睡在樓下的隔斷中,兩邊的廂房原本空著。如今來了女眷,少不得要重新安排,張管事和千鶴等自然不能住在這主樓中了,得搬到廂房去。這些瑣事自不用桑婉操心,張管事引她進了屋、上樓,去看時鳳舉。

  時鳳舉一醒過來,聽說長歡回府請人來,雖惱火奴才們不中用、不懂事,心裡卻也隱隱期盼著來的是桑婉。今日一聽果然是她來了,心中這一喜非同小可,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微翹的嘴角止不住的笑意,連忙命千鶴、千翔拿外袍給他穿上、梳頭擦臉,打扮整齊好見思念多時的嬌妻。

  千鶴、千翔這幾天沒少挨罵吃排頭,整天對著自家主子黑沉沉的一張臉緊張得似乎隨時小命不保,此刻見主子終於開了歡顏,他二人只表現得比他還要歡喜,樂呵呵手腳麻利的服侍他穿衣洗臉。

  桑婉踏進來時,時鳳舉已經收拾妥當,正躺靠在床榻上,身上穿著一件銀藍色的潞綢團花暗紋長袍,微笑著看著桑婉。

  四目相對,仿佛被他那雙深邃黝黑若潭的眸子吸住,怔怔的望著他,腳下竟重若千斤一動也動不得。她紅唇輕顫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咬了咬唇,淚水不受控制的便涌了上來。

  「婉娘!來,過來!」時鳳舉輕輕一嘆,含笑向她伸出了手臂。

  「鳳舉!」桑婉嗚咽著喚他,奔上前撲在他身上無聲的痛哭起來,嬌弱的雙肩瑟瑟輕顫。

  「婉娘,婉娘。」時鳳舉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低頭吻了吻她的秀髮,憐愛的撫摸著她,下巴抵在她頭頂柔聲笑道:「傻婉娘,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不許哭了!」

  他低聲溫柔的拍拂哄勸著她,她卻不知自己哪來的這麼多淚水,他已經沒事了她明明該笑的才是,可眼淚卻偏偏流得停不下來。

  他勸解無用終於苦笑放棄,只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後以示安慰,由著她哭個夠。

  好一陣桑婉才漸漸止住了淚,身子微微一僵,忙輕輕掙脫他的懷抱回頭一瞧。

  時鳳舉見她帶著點小緊張和羞窘的神情不由「嗤」的一笑,拉著她轉過臉來在自己身邊坐好,笑道:「放心,你一進來人都退了出去,沒人瞧見大奶奶哭成那個樣子!」

  「你——」桑婉被他點中心思,再瞥見他胸前衣襟上,銀藍色的衣料上濕漉漉一大團變成了深藍色,都是自己的傑作。她更覺不好意思,忙道:「你傷得重不重?還疼嗎?」

  時鳳舉握著她的手捨不得放開,笑道:「不疼了,手臂上的傷口淺,已經結痂了。左腿小腿輕微骨折,大夫也正了骨,再養上一二十天就能痊癒。放心。」

  「骨折了!」桑婉嚇了一跳,忙掀開他被子,見小腿上果然夾著木板,纏著厚厚的雪白紗布,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道撲面而來。

  她心下一緊,忙小心的將輕軟的紗被重新替他蓋上,蹙眉道:「長歡那小子也學得不老實了,他說你只受了點兒皮外傷早已好了,誰知竟是——」

  「那小子是該打,」時鳳舉笑道:「不過這事兒他倒機靈了一回。反正骨折也是皮外傷嘛,養養就好,何必告訴你們讓你們擔心呢?他可恨的是不該拿這事回去嚇唬你們,娘當時肯定嚇壞了吧?一想起這個我便急得要命!」

  桑婉忙道:「你別擔心了!張管事不是說了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回去報信了嗎?相信娘知曉你醒了便會無事的!」

  時鳳舉笑著「嗯」了一聲,拉著她靠自己近了近,抬手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的在她白皙細嫩的臉頰上划過,額頭抵著她的額低聲笑問道:「你當時可為我擔心?嗯?」

  兩人分開已近兩月,此時乍然這般親近,他低沉的嗓音就響在她的臉側,他說話隨之呼出的氣息噴薄在她的面上,桑婉便有些臉紅心跳起來,微微的向後避了避,輕輕道:「你是我夫君,我怎能不擔心?」

  時鳳舉似是滿意了,呵呵一笑,順勢又將她摟著依偎在自己懷中,無比歡喜的笑嘆道:「我醒來之後便一直想著你,恨不得立刻見到你。長歡那狗東西總算還知曉爺兩分心意,把你給帶來了,不然爺饒不了他!你來了正好,陪我養好傷,我再帶你逛逛,咱們一路遊玩一路回家,好不好?」

  桑婉一怔,腦子裡不由得想像著他與她攜手遊玩、指點風景的情景,不覺有些神往,微笑著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時鳳舉也笑了起來,低頭道:「那你可得好好照顧我,我儘快養好了身體,才能陪著你出去……」

  聽著他略帶撒嬌耍賴的話語,桑婉「嗤」的一下笑出聲來,抬眸嗔他道:「見你醒來無事,我不知多歡喜,照顧你原便是我身為妻子的本分,豈是為了要你陪我出去才照顧的?」

  時鳳舉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是是,娘子說的是,倒是為夫說糊塗話了!為夫該罰。」說畢握著她的手輕輕撫摸作勢打自己的臉,忽然按住,在她柔軟的小手上蹭了蹭,啞聲道:「婉娘,我是真想你……」說完,已低頭噙住了她的朱唇,吮吸親吻。

  桑婉低哼一聲,閉上眼圈著他的脖子微微仰頭相就,不一會便軟在了他的懷中。

  兩人訴著別後離情,說不完的私情蜜意和大大小小的瑣事,不覺天色已暗了下來,聽到門外的敲門聲和柳芽的呼喚,方才驚覺回神。再一看屋中光線亦朦朦朧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