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鳳舉原本就是想說讓母親幫著照看妻子,只是這話不太好說出口,生怕引起母親不快便反了說,王氏別的上頭有些迷糊這回卻靈光了,不由得又氣又笑,嗔他道:「你大姐說的我看還真有幾分道理,婉娘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心心念念儘是她!」
時鳳舉蹙眉道:「娘,怎麼您也這麼說!我敬重婉娘自有我的道理,婉娘持家有方,又孝順您,對大姐也盡心照顧方便了,你們若對她不滿,我也不知說什麼了!」
王氏瞅了他一眼,嘆道:「我知她好,我只不想我的兒子是個只見新人不見舊人的負心男子!唉罷了罷了,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其實我一直覺著芳姿和婉娘相處甚好,你怎麼就非要這麼絕呢!」
時鳳舉道:「娘既又說起這事,我還有句話想囑咐娘。我不在的日子裡,讓表妹陪在您身邊伺候便是,別的事情不必她管!您也有個人說話解悶!」
王氏聽畢有些不悅,片刻方勉強道:「知道了,我不會薄了你媳婦,你回去早點歇著吧!明早就不用過來了!」
時鳳舉便起身鄭重向王氏拜了三拜算是辭行,出了正院。
寧園那邊,自他離開桑婉便命杏枝、柳芽、李嬤嬤等一陣收拾,眾人知大少爺次日一大早就要出遠門都大感意外,眼看天色已晚,手忙腳亂的趕著收拾,李嬤嬤更是抱怨不已,說他行事不該如此顧前不顧後。
時鳳舉回來時,這邊屋裡還在亂著。李嬤嬤滿肚子的話要埋怨,見了他卻是什麼都捨不得說了,只嘆了一聲道:「老奴這就叫人備熱水,大少爺先泡個澡吧!早些休息,行李老奴會帶人收拾好!」
「有勞奶娘了!」時鳳舉笑道:「我離家這些日子,還得勞煩奶娘多提點照顧婉娘,別讓她太累著悶著了!」
李嬤嬤笑道:「這個不消大少爺吩咐,老奴自省得!」
時鳳舉便去洗澡,完事便命小丫頭去叫桑婉一道歇了。
李嬤嬤見桑婉神色似要拒絕忙笑勸道:「大奶奶還是去陪著大少爺吧,這兒有老奴看著就行了!大少爺想必還有話要跟您說!再說了,若一會兒您回去再驚動了大少爺也不好!」
桑婉只得點頭,交代了幾句方進了臥室。
時鳳舉正雙手枕著後腦躺靠在床頭,潔白的軟綢中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胸膛一片白皙的肌膚,半遮半掩。
見桑婉進來他沖她一笑,坐了起來朝她伸手道:「明明知曉我明日一早要走,也不說早點進來陪我,還得我叫人去請!快過來!」
桑婉嗔他一眼笑著上前,「還不是你趕得急,若不親自看著,萬一短了什麼你路上怎麼方便?你既急著趕路,沿途未必肯多做停留購置添補東西!」
時鳳舉心裡一暖,已是將她整個人攬著倒在自己懷中,摟著她香軟溫熱的嬌軀低頭說道:「我沒這麼講究,再說奶娘心細她會安排好的。婉娘,我一去這麼久,你可會想我,嗯?」
他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臉頰、下巴、脖頸輕輕的來回觸摸揉撫,帶起微微麻麻的癢,桑婉身子有點發軟,放鬆的整個人倚在他懷中,抬眸看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時鳳舉勾唇一笑,在她耳畔低啞著嗓音道:「婉娘,我忽然有點後悔了,後悔不該答應二叔、二嬸親自去!婉娘,明日你不在我身邊,我怎麼習慣!」
桑婉的呼吸亦有些亂,心跳得很快,她順手攬住他的腰身,微喘著道:「便是此刻不出門,橫豎你每年不是都要出去幾趟嗎?我會在家裡等你……」
時鳳舉一怔失笑,在她白裡透紅的臉頰上用力親了一下笑道:「你說的也對,倒是我一時糊塗了!婉娘,咱們這一別多則兩月,今晚你可得依我……」
桑婉身子驀地一緊,悵然不舍的離別之情突然洶湧而來,她微微張開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眸,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時鳳舉悶哼一聲,低頭吻住她..
事畢二人相擁而眠,時鳳舉比往常更緊的抱住了她緊緊貼在自己身上,桑婉心中也不舍起來,主動相就,整個人蜷縮在他懷中依偎著他。
天剛蒙蒙亮,時鳳舉便醒來準備起身,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小妻子整個人都掛在自己身上,睫毛輕垂,眼眸緊閉,睡得正酣暢,不覺勾唇微微的笑了。同床共枕這麼許久,她還是頭一回這麼依賴他。
時鳳舉抬手輕輕拂開一絲划過她臉龐的髮絲,溫柔的注視著她的眉眼,心中大是不舍,不由低頭在她鼻尖上輕輕吻了吻。
桑婉睫毛微動,輕輕睜開眼睛,略帶些怔忪的愣愣瞧著時鳳舉。
時鳳舉見她這半醒半睡的模樣有些好笑,遂輕輕將她放開,撫著她光滑的肩柔聲道:「你再睡會,我得起來了!」
見桑婉欲起時鳳舉按住了她,笑道:「昨晚一勁嚷嚷著累了、不行了,怎麼這會兒又精神了?」
桑婉面上一紅,嗔了他一眼。
時鳳舉低笑道:「別起了,還得好一會天才大亮呢!我洗了臉便走,用不著你送。」
桑婉點頭「嗯」了一聲,望著他道:「你路上保重!」
時鳳舉點點頭,按著她躺好,又替她將被子掖了掖,轉身拿過床頭的中衣利索穿好,旋即下了床,又取了衣架上的藍緞外袍穿上,回頭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轉身邁步輕盈而去。
望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從容淡定的步履,桑婉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極其強烈的不舍和依戀,喚了聲「鳳舉」猛的拉過寬大的粉色軟袍裹在身上,掀被下床光著腳朝他奔去,自他身後緊緊圈住他的腰身,整個人緊緊貼在他的身後。
「鳳舉……你早些回來……」桑婉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不知為何,她捨不得他走,那心底深深的眷戀來得太突然,完全控制了她的思想,她只知道若是錯過這一刻,下次再見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她捨不得。
時鳳舉亦怔住了,心裡百味陳雜。她的身子軟軟的柔柔的,帶著熱熱的體溫就這麼貼在他的背後,令他瞬間便覺熱血沸騰起來。只有他知道,她的肌膚有多柔軟滑膩和誘人!
時鳳舉想要轉身將她擁入懷中,卻又捨不得破壞她嬌軀貼著他的美好感覺,便抬手覆在她圈著自己的小手上,緊緊握住,低啞著嗓音道:「我答應你會很快回來,婉娘,你乖,快睡去吧!」
桑婉貼著他背後搖頭,圈著他腰身的手卻又緊了緊,好像這一刻若是放開,就再也不能抱著他了一般。
「婉娘……」她從未如此霸道而撒嬌的依戀他。時鳳舉又是歡喜又是心酸,更忍不住暗暗沮喪,這壞女人,怎麼偏是這時候開了竅了!若是往日,哪怕一日不上商號里窩在家陪她一整天他也不會有半絲兒猶豫。
可是此刻,不行!
時鳳舉輕嘆一聲遺憾的微微搖頭,低頭看她那賽雪欺霜的纖纖素手和一段皓腕,微微一僵,這才發現她只著了一件單薄的袍子便奔下床來了,寬大袖子向後滑落,露出半截雪藕似的手臂。
「婉娘!」時鳳舉轉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朝床榻走去將她放著坐在床上,拉過錦被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蹙眉道:「這天還冷,你看你這樣下床凍壞了怎麼好?等會兒起來別忘了叫小廚房熬一碗薑湯。我得走了,聽話!」
「鳳舉!」桑婉拂開錦被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一雙眸子脈脈的凝著他似要滴出水來。時鳳舉還在怔忪,那嬌紅小巧的朱唇已向他湊了上來,吻住了他的微涼的薄唇,伸出軟舌輕輕****他的唇。
時鳳舉一怔,呼吸頓促,來不及壓倒她已被她翻身壓倒在床上。
時鳳舉訝然睜大著眼睛,愣愣瞅著在自己上方與自己對視的女子。寬大的粉色軟袍松松垮垮的裹在她身上,纖細漂亮的鎖骨半遮半隱,烏油油的秀髮略顯凌亂的划過頸項垂在胸前,幾縷划過他的臉龐,微癢,卻帶著淡淡的馨香。
「婉娘……」時鳳舉喉頭一緊,眸光瞬間低沉,直勾勾的盯著她。
「婉娘,這是你自個——」時鳳舉咬牙喘息,猛的用力一個挺身欲翻轉將她壓下,卻響起了一陣不合時宜的叩門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李嬤嬤的清晰沉穩的低喚,「大少爺,時候差不多了!您起了嗎?」
兩人俱是一僵,一動不動。
身體內的欲望漸漸消退下去,時鳳舉翻身坐起,將她抱著躺好,拉過錦被嚴嚴實實的遮蓋著,俯身低笑道:「婉娘,記住了,這是你欠我的,等我回來你得連本帶利的還給我。」
桑婉面上潮紅未退,一雙眼眸水亮亮的,朱唇微張喘息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鳳舉輕嘆一聲,低頭吻了吻她,終是起身出去了。
門一開一合之間,房間裡霎時安靜下來,悄無聲息,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桑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到了微微的臊熱。
回想著片刻之前的大膽,桑婉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虛和羞窘,只怕他要在心裡笑翻了她了。她自嘲一笑,方才自己真是中了邪了,想也沒想就那麼做了。
「大少爺,行李已經交出去給長歡了,老奴已交代吩咐了他好生伺候。只在外不同府中,凡事您好歹也多上點心,別叫那起子奴才偷懶!雖說已是開春了,可這船是往北走的,越走只怕會越冷,您別忘了添加衣裳,別圖省事!到了德州別忘了來信報平安,府上大夫人、大奶奶和老奴都記掛著您呢!找著了二少爺便趕緊回來,若這消息不實,您交代給當地的掌柜夥計們尋訪便是,也早點回來!外頭風餐露宿的,凡事將就,哪兒有府里好呢!」李嬤嬤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
時鳳舉一邊洗漱一邊答應,不一刻收拾妥當,柳芽端了一大碗雞湯銀絲面上來,李嬤嬤拉著時鳳舉桌前坐下,拿了筷子遞到他手裡,笑道:「大少爺快些吃吧!馬車已經備好,吃了就能出門,不耽擱時候!」
時鳳舉笑著接過筷子匆匆吃過,漱了口,飲了兩口香茗,杏枝已捧了薄棉披風過來為他繫上,柳芽蹲下去為他換上厚實的粉底皂靴。
一時穿戴完畢,李嬤嬤等又送他至門口,時鳳舉示意眾人退下,獨留了李嬤嬤道:「奶娘,我不在府上,你多幫我照顧著婉娘。若她受了什麼委屈,你好歹勸她忍著,等我回來再做計較。」
李嬤嬤聽見他這麼說心中歡喜,忙笑著點頭道:「這是自然,哪裡還用大少爺您吩咐呢!唉,只說起來,這府上如今真正會教大奶奶受委屈的再無第二個人,唯獨這個人大奶奶是打不得罵不得,只怕大少爺您回來了也是為難呢!」
時鳳舉知道她說的是顧芳姿,便道:「表妹若老老實實便罷了,若真有不軌之心對婉娘不敬,你和婉娘也別跟她衝突,省得我娘面上不好看,等我回來自有計較!婉娘是我的妻,在我心裡自然比其他人都重!」
「有您這句話老奴就放心了!」李嬤嬤頓時大喜。至於時鳳舉為何突然對顧芳姿改變了態度,李嬤嬤才不會去關注這個。在她看來,大少爺這是迷途知返,最好永遠都是這樣下去!
李嬤嬤說著又嘆道:「這些日子您不在,老奴正好仔細為大奶奶調補調補身子,大奶奶進門時候也不短了,若早日有了您的骨血,府上往後也會少生些么蛾子!」
時鳳舉怔了怔,點頭笑道:「你說的是!有了嫡子,在我娘面前也好交差!」兩人相好以來,每日裡恩愛無限,時鳳舉樂在其中怡然自得,子嗣的問題倒似乎從來沒想起過。如今聽了李嬤嬤的話,不由得也上了心。他成親本就晚,也該有孩子了。況且他如今滿心裡都是桑婉,也盼著她能早日誕下自己的骨血。一想到孩子是她為他生的,他的心便沒來由的歡喜起來。
「瞧您說的!什麼交差呀!時家的長房長孫,本就該大奶奶生!」李嬤嬤好笑起來。
時鳳舉也笑了,又囑咐了李嬤嬤幾句,便匆匆去了。
時鳳舉離家,別處尚不覺,寧園和正院氣氛都有些沉沉的,桑婉過去請安的時候,王氏也是沒什麼精神,略說了兩句話便讓她回去了。
李嬤嬤果然便忙活開來了,當天就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從哪裡弄了一大推七七八八的藥材回來,一一的給桑婉過目了,一樣樣說給她聽,說是城中最好的一位婦科聖手開的調補之藥,每日早晚飲了,極有利於婦人助孕。
聽到李嬤嬤說這個,桑婉和時鳳舉的反應一樣都是怔住了。雖然她知道得有個兒子傍身才是正經,可還真的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孩子,原本覺得遙不可及的事一下子被拉到了眼前。
細算起來,兩人在一起也好幾個月了。
李嬤嬤見桑婉不語還當她害羞,便笑道:「大奶奶,子嗣乃正經大事,有什麼好臊的!大少爺如今寶貝似的疼著您,您可得抓緊趕緊懷上!最好啊,是三年抱倆!省得那妖精似的狐媚子整天不安分!您若是有了三四個兒子傍身,那妖精就算手段通天也沒她翻身的機會!」
桑婉目瞪口呆瞪著李嬤嬤,動動唇說不出話來。
三四個兒子?光是想想,桑婉都覺得一陣無力。她覺得,今後有個一兒一女在膝下承歡就已經很滿足了。三四個……兒子,好像壓力有點太大了。
李嬤嬤仿佛看穿了她的意思,斬釘截鐵道:「三四個一點也不多!大奶奶您看看大夫人不也生了兩兒一女嗎?要對付那狐狸精,兒女當然是多多益善!哪有不疼孫子、孫女的祖母呀!您有了多多的兒女,那就是時家的大功臣,大夫人肯定會更疼您!您聽老奴的准沒錯!這些日子大少爺不在,正好您好好的調理調理,等他回來,就能懷上了!」
桑婉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勉強笑了笑。
李嬤嬤見她不反對,立刻精神大振,抖擻著笑眯眯道:「您放心,這些事老奴最在行了!今晚老奴就開始為您燉湯!」
晚上臨睡前,李嬤嬤果然端來了一大碗黑呼呼散發著濃重藥味的湯水。
藥味撲面而來,桑婉下意識捂住嘴屏住了呼吸。
「大奶奶,補藥都是這樣的了,您可別嫌棄,快趁熱喝了吧!喝著喝著就習慣了!」李嬤嬤上前勸道,將那青花大碗端了起來遞給桑婉。
桑婉慢慢轉回身,無奈接過那一大碗,蹙蹙眉,在李嬤嬤充滿期待的目光下,一咬牙仰頭喝了個精光。
李嬤嬤滿意的接過空碗,邊上的柳芽忙遞了一盞清水過去,桑婉忙不迭喝了漱口,李嬤嬤笑道:「這頭一回喝是有點不慣,不過往後習慣了就好了!」
桑婉好一陣方恢復了呼吸,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苦笑道:「嬤嬤,下次您熬少一點吧!這一大碗有點太多了!」
李嬤嬤笑著答應,便命人伺候她洗臉更衣安寢。
當房門閉上,帳幔低垂,裹著錦被躺在床上,桑婉下意識偏頭望了望身旁,微微的苦笑了笑。
他才走一天,她卻忍不住的想他了,不知他此刻到了哪兒?是不是也躺下就寢了?有沒有一樣在想她?她頭一回覺得,這張床少了他竟是如此寬敞。從前他在床前打地鋪,她睡在床榻上,她也從沒這種空蕩蕩的感覺,可是此刻,那帶著微涼的落寞之感如汩汩的泉水漸漸生出,漫延到了心尖上。
桑婉無聲一嘆,習慣果然是可怕的,兩人剛開始好時,她極不習慣被他攬抱在懷中睡覺,可卻不敢拗他,每每被他圈入懷中一覺到天明。不知何時,她卻也是習慣了,每日裡他一伸臂她便主動往他懷中貼去,總能下意識的找到個最舒服的位置,然後窩在他懷中一夜好眠。他這一走,她仿佛沒了依靠,連睡覺也不踏實起來了。
又想到明日,明日顧芳姿該從寺中回來了。桑婉手中微微一緊,該來的,遲早要來。
桑婉一夜輾轉反側,次日起來便不太有精神,洗漱簡單用過早飯後,便去給王氏請安。王氏問了句可安排了馬車去接芳姿?桑婉忙回明白了。王氏滿意一笑,少不得又旁敲側擊的同她說了些姐姐妹妹和睦相處的話,聽得桑婉心頭更加煩亂。
中午之前,顧芳姿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