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提起往事桑婉有些扭捏,垂眸淡淡笑道:「是麼?我怎麼不知道呢……」
時鳳舉笑笑,「當時你沒在跟前。你看,我現在做到了吧?」
桑婉臉一紅,輕輕啐他一下沒做聲。
時鳳舉哈哈一笑,擁著她進了暖閣,屏退丫鬟,強拉著她躺下。桑婉果然是有些累了,便也沒再堅持,解了外袍拿羊絨氈毯齊胸蓋著躺下,幾句話過不一會便香甜睡了過去,時鳳舉靠坐在一旁手裡拿著卷書解悶,卻什麼也看不進去,只是輕輕撫著她的肩膀,眼底盡顯溫柔。與她在一起,哪怕就這麼看著她,他也會感到有種淡淡的溫馨在心底蔓延開來,令他身心俱暢。這般寧靜而溫暖的幸福感覺,只有她能給他。
時三夫人已經很多年沒回娘家,明天也是要與時三老爺帶著兩個女兒一塊回去的。因此在王氏這邊用過餃子後也只略坐坐便回去準備了。
時二夫人見了在王氏這邊沒好說什麼,回去了卻悶悶不樂。林媽媽便湊上前陪笑道:「想想夫人也有兩年不曾回去了呢,不如準備準備明兒咱們也回去吧?」
「不去!」時二夫人心煩意亂沒好氣道:「兒子下落不明,兒媳婦又不爭氣!回去做什麼?給人看笑話呢!」
念及兒子,她不禁心中又是一痛。
林媽媽臉色微變,訕訕的不敢再吱聲。
蕉園的冷戰仍在繼續,眾奴才們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幾乎沒個個凍成了冰棍!早上時鳳舉那邊派人來命起來,眾人如釋重負,連忙謝恩艱難的爬起來回屋更衣、喝熱水熱茶。一寒一暖之後,便是噴嚏聲連天。
任志賢看到翠寶凍得兩腮通紅、嘴唇發烏顫抖不止,心疼得要命,連忙用大毛衣裳將她裹著拉回房中,命翠珠準備熱水給她沐浴。
這滿院的奴才幾乎都傷風病倒了,只有翠珠一個人能動,翠珠無奈,只得先去廚房吩咐一聲要熱水,再去庫房那邊討要了些治傷風咳嗽發熱的藥來,煮了一大鍋給分給眾人。
「閒得沒事折騰的!」任志賢恨恨瞪了時玉梅一眼,冷冷道:「一院子人都病倒了,這下子你滿意了?這於你有何好處!」
時玉梅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道:「你在怪我?你昨晚叫人把我關在外邊你怎麼就不想想我會不會病倒了?你說這話對得起自個的良心嗎!」
任志賢譏誚道:「你不是惦記著你娘嗎?那麼晚不見人影我怎麼知道你還回來?再說了,這不是你們時家的地盤嗎?還沒有你一個大小姐住的地方不成!你就是故意的!」任志賢咬牙切齒道:「你就是故意要落我的面子,故意叫時鳳舉過來鬧!你知道吧?時鳳舉那混蛋昨晚一盆冷水給我兜頭從睡夢中澆了下來!不愧是奸商,夠狠!」
時玉梅吃了一驚,她也沒想到時鳳舉會這麼狠,可時鳳舉是為她出頭,她當然不會說他的不是,便冷笑道:「那也是你有錯在先,你活該!」
任志賢氣狠狠道:「是我活該,活該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這一門都是眼睛長在腦門上!」任志賢覺得自己要再說下去肯定得被變得不順服的妻子給氣死,忿忿拂袖而去,去看翠寶。
翠寶躺在書房隔斷的炕上,頭疼鼻塞,正難受得要命,見他來了便紅了眼眶,眼淚汪汪的叫了聲「老爺」便再說不下去。
「都是我沒用,害你受委屈了!」任志賢心疼不已,輕輕撫摸著翠寶的臉。只有在翠寶面前,看到她的依戀,他才覺得自己是個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老爺千萬別這麼說!」翠寶嘶啞著嗓子掙扎要起來又被任志賢按著躺了下去,她眼中一黯,咳了幾聲低低道:「老爺自己都受了不少氣,何況我們做奴婢的呢!」
這話簡直說進了任志賢的心坎里,任志賢嘆道:「那有什麼辦法!這兒,到底是時家!」他忿忿咬牙,否則,他們豈敢如此囂張!
翠寶目光閃了閃,「老爺就沒想過離開這兒回孟縣去嗎?」
「回去?」任志賢愣住了。他是真的沒想過要回去。再說了,孟縣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宅子都沒了,回去,住哪兒、吃什麼呀!
「對啊!」翠寶道:「回去總好過在這兒看別人的臉色!老爺您想,夫人好歹是時家的大小姐,時家再怎麼樣也不會不管她的!」
任志賢眼睛一亮,搓著手道:「不錯,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他回去,時玉梅理所當然要跟著一起回去。他沒飯吃、沒地方住,時玉梅也照樣!他就不信了,時鳳舉還能眼睜睜的看著時玉梅流落街頭!
「好,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受夠了,過幾天等你病好了咱們就回去!」任志賢斷然道。
翠寶大喜,忙道:「老爺英明,等到了孟縣,還不是由著老爺來?看誰敢給老爺臉色看!」
回想起在孟縣時人人追捧巴結的情景,任志賢終於滿意的笑了起來,心裡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他真是蠢啊,早就該想到這個的!孟縣當然是比這裡好一千倍一萬倍!只要有時玉梅在,他有什麼好怕的?
翠寶心中也自歡喜,離了時家,她就是任家的人,任志賢這麼疼她,今後誰也別想再找她的麻煩!
「老爺!」翠寶的目光掃過屋子裡,「這些珍玩擺設都是現成的,不如拿了回去裝飾屋子,倒比現買的要強呢!」
「對、對!」這些東西既然是他在用,本來就應該是他的。翠寶這話說的簡直太對了!
翠寶又道:「可是,到時候只怕大少爺他們不許呢,大少爺昨晚那個樣子您也瞧見了……」
「哼!」任志賢不快沉下臉,「他還能跟我爭執不成!」
「那可說不準,再說了,這兒是時家,人家人多勢眾的,咱們那兒擰得過呢!」
「那你說該怎麼辦?」任志賢問道。
翠寶等的就是這話,忙笑道:「這也簡單!趁著這幾日沒人注意,咱們不如悄悄的將那些小件的先運出府去藏起來,這總可以吧?」
任志賢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何不妥,反而連連點頭說好,笑著誇讚翠寶:「還是你聰明,想到這麼好的一個主意!」
任志賢心裡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跟時玉梅鬧彆扭唇槍舌戰,反而是存了「走著瞧」的念頭,心道等回了孟縣、到了咱們孟家,非得把她這臭毛病給擰過來不可!真是反了天了!
時玉梅渾然不知他心中另有打算,見他不胡攪蠻纏,自不會去主動招惹事端。
第二天一早,桑婉、時鳳舉便乘了馬車往楊柳鎮四合村回去。
照例是兩輛馬車,柳芽與兩名僕婦乘一輛,裝著各種禮物,時鳳舉和桑婉二人共乘一輛。
此次不同往時,上了車坐好,時鳳舉一雙眼睛便一眨不眨、笑吟吟的望著自己的妻子,躍躍欲試的坐不住起來。
桑婉被他這樣肆無忌憚而灼熱的目光看得臉上紅紅,想要避開車廂卻只這麼大點地方。
「婉娘,」時鳳舉好笑長臂一伸將她攬著笑道:「咱們是夫妻,你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桑婉微微嗔他一眼,心道從前咱們也是夫妻,你還不是一樣離我很遠?
時鳳舉見她似怨非怨的嬌嗔模樣,心中一盪,忍不住低頭在她額上、鼻上、臉上輕輕親吻,「婉娘,咱們在一起後這還是頭一遭一同出門呢!」
「馬車裡你別動手動腳,一會兒衣裳髮髻亂了,你教我怎麼見人呢!」桑婉忙笑著去推他。
「放心,我有分寸。」時鳳舉笑笑,透過紗窗往外邊望了望,遠山隱隱,風景綽綽,不住倒退,包括接親那一次這條路已經走過三次,卻只有這一次是真正的心底愉悅、怡然自得。他終究,沒有錯過她。也許從迎親那日起,她便註定此生是他時鳳舉的人了,是他醒悟的太慢。時鳳舉心中一動,索性將她抱著坐在自己腿上整個圈住。
「鳳舉!」桑婉嚇了一跳,忙掙扎著要下來。就算在屋裡,他也沒這麼抱過她,而她也不敢,萬一叫奴才們無意中闖入看見,她簡直不要見人了!
「別,」時鳳舉用力抱住她,固執笑道:「讓我抱著你吧!不會有人看見的!」
桑婉瞧一眼關著的車門,心中略安,便不再說什麼,輕輕的往他懷中靠了靠。
時鳳舉甚喜,越發同她親昵起來,一路的甜言蜜語,情意綿綿。
桑弘和方氏知道他們今日會回來,老早便開始整治菜餚準備著了,中午時分聽到有村裡的毛孩子們跑來嘰嘰喳喳的嚷著「馬車來啦!馬車來啦!」桑弘和方氏帶著兒女忙迎出門去。
時鳳舉替桑婉理了理髮髻,下了車,將她扶了下來,桑弘和方氏已笑著上前道:「我們盼了半天,你們可算來了!」
桑小泉、桑小暖兩個孩子穿著簇新的衣裳奔上前笑著叫「姑姑、姑父」,桑婉笑著答應,一手一個牽著,向哥嫂笑道:「可不也惦記著今日,前幾日下了雪,路上有點兒不好走,不然到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