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章 老頭,早啊

  月影漸沉,天邊浮光。不知不覺幾人聊了一夜,這一夜即是翻開了孫鼎的新篇章,也是關乎孫守義等幾個命運交割的局中人未來走向的起始點,可話總有說盡的時候,事情只要人活著就必須去面對,逃避也好,面對也罷,這事兒啊,總得有個頭吧!

  酒菜已盡,幾人的會面也接近尾聲,但孫守義還是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孫鼎的幾次模稜兩可的說法,讓他心裡的預期遠遠沒有達到,他貌似陷入了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怪圈。

  孫鼎站起身,沉默的看了一會兒牆上的那幅畫,他明白孫守義所想,也毫不質疑孫守義的真心,只是他孫鼎是又活一世的人,對報仇與否其實已經有了新的見解,活著的人不必再去背負對已死的人的愧疚而折磨的活著,他已經死了太多的手足同袍,不捨得再讓已經看見幸福的人又重新墮入無邊黑暗。

  暗暗打定主意的孫鼎轉身用真誠的眼光看著二人:「人難得找到歸宿,你們比很多老兄弟好太多了,替已亡人和未亡人好好活下去吧!」

  孫守義剛想再說什麼,被孫鼎斬釘截鐵的語氣打斷:「如果你還當我是大人,那就聽我的安排」。

  盧劍眉看著僵持的二人,走上前拉住孫守義老繭叢生的手,並不覺得難受,反而很有力量,用溫柔的眼光看著孫守義的側臉,然後轉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孫鼎說道:「大人,我夫妻二人在此拜謝」。

  孫鼎聽完才又重新露出笑容,走上前用殘存的右手在兩人的肩膀上各拍了一下,用一個長輩對待晚輩獨有的語氣說道:「好,如此甚好,甚好!」

  他明白盧劍眉剛才不稱屬下,而用「我夫妻二人」的稱謂不是說她退縮了、害怕了,而是被孫鼎說服了,因為任何人在面對關乎自己家庭的生死存亡抉擇的時候都會為自己一方多考慮一點,這無關乎自私與否。

  孫鼎欣慰的說道:「好啦!我該走了,暫時就不要暴露身份了,咱們一切如舊,出去吧!」

  孫守義有太多想說的,因為他糾結於家庭和仇恨,偏重於哪一方都會對另一方心生愧疚,他不知道怎麼選。

  孫守義用低沉的語氣說道:「謹遵大人教誨,劍眉我們送大人」說完打開禁制,三人從地窖魚貫而出。

  借著微光,孫守義靜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確定沒人後打開院門,孫鼎在路過孫前山居住的小房子門前的時候,聽到裡邊咕嚕咕嚕的鼾聲,嗤笑一聲:「睡得真香」

  盧劍眉也捂嘴淺笑,這是她們的兒子。

  走出院門的孫鼎,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兩人,笑說道:「把酒窖放滿,把酒管夠,哈哈哈」說完轉頭走了。

  孫守義二人對視一眼,明白這是大人想讓孫前山光明正大的「偷」。

  關上門,天也微亮了,二人各自忙活。

  走在回家路上的孫鼎,心情愉快,自己轉醒,故人相見,收了愛徒,最重要的是自己境界上那一層有所鬆動的跡象,這一切都將為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免除後顧之憂,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放心的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有些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剛打開門準備進院子的孫鼎,聽到隔壁院子的開門聲,轉頭望去,一個黑布長袍,白髮蒼蒼的老人走出來,二人對望了一眼,孫鼎露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笑,毫無形象的用右手小拇指掏了一下鼻孔,說道:「老頭,早啊!」說完不等那人回話,自顧自的進門去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孫鼎口中的老頭就是起早出門的林修。

  林修也被這瘋老人的一句「老頭,早啊」給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這就是隔壁那個醉酒唱歌的滄浪島殘兵麼?果然瘋癲,搖搖頭又往大街上去了。初春的早晨還是很冷的,緊了緊身上的破舊棉袍,林修覺得近兩年自己越來越不抗冷了,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進了院子的孫鼎,打開靈識默默的觀察著外邊的林修,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五臟六腑慢慢漸生的灰色氣息。孫鼎搖了搖頭,默默的嘆了口氣。

  看著自己破敗糟亂的居所,孫鼎單手一揮,一股元靈力出現,把房間內的雜物灰塵清理一空,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單手一揮,那剛才歸置妥當的雜物又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地方,房間又恢復到破財糟亂的樣子,孫鼎走到床前,把床上雜草破絮拾掇乾淨,盤膝坐下,靜靜修煉。

  隔壁院子,林安被穿過破爛窗戶縫隙照進來的太陽光弄醒了,睜開惺忪的雙眼,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抻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軀,該起床了。

  收拾妥當,看了一眼爺爺林修的房子,發現林修早都不見人影了,爺爺最近起的越來越早了,沒吃早飯又出門了,自己真是個憨貨,以後不能再起這麼遲了,林安暗暗下定決心。

  轉頭出了房間往外院灶房走去,生火做飯,利索活兒。

  不多時炊煙漸起,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響伴隨著蒸騰的霧氣,飄散出來一縷縷飯食的清香,林安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正在忙活的時候,院門外響起了開門聲,林修提著一包當地早晨吃食走了進來,林安走上前去,接過來放在桌上。

  開口道:「爺爺,飯快好了,您歇活兒,我給您燒水去」。

  看著忙活的孫兒,林修越來越滿意,微笑頷首。

  須臾時間,飯菜就好了,二人慢慢吃著,林安順便詢問了幾個學習上的問題,林修一一解答,從林安記事起,這種常態已經伴隨二人很多年了。

  飯罷不多時,孫前山也來了,給林修見禮,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學習。

  說起這個,孫前山一肚子苦水,林修平時是個很和善的人,總是笑意盈盈,仿佛那開口笑的山林蘭花,喜人。但是每每一到教學時刻,林修總是生硬的板著臉,雖然語氣依舊溫和,但是配上那一臉嚴肅的表情,總像用刮刀刮去了一部分畫上的色彩,讓人看不真切的同時又害怕看的真切之後沒了之前的韻味。

  再加上自己起步比較晚,對學習這事兒確實也只感興趣了那麼一陣兒而已,因此總是挨罵,造成了自己對這個老師是又愛又怕。又不敢跟父母訴苦,他爹那掄錘子的巴掌可不是鬧著玩的,不想來又不得不來,在這種矛盾的心理狀態下,孫前山艱難的成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