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半天兵荒馬亂的收拾後,宇文部一行人馬終於在九薇公主府的東外苑安頓了下來。
二小王宇文伊帶著大親王和親王的手書,先去尋找世子「孤狼劍仙」宇文信了。
據說「孤狼劍仙」前兩日在城東的別苑,並不在公主府中。
宇文伊早上仆一如城,便聽說今日廣陵城最負盛名的酒樓「海天一閣」中有西域胡女獻舞。
他連連叫好,言及下午必要與兄長去見識一番。
不過因為旅途疲乏,加上晚間在公主府中還另外設有家宴,所以郡主宇文佳不曾與二小王宇文伊同往面見宇文信。
她到底是女兒家,即便是豪爽的北朝姑娘,也一樣愛乾淨和美麗,因此急著早點入府沐浴更衣。
這一路上黃土揚沙、風吹日曬的,還要遷就一車車的物資貢品和裝著籠子的野獸,宇文郡主這顆阿爾若草原的「明珠」,可算是吃夠了苦頭。
待沐浴洗漱個徹底後,她一邊任由侍女們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頭髮,一邊靠在榻上享受著貼身女奴的按摩。
阿若跪在腳踏前,溫柔細緻的替她按摩著腳底的穴位。
不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宇文佳突然收回腳,坐起身來,問:
「對了阿若,世子他們下榻在了何處?先前可留了人跟著世子?」
阿若一時懵了懵,下意識問:
「哪位世子?」
話剛一出口,她就立馬反應了過來,連忙道:
「啊,郡主是問漆雕世子和他東臨城的同門嗎?
他們說要在城中轉轉,去辦師門的私事,等事畢再去領教一下廣陵城的美食。」
宇文佳又問:「那可曾留了趁手的奴才跟著世子伺候?
世子是咱們宇文部的貴客,萬萬不能怠慢。」
阿若有些為難。
「.郡主,非是奴們伺候不周。
實乃漆雕世子的同門謝女俠說他們幾個是粗人,閒雲野鶴慣了,身旁不習慣有人跟隨伺候,因此不許我們部落的奴僕跟從。」
宇文佳略一思忖,嘆了口氣,靠回榻上示意侍女們繼續擦頭髮。
「也是,漆雕世子清冷孤高,看起來就是喜歡安靜的性子。有人跟在身邊聒噪,總是不宜的。」
阿若卻小聲嘟囔了一句。
「世子如此喜靜,不過依奴瞧著,世子身邊的兩位同門卻吵嚷喧鬧的很。」
尤其是那位咋咋呼呼的韓少俠,這一路上騎在馬上呼嘯歡呼、跑前跑後,半點東臨城少年俠士的風流底蘊都無。
簡直就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似得。
宇文佳也想起這一茬兒,她忍笑道:「想來他們先前沒什麼機會離開東臨城吧。
如今見到這遼闊無垠的草原,自然心生澎湃,這也是正常的。不過.」
她若有所思的道:「我瞧那位謝女俠倒是沉靜許多,一路上幾乎沒怎麼下過馬車,甚至連馬車上的車簾都不曾掀開過。」
阿若想了想,疑惑道:「說來也是奇怪,奴這幾日在路上奉郡主之命照料客人,時不時便要進馬車替謝女俠添水燒茶。倒是聞出那馬車中,似乎總是有股若有似無的藥味。」
宇文佳詫異抬眸。
「藥味?謝女俠病了?倒是不曾聽說他們尋醫問藥。」
阿若也是不解。
「奴問過一次,不過謝女俠說她無礙,只是初次來到北地,水土不服偶感風寒罷了。」
宇文佳皺眉。
「胡說八道,練武之人有真氣內力傍身,鮮少會生病。
更何況此時還未入嚴冬之季,北地雖然冷些,但也不至於.」
她微微一頓,旋即恍然道:
「不過,這位謝女俠武道境界低微,我瞧著好像不過是個金遙境的樣子。
她身量雖高挑、卻纖瘦單薄,加上內力不濟,若說外邪入體,倒也是極有可能的。」
阿若想了想,也跟著重重點頭。
然後笑眯眯的看著自家郡主,驕傲道:
「可不是嘛!這位謝女俠雖然是東臨城的弟子,不過武道境界也不過如此,比之郡主可還差的遠了!
聽聞她都十八歲了,比郡主要年長一歲,如今卻還只是金遙玄境,而咱們郡主已經是觀宇人境了。」
宇文佳失笑。
「我自幼根骨還算不錯,又有名師教導授業,大兄亦時常親自指點於我,這如何比得了?
至於這位謝女俠嘛恐怕在拜入東臨城之前,都沒有機會打好身體底子,因此根基差了太多。
即便後來有漆雕世子指點,恐怕武道境界上也只能止於此了。」
她又問:「對了,我大兄呢?還沒有回府嗎?」
阿若回話道:「二小王與世子下午約在了『海天一閣』,今日『海天一閣』有西域舞女獻舞,聽說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呸,什麼盛景?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宇文佳卻冷嗤一聲,傲然道:「這些臭男人,當真是無聊透頂。
尤其是我大兄,阿嫂明明那麼好,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後院裡養了十幾個位卑低賤的騰妾也就罷了,現在連西域金髮碧眼的舞女,居然也能看在眼裡了?
大兄千好萬好,但是關於這點卻也根本無法跟漆雕世子相比。
世子未及娶親便始終潔身自好,這般芝蘭玉樹的風姿才令天下女子欽慕。」
阿若「哎呦」一聲連忙求道:「郡主,您可小聲點罷,若是被世子聽到了,只怕是要罰你了。
再說了,世子心裡自有乾坤,又怎麼會將那些卑微不入流的女人們放在心上?想必在世子心中,她們與阿貓阿狗無異,根本不配跟九薇公主相提並論。」
「那倒也是.」
宇文佳嘆了口氣,道:「不過,我大兄他哪裡是不將那些後院中鶯鶯燕燕的女人們放在心裡?我看他啊,實則分明是沒將天下女子放在心裡。」
她想了想,失神道:「不過……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大兄從小在武道境界上便是天縱奇才,等閒兒郎也都不放在眼中的。」
阿若重重點頭:「是啊,世子胸有大志,絕對不會被女色耽誤,郡主您就別擔心了。」
北朝人慕強尚武,阿爾若草原上的姑娘有一個算一個,大多十分崇拜「孤狼劍仙」。
就連宇文部郡主宇文佳這般地位顯赫的貴女,在提及兄長時尚且敬服驕傲,阿若自然也不例外。
宇文佳聽到這話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道:
「大兄自然心有成算,但是他未免也太過心無旁騖了。除了武道之外再裝不下其他,難道就是好事嗎?
阿嫂等了他一年又一年,他心裡卻只有他的劍道,真是傷腦筋。」
她輕輕揮手,揮退了替她擦頭髮的侍女們。
只留下阿若一人伺候,忍不住對自己情如姐妹的貼身女奴抱怨。
「我大兄這人啊,打小最是好強好勝不過。這些年來他夙興夜寐、那麼努力的練劍,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那劍道魁首,天下第一?
除此之外,不論是部落事務,還是妻子兒女,恐怕是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是長此以往,大兄的性子也會愈發古怪孤僻的——『孤狼劍仙』、『孤狼劍仙』?
世人以『孤狼』稱呼他,聽起來仿佛很是威風,實際便是因為他實在性情獨辟,太過我行我素!
大兄本是我宇文部的貴胄之子,但三大劍仙之中,阿兄的名聲卻又是最壞的那個。即便是我想到此事,也要替他惋惜……」
阿若遲疑一瞬,道:「可是,世子如今畢竟已是當世三大劍仙之一了.即便名聲再差了些也沒什麼所謂吧?
想必是那些人妒忌世子武道上的英姿天分,打又打不過,於是便也只能從性格為人上中傷世子了。」
宇文佳卻緩緩搖頭。
「大兄是當世三大劍仙之一不假,但卻也是當世三大劍仙之末席。
——要知道,南朝的『千歲劍仙』天宸長公主和不二城的『乾坤劍仙』薛城主,那可都是祗仙玄境,只有大兄如今還在人境。
大兄只想在武道境界上拼命追趕這兩位,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
聽說這些年他不僅時常用廣陵城大獄中的囚犯罪奴試劍,還尋西疆酆斕皇朝亂七八糟的補氣益源的丹藥去吃——這這不是胡鬧嗎?」
宇文佳氣急之下,重重一拍桌子。
真氣湧現之下,險些將那名貴的黃梨木桌拍出一道裂紋。
她面帶思慮憂愁。
「天下之事,什麼都能走捷徑,未有武道境界的提升是根本走不了捷徑的,否則便會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這是連我都知道的道理,我大兄又豈會不知?我看他啊,分明就是早已失了理智。
不行!我這次既然來了,定要好好與他說道說道不可!」
宇文佳收回被女奴捧在手中的腳,復又問道:
「你方才說,大兄和二兄下午約在了何處會面?」
阿若偷偷打量著主子的臉色,吶吶回答道:
「據說是廣陵城中最負盛名的酒樓『海天一閣』.不過,應該並不是此刻。西域舞女的表演,要到申時方才開始。」
「好,那等到下午,我們也去那『海天一閣』轉上一轉。本郡主倒想看看,這有什麼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