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謝樵玄看著信函熟悉的字跡,手掌微微顫抖
外城,魏府。
坐落在最為繁華的『福祿街』,再往前一步,就是內城核心區。
但魏府之所以未曾挪入內城。
並不是因為買不起那一塊『地皮』。
而是因為,對於有著『大先天』坐鎮的家族來講,哪怕是在外城紮根,放眼整個黑山,依舊不容小覷!
一輪蟾月被烏雲遮蔽,大雨傾盆,滴落捶打在青石堆砌的高牆上。
即使處於深夜。
魏府之中,『大公子』的主宅內,依舊燭火燃燒,燈火通明。
一身紫衣,面容刻板的大家主『魏宗昌』,坐在案前,被燭火映襯著,面色忽明忽暗。
在他身側,魏府的大管事魏安,正在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侍奉著。
與之前聽聞他兒子魏豹,被季夏不講情面,直接送入大獄時的憤怒神情,簡直判若兩人。
「噔,噔,噔」
魏宗昌沉默不語,指尖輕叩著上等紫檀木做成的金紋案桌,看著規規矩矩坐在自己面前,強裝鎮定的大兒子魏章,板著一張臉:
「魏章,為父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
「叫你少跟『陳清屏』那個鎮守嫡孫女來往?」
明明天色涼爽,室外更是『呼呼』飄著冷風與大雨。
但魏章依舊冷汗直流:
「父親.說過。」
魏宗昌笑了:
「那你可真是把你爹的話,全當作是耳旁風了啊。」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章兒。」
「你想要獲取陳清屏的青睞,做那鎮守府的乘龍快婿,所以極盡討好,想要求得人家高看一眼。」
「但你也不看看,你獲得了什麼?」
魏大家主的面色瞬間變冷:
「人家把伱當狗耍,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嘖嘖.」
「白天的事情,才剛暫落。」
「晚上就被鎮守府的『陳恭』找上了門,想要叫我魏府,暗地裡處理了那季家兄弟,讓咱們背這一口黑鍋。」
「要不是對於王摧山那等東逃西躲的人,一張『戶籍』實在太過重要,所以才上了鉤,哪怕冒險,也想要搏一搏。」
「我問你,誰去處理那季夏?」
「雲鸞山上下來的那位,聽說才欽點了他未來有著拜入『道統』的資格。」
「你後腳就大張旗鼓的弄死他,你是在打誰的臉呢。」
魏章冷汗淋漓,連忙告歉:
「父親,我的錯,我的錯。」
「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幹這等蠢事了。」
魏宗昌面色冷冽:
「但願如此吧。」
「那陳清屏一看就是個心機頗深的女子,未來怎麼會拘泥在這『黑山城』的小門小戶里?」
「她的野心不小,必定想要靠著鎮守老爺子的關係,與梧桐府那邊聯姻,又怎麼看得上只有為父一個『大先天』的區區魏府?」
「她是在釣著你,叫你幫她做事呢!」
「這一次,就險些被帶到溝里了,所以為父才要敲打你,告訴你此間事了,趕緊把她那邊的關係斷了,不然有朝一日,怎麼被賣的都不知道!」
「哼!」
說完之後,魏宗昌站起了身,背著手,目視外面的大雨,神色稍緩:
「不過還好的是.」
「未曾成長起來的,哪怕資質再高,也不是什麼心腹大患。」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王摧山三人本來就是『緝魔逃犯』,不過是梧桐府隔壁蜀南府的,等到此間事了,直接將這三人賣向緝魔司。」
「到時候,就算雲鸞山上下來的那位『裴行走』問責,也怪不到咱們身上。」
魏宗昌只覺得一陣心累。
自己如今已經不年輕了,氣血滑落,修行事倍功半,早年服丹服藥太多,而且因為無法盡數吸收,導致軀體中有了『藥毒』。
此生也不知曉,能不能衝破『黃庭』的關隘。
自己這個兒子。
本來以為有著幾分天賦,未來加上魏府的資源相助,說不定有希望超越自己,達到更高的境界,可現在看來.
還應該磨練磨練。
魏宗昌正想著。
突然間,哪怕有著大雨遮掩,魏府正門依舊傳出了不小的震動。
轟隆!!
仿佛是什麼重物墜落,砸壞了建築的聲音響起。
「什麼動靜?」
不自覺地,魏宗昌眉頭一皺,隨即運氣而起,屏蔽雨水,腳步輕點,便向前而去。
才穿過花園,走過長廊,步入正門庭院。
便赫然見到.
自家魏府本來門口陳列的兩隻銅獅子,不知道何時,竟被人當作『巨石』,將自家那一口耗費不菲銀錢,從而打造的巨門砸爛。
隨即歪七扭八的,墜在了兩側的花園裡。
而後
待到他顯出身影。
那來人拖著一隻會『呻吟』的半殘身軀,咧嘴一笑,凌空向他丟來。
魏宗昌眼神微眯,定睛一看。
正是他不久前叫自家兒子以他的名義,派去剪除鎮守府後患的『門客』王摧山!
默默的看著王摧山被扔在他腳邊上,魏宗昌細細打量了兩眼,隨即不再望去。
落得了這副田地,多半是廢了。
也沒什麼利用價值可言。
那麼
凝視著雨夜上門的年輕身影,魏宗昌開口了:
「閣下是」
季夏的眼神冷冽而又銳利,一頭長髮未束,被『氣』吹盪著,避開雨幕,髮絲飛揚。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這道紫衣綢袍,肉身無缺無漏,似乎沒有一處縫隙的冷峻中年。
只是一眼,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於是笑了,毫無顧忌的踩在了一側的銅獅頂上:
「貴府不是要殺我麼?」
「我叫季夏。」
「若有本事,儘管來殺便是。」
「而若是沒有本事.」
他的語氣頓了下,突然冷漠了下去:
「那就不要怪我。」
「討個公道了!」
外城,青石巷。
被澹臺曜帶走的季寒,一身疲憊的回到了青石巷子。
就在不久前。
他親身體驗了一把,第三步的武夫『馭氣踏空』的感覺。
澹臺曜帶著他,一路闖入了不遠處的黑山,周身『天人領域』張開,肆無忌憚的搜尋著一些穩固根基,重塑經脈的藥材。
然後在一處溶洞裡,以元丹秘法,藉助靈藥之力,為他洗淨伐髓,沖刷氣血。
終於將原本亂糟糟的,因為『龍象血』與『人血』相融,從而對沖,導致岌岌可危的體質,一把拉了回來。
可以說,恩同再造!
這樣想著。
看著身邊『天人領域』張開,竟連漫天大雨,都近不得身的澹臺曜,季寒一臉興奮,搓了搓手:
「澹臺先生,我要練武多久,修行多久,才能抵達你這種程度?」
「你方才曾說,我血脈中和之後,堪比靈身,是不是說明,我日後的修行天賦,將不比我兄長差了?」
澹臺曜似笑非笑:
「靈身?」
「就算是玄級資質,也不是誰都能修行到我這個程度的。」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早日修行到大先天吧。」
「不然被神血教發現,強行裹挾著上了賊船,亦或者被官府或者緝魔司發現,直接給你斬了.哪裡還有之後可言?」
一席話,頓時給季寒說的一噎,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
同時,澹臺曜與他穿行雨幕,狀似無意,沒來由的又開口詢問了一句:
「話又說回來。」
「兄長兄長.」
「你老提你那個兄長,他很厲害?」
「他叫什麼?」
提起季夏,季寒頓時精神一振:
「這是當然,如果我自比鴻鵠,那麼我家兄長便是翱翔穹天的鯤鵬。」
「如果我自比繁星,俺麼漫天星辰數不勝數,可似我兄長那般耀眼的『皓月』,卻只有一輪!」
聽到這裡,澹臺曜有些意外。
換血之痛,堪比千刀萬剮,一個不慎,都是萬劫不復,這小子能挺過來,足以見得脾性堅韌。
這樣的人,能打心底,從語氣中都透漏出對另外一人的敬意
只能說明,那人確又可取之處。
「我兄長與我一母同胞,單名一個夏字,正所謂『萬物醒來始為夏,自我來時百花開』,如果我能躋身大先天,我相信.」
「他的未來,比我只高不低!」
季夏。
聽到這個名字。
澹臺曜眉頭一皺:
「季夏麼?」
待看到季寒點頭。
他的心中,這才有了些確定,隨即對季寒微微側目。
早前,待到知曉到季寒的姓後,他就隱約有了幾分猜測。
而從季寒口吻里,聽到這個謝府書信里提及,可謂是證據確鑿的『名字』.
澹臺曜不由心中暗思:
「據季寒這小子所言。」
「季夏,不過是區區一個獵籍獵戶,才練了大半個月的武道。」
「就算成功覺醒體內血脈,激發了『靈身』體質。」
「可除此之外,也再無其他的特殊了。」
「這樣的小子」
「是怎麼有膽子,或者說怎麼知道,能夠藉助我的名字,去與謝樵玄書寫了一封,說自己知曉『宋柴薪』隱秘的呢?」
其實,想到這裡的時候,澹臺曜心底有一個大膽到不可思議的猜測。
畢竟,他這幾十年都在桐葉州遊蕩,沒有經歷過宋柴薪當年的事情,可以說對於那一切,堪稱一無所知。
如今聽到宋柴薪葬身黑山的一切傳聞,都是捕風捉影,從來沒有親眼見到。
他自己打心底,是不願意信宋柴薪隕落的。
所以,這個叫做『季夏』的小子,至關重要。
他一定知曉什麼東西。
一路與季寒悄無聲息的折返黑山,澹臺曜在路上的時候,就提過留宿季家的意圖。
而像是他這樣的第三步大腿,又給季寒幫了大忙,理所當然的,便被季寒爽快的答應了。
結果。
在到了季家院前時。
二人卻見到兩具腦漿迸裂,被雨水沖刷的發白屍首,正躺在院門之前。
頓時間,
季寒臉色一白,就想要衝進院子裡,不過卻被澹臺曜一把拉住:
「裡面沒人,不用進去了。」
他的表情平靜,但身側如同孤狼的少年,卻是執拗無比,就想沖入院子裡看個究竟,同時語氣喃喃:
「莫非.是因為我的事情,導致牽扯到了兄長?」
「他被那些人帶走了?」
這地上躺著的兩個,不難看出,生前都是『水火仙衣』的修為。
季夏能拼命換掉兩個,在季寒理解里,就已經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所以一時間,以為季夏出了意外,本來頗為高興的情緒,頓時大受打擊。
「不必驚慌。」
「這裡不久前剛剛經歷了一場『氣』的博弈。」
「而且有一方,品質相當之高,甚至比我都高。」
聽到澹臺曜的話,季寒本就慌亂的思緒,頓時跌至谷底。
相當之高的『氣』?
那他兄長季夏焉有活路可言?
然而這時候,澹臺曜瞥了一眼如喪考妣的少年,眼神里透漏著奇怪,又峰迴路轉道:
「但你不必如此絕望。」
「因為.」
「那品質極高的氣,與殺了這兩人的氣,同出一源。」
「如無意外.」
「便是你哥。」
這話說完,季寒懵了:
「啊?」
「我兄長不是『汞血銀髓』嗎?」
「一夜之間,怎能橫跨兩境?」
就算他留給了季夏一粒龍象大丹,可這也不符合常理啊!
但澹臺曜只輕輕閉眼,並未理會於他。
下一刻,屬於第三步頂峰的神魂與領域一同張開。
「找到了,跟我來。」
靜靜佇立了片刻後。
澹臺曜將眼神睜開。
隨即望向了一個方向,同時開口。
梧桐府,謝氏。
深夜,月明星稀。
黑山的雨,並未降在這一處繁華至極的府城內。
而一駕奔行了一日一夜,打著『謝』字旗號的駿馬,一路暢通無阻,到了謝府內。
梧桐謝氏。
經歷足足一百多年的風吹雨打。
如今,有著兩尊『第三步』存在。
一位是臨近風燭殘年,壽元近乎乾涸的『老族主』謝樵玄。
另一位,是曾經謝樵玄的大兒子,長房『謝安』的嫡子,『謝橋』。
曾拜一尊『兵家大能』為師,不過因為幾十年前,捲入了一場浩大風波之中,導致官途坎坷,難以攀登。
如無意外,便將接替『謝樵玄』的位子,在他百年之後,登臨謝家家主。
而作為謝橋第三步後,才誕下的女兒。
謝梧桐以『梧桐』為名,可以說是整個謝家的『寶玉』,甚至因為她父親常年遊歷的原因,是由老族長謝樵玄一手帶大的。
她從黑山千里迢迢送來的信。
自然第一時間,哪怕是深夜,也被送到了謝樵玄,謝老爺子的起居。
深夜裡。
挑著燭火,以自己的神魂,一點一點勾勒著一幅『神魂圖』的謝樵玄。
聽到有信從『黑山』送來,挑了挑白眉:
「送進來吧。」
看著年輕的侍衛畢恭畢敬,謝樵玄渾濁的眸子,默默目視著他將信函送上,隨後關上門扉,退了出去,不由唏噓:
「一代新人換舊人啊.」
好久好久之前。
他的身邊,跟著過一個跟了他半輩子的書童,用的極為順手。
可惜那老頭子終究沒有活過歲月,在那場動盪里便溘然長逝了。
從此往後,他就再也沒了一個說說話的同輩人。
「唉」
「還是看看我謝家第三代唯一的希望,我的寶貝孫女,給他老爺子送來了什麼噓寒問暖的信件吧。」
眉宇露出一抹感傷的謝樵玄,有意屏退了曾經的那些記憶。
隨即,拆開信封,逐字逐句的讀起『謝梧桐』送來的信。
但越讀,他的眉頭就皺的越緊,而且讀的極為認真,極為凝重,仿佛這信裡面,有什麼他無法割捨的事物一樣。
良久良久後。
謝樵玄放下信函,閉上眼眸。
片刻,復又拿起信函,睜開眼眸。
可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依舊是熟悉又陌生的字體,並不是他人老了,花眼了,而是真真切切
就是那一副模樣!
不知不覺間。
謝樵玄的手掌開始有了微微顫抖。
這時候,他不由側過頭,看著身畔燭火微燃。
仿佛透過這一盞燭火,便能夠穿越幾十年的歲月。
依稀看得見彼時,尚未老朽得走不動路的自己,正在伏案,教授著一個骨子裡透著涼薄的少年,讀書習字。
而今再看,
這信函紙張上所書的字跡,
銀鉤鐵畫,刀劈斧鑿,蒼勁有力。
簡直與自己年輕時,有著七分相似。
而與那個少年
更是一模一樣!
可這世間怎麼能有一模一樣的字呢?
「名喚『季夏』,以澹臺曜的名義,說有關於宋柴薪的事,要告知我這個老頭子.」
「呵」
「季夏.」
謝樵玄凝望著那一張原本為子孫後代,耗盡心血描繪大半的神魂圖。
又瞅了瞅這一封信。
沉默片刻。
輕輕對著門外的侍女開口:
「來人,更衣。」
「老夫」
「天明之後,」
「要去往黑山一趟!」
(ps:520要出門一趟,大家懂的,所以提前寫完這一章,當作今天的更新。)
(另外,我真的不是跟大家畫大餅,最近事比較多,我也不敢保證什麼了,大家肯定又會罵我,不過也該罵,沒什麼好說的。)
(我只能說,日更五千不斷更是底線,至於日萬,我不給你們畫了,我自己給自己畫,過了這段時間,我會的,這陣子真的是因為太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