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嶠,別打了,跟我回去,小師妹他們知道你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郁藹上前幾步準備將人拉起來。
沈嶠一言不發。
郁藹剛握住他的手腕,便見對方抓著那半截竹杖朝他掃過來,隱隱竟帶著風雷之勢。
沈嶠方才一直蓄勢不發,便是為了等到現在對方心神鬆懈的機會!
郁藹沒料想他傷得這樣重,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居然還能有餘力反抗。
他不知沈嶠身上現在只剩三成功力,見竹杖赫赫生風,寒若冷泉,冰徹骨髓,也不敢硬接,便側身避了一避,誰知沈嶠根本不與他纏鬥,中途直接撤掌,旋即轉身往來路撤!
自小在這裡長大,就算現在看不大見,沈嶠也還能勉強分辨,此時用上輕功,往前掠去,郁藹從後面追上,他頭也不回,聽音辨位,便將手中半截竹杖往回擲。
郁藹決意將人留下來,自然不會再心軟,袖子一卷就將半截竹杖反手揮向沈嶠。
身後破空之聲傳來,竹杖從沈嶠的肩膀擦過,劃破衣裳,血水瞬時汩汩冒出,他雖然忍痛沒有躲,而是選擇繼續往前跑,但身形難免微微晃了一下。
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郁藹已經將人追上,反手一掌拍過去,沈嶠不及閃避,直接正中背心,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只能蜷縮著身體喘息。
「不要再跑了!」郁藹也動了真火,伸手過去要將他拉起來,「你何時變得這樣固執,我不想傷你,你怎麼就不聽!」
「誰知道自己要被軟禁起來卻還不跑的,那除非是傻子了!」
黑暗中一聲哂笑,幽幽冷冷,卻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
郁藹駭然,停步四顧,卻找不到對方的蹤影。
「何方鼠輩,出來!」
「我本以為祁鳳閣一代天驕,底下弟子無論如何也不會不濟到哪裡去,誰知一個沈嶠成了半廢人也就罷了,一個郁藹,當上了代掌教,武功也不過爾爾,祁鳳閣泉下有知,怕會死不瞑目罷?」
下一刻,晏無師出現,面上浮現戲謔嘲諷。
郁藹發現以自己的武功,方才竟然看不清對方到底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之前又藏在何處。
他心頭暗驚,面上倒還平靜:「不知閣下高姓大名,漏夜拜訪玄都山又有何貴幹?若是恩師故友,還請上正殿奉茶。」
晏無師:「沒有祁鳳閣的玄都山,未免太索然無味了,這盞茶不喝也罷,你也還沒資格與我面對面品茶。」
郁藹有意讓玄都山重新入世,之前自然做過不少功課,眼見此人說話如此妄自尊大,武功又神鬼莫測,心頭搜索一陣,忽地冒出一個人名:「晏無師?你是魔君晏無師?!」
晏無師蹙眉:「魔君這外號,本座不大喜歡。」
郁藹直接跳過喜不喜歡的話題,面色凝重:「敢問晏宗主上玄都山所為何事?郁某正在處理門派內務,招待不周,還請晏宗主白日再來拜訪。」
晏無師:「我想幾時來便幾時來,何曾輪到你指手畫腳?」
郁藹方才被他忽然出現嚇了一跳,也沒細想,此刻才忽然想到,玄都山不是一個可以讓人隨意亂闖的地方,即便是晏無師、汝鄢克惠這樣的宗師級高手,也不可能想來就來,如入無人之境,唯一的可能就是後山那條背靠懸崖的小路。
他忽然扭頭望向沈嶠。
對方微垂著頭,看不清表情,隨手摸到旁邊樹幹,支撐著勉力站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然而實際上,風漸漸大了起來,颳得衣袍獵獵作響,他卻始終穩穩立在那裡,仿佛百摧不折。
見他似乎對晏無師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郁藹驀地想到一個可能性,又驚又怒:「阿嶠,你竟與魔門的人廝混在一起?!」
聽見這句話,沈嶠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擦去唇角溢出的鮮血,沙啞著聲音道:「你都能與突厥人勾結了,我又為何不能和魔門的人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萌萌看不懂這裡面的關係,窩來梳理一下:郁藹要進行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必須通過跟突厥人合作,他知道沈嶠肯定不會答應,所以必須把沈嶠弄下去,郁藹表示玄都山百年大計比師兄重要,所以我忍痛也要大義滅親,幹了!
沈嶠落崖之後,郁藹順理成章就成了代掌教,當然,其他人也是贊同玄都山要入世的理念的,所以郁藹的支持度很高,但他們並不知道郁藹給沈嶠下毒,也不知道他暗地裡和昆邪合作。
沈嶠選擇離開,也是因為郁藹之前表現太好了,他沒證沒據,說出來別人未必相信。
所以沈嶠被騙,並不是他太蠢,只是他太相信郁藹的人品,其他人也一樣,大家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不會有防備。
這樣一個溫柔的環境,才會有一個溫柔的嶠嶠~
然後順便說一下,
現在是南北朝末期,
當時因為五胡亂華,各種少數民族在北方建立了政權,
這個時候的突厥勢力非常牛逼,疆域廣闊,他們甚至跟東羅馬帝國聯合起來打波斯帝國。
北周和北齊也扛不過他們,所以偶爾還要向他們低頭,這在北方政權來說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
但他們不能代表所有人,也有很多人一直堅持中原正統,要恢復河山。
包括後來普六茹堅得了天下,他立馬就恢復了漢姓等等。
本文不是歷史文,主要是講下這麼個大背景,所以郁藹跟突厥人合作,他自己不覺得很嚴重,沈嶠有原則有底線,他就覺得不能退讓。
像嶠嶠在文中說了,他也覺得以前封山避世可能不妥當,但絕對不同意因為任何理由跟突厥人合作。
這是兩人的區別。
第20章
郁藹被他這句話堵得一時失聲。
偏偏晏無師還火上澆油,涼涼道:「祁鳳閣放了狐鹿估一馬,導致人家的徒弟把自己的徒弟給打下懸崖;祁鳳閣收了個徒弟,結果那徒弟野心勃勃想當掌教,勾結突厥人把自己的師兄給算計了,他要是泉下有知,現在估計要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了罷?」
郁藹聽他奚落,心中怒氣更盛,勉強按捺下來,冷冰冰道:「晏宗主半夜不請自來,未免失了禮數,郁某還有家務事要處理,還請恕不遠送!」
晏無師:「笑話,本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天底下還沒有哪個地方能攔得住我,今日若是祁鳳閣說這番話,本座可能還要給他點面子,但你算什麼東西?」
郁藹從未被人指著鼻子罵算個什麼東西,他脾氣不算好,這些年在沈嶠的潛移默化下已經改得十分柔和了,只是被今晚的事情一激,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原想傳訊讓其他人過來,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沈嶠在玄都山的人緣和威望都不錯,其他人雖然也贊同郁藹的主張,希望玄都山能重新入世,扶持明主,參與天下角逐,卻未必希望玄都山掌教易主。再說沈嶠現在這副模樣,難保那些長老和師兄弟妹們看見了又會心軟改變主意,到時情勢只會變得更加混亂難以掌控。
想及此,他衣袖一振,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
這是祁鳳閣傳給座下弟子的三把劍之一,「山河同悲」給了沈嶠,「天為誰春」給了最小的女弟子顧橫波,還有一把「君子不器」,正是郁藹手中所握。
長劍盪出層層瀲灩晴光,如黑夜彩虹,炫目異常,這是將玄都山滄浪劍訣練到極致境界方能使出來的劍光,一道一道,波瀾迭起,由靜至動,風雷忽臨,浪卷天地。
身為他的對手,此刻必然感覺到天地間仿佛下起一場巨大的暴雨,雨點猛地砸下,似乎要把這地也砸破,冷風萬頃如刀割,人面俱驚,刀刀入骨刺人腸!
不知何時,晏無師的身形也飄了起來,乍看上去,幾乎像是腳不沾地被風颳得往後飄蕩而去,一手依舊負在身後,一手平平推向前面,袍袖一卷一拂,先將鋪天蓋地的劍雨化去大半,繼而點出一根食指。
這一指,與當日在半步峰下對付玉生煙的那一指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對付玉生煙時他用了五成功力,現在晏無師卻用上了八成。
漫天劍光化繁為簡,劍尖劃出一個光圈,正正與晏無師的手指對上!
從兩人身上爆發出來的真氣瞬間以兩者相觸的一點為圓心蔓延開去,身在其中的兩人袍袖翻飛,站在戰圈外面的人更不好受。
沈嶠早在兩人對上時就已經往旁邊避開,但仍是不可避免受到波及,差點就站不住。
劍尖灌注真氣,澎湃洶湧,猶若巨浪漱擊,朝晏無師當頭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