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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嶠:「這也太曲折了。」

  晏無師:「你不要小看這一層親戚關係,若只是毫無關係的外人,別人憑什麼相信你的好意,而多了這一層身份,就相當於讓對方少了一層戒心,如此相處下來,女子對堂兄信任有加,又將這位堂兄介紹給了竇燕山的侍從。」

  這一環扣一環的手段,聽得沈嶠暗嘆不已。

  此人將朝堂江湖都當作遊戲,眼高於頂,狂妄自大,所以才會樹敵無數,最終被五大高手圍攻,差點落得身死名裂的結局,但除此之外,沒有人能夠否認他的武功能耐手段。

  沈嶠:「照你方才說的,竇燕山的侍從精明強幹,那位堂兄又要如何博取他的信任?」

  晏無師好整以暇地微笑:「利益。這世上,唯有共同的利益可以讓人緊密結合在一起,比兄弟夫妻更加親近。那侍從跟著竇燕山,日日耳濡目染,必然看遍了許多驕奢淫逸的大場面,可他自己卻依舊是一名侍從,你覺得對一個精明強幹的人來說能甘心嗎?如果女子的堂兄現在給他提供了一條賺錢的門路,讓他也能擁有自己的生意買賣,久而久之,你覺得他會不會視對方為盟友摯友?」

  沈嶠恍然:「所以你特地選了一個精明的人,正是知道他不會甘於現狀,而非選擇一個老實巴交的人?」

  晏無師:「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弱點,這世上哪裡有完美無缺的人呢?」

  沈嶠點點頭:「說得是,你當日若非自視過高,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也不至於後來被廣陵散和竇燕山等人有機可趁。」

  這話顯然是在調侃。

  可他卻忽略了晏無師的臉皮,後者徐徐笑道:「你錯了,那是我過去的弱點,而非現在的。」

  沈嶠忍不住笑:「閣下現在的弱點是臉皮比那泰山的石頭還要厚罷?」

  他臉上常有笑容,和煦溫柔,卻很少大笑暢笑。

  此刻雖未大笑,唇角卻止不住笑意綿綿,連眼睛都變得明亮起來,如被雨水浸潤過的玉石,活色生香。

  「那是優點,不是弱點。」晏無師屬於想到什麼就要去做的人,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他的手已經覆在沈嶠手背上了。「本座現在的弱點是你啊!」

  沈嶠搖搖頭,臉上像是聽見什麼更好笑的事情,手想抽回來,卻被對方緊緊握住。

  「晏宗主,有些把戲,玩一次也就生膩了,何必一玩再玩?一個人再傻,總不可能連著跌入同一條河流罷?」他的話裡帶著一絲也許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自嘲。

  「你還記得我上回與你講的那個故事麼?」晏無師笑容不變,眼睛盯住他,手卻不肯鬆開。

  在這之前,沈嶠從來沒有將兩人的關係往不該想的方向去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經歷過那樣的「自作多情」之後,他對晏無師的無情涼薄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知道此人鐵石心腸,任是誠意拳拳,只怕也是一廂情願,很難打動對方,實則內心深處,沈嶠早已不敢輕易去相信,曾經的記憶太過深刻,以致於他不敢再輕信此人,生怕重蹈覆轍。

  然而此時此刻,被對方的灼灼目光望住,沈嶠心頭咯噔一聲,感覺自己就像被猛獸盯上的獵物,不得結果誓不罷休。

  「掌柜的,那邊明明還有兩個空位置,你怎麼就說客滿了!」大嗓門自不遠處傳來,分散了兩人的注意力。

  沈嶠趁機抽回手,四下一看,卻見客棧不知何時已經坐滿了,唯獨剩下他們這一張桌案,因自己與晏無師分坐對面,便還剩下左右兩邊可以坐人。

  時下的人並不習慣與陌生人同桌,一般也不會有人硬要去跟不認識的人一起坐,但有的人並不介意,而且仗著自己身有武力,覺得對方也不好拒絕,便時常會引發江湖風波。

  掌柜顯然不願看見此處也變成另一處風波現場,忙賠笑著解釋,說只要稍等一會就有客人用完飯離開,到時候便可以空出位置。

  大嗓門卻不願將就,與他同來的幾人看著也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他們不僅是瞧見滿屋子就沈嶠他們那裡還空出兩個位置,更是看見沈嶠身穿道袍,面善好欺,而晏無師甚至連兵器都沒有,好像都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若現在換作兩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坐在此處,他們未必敢妄動。

  「這幾人我曾見過,是桃花塢的人,桃花塢自打併入合歡宗門下之後,便趾高氣揚,目下無塵起來,打著合歡宗的旗號在外頭胡作非為,旁人顧忌合歡宗的名頭,不願輕易得罪罷了。」

  「難怪這般囂張啊,跟狗仗人勢似的……」

  「噓,小心禍從口出,他們武功也不賴的,上回連天山玉劍子都折在那個大嗓門手裡頭呢!」

  「喝!」另一人倒抽一口涼氣,「天山玉劍子可稱得上二流高手了!」

  「可不?要不然他們怎會如此囂張,那大嗓門是桃花塢塢主的弟弟,外號斷流刀……」

  「哦——我聽說過,斷流刀爾德明,原來是他!」

  旁邊一桌的人說話聲不大,卻悉數入了晏無師和沈嶠之耳。

  那頭大嗓門已經撥開掌柜,朝他們大步走過來。

  范元白和周夜雪年輕氣盛,見狀就要起身攔阻。

  晏無師自然輪不到他們來護著,但沈嶠為人和善,又對碧霞宗有大恩,這半年在泰山小住,更與眾人相處融洽,他不像晏無師那樣心血來潮指點江山,而是有問必答態度極好,教弟子的時候也讓范元白他們在旁邊看著,令碧霞宗眾人受益良多,范元白等人待他如師如兄,自然見不得他被無禮唐突。

  趙持盈畢竟比他們老成持重,她動也沒動,只是朗聲道:「掌柜的,方才我給天字第六號桌點的羊肉煲,你怎麼還未送過去,浣月宗晏宗主和沈嶠沈道長都久等了!」

  這兩個人名,尤其是前面那個一喊出來,登時就像凜冽寒風颳過客棧大廳,連帶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那個大嗓門原本抬起的腳步生生停在半空,再也邁不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本來都要走主線了,就因為老晏又開始泡妞所以在這裡給停了一下!

  老晏你給個準話,到底什麼時候上手!

  老晏【慢條斯理】:這個嘛,要看我家阿嶠什麼時候放下戒心,迎接我的懷抱啊。

  圍觀群眾【齊聲唱】:今天~~~你流的淚啊~~~都是~~你~~昨天~~~作的死~~~~

  第98章

  晏無師這三個字有何威力,看看在場所有人的反應就知道了。

  圍攻晏無師的那五大高手,隨便拎出一個也足以碾壓在場所有人,更何況是一個能夠被五大高手圍攻,而後傳出死訊,最終又完好無損活蹦亂跳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晏無師,那簡直已經成為傳說中的怪物了。

  掌柜也是人精,眼見趙持盈一句話就造成那麼大的效果,直令場面瞬間凝滯,忙點頭哈腰笑道:「是小人忘記了,這就吩咐廚下送上來,您稍候,您稍候!」

  晏無師的手指在杯沿摩挲片刻,卻被沈嶠伸手按了一下。

  後者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圖,這是表示制止的意思。

  人家雖然想要搶位置,但畢竟還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若讓晏無師出手,那對方必然就非死即傷了,到時候他的同伴肯定要為他報仇,他們卻是要趕路的,何必自找麻煩?

  晏無師從沈嶠眼中明白看見這個想法,他懶懶笑道:「既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就繞過他。」

  方才他話說到一半,卻被這人冒冒失失打斷,晏無師手摸杯子的時候實則起了殺心,但此刻他改變了主意,那杯子被他輕輕一碰飛了出去,正好嵌在爾德明剛要邁出的那一步鞋尖前面。

  爾德明聽見晏無師三個字,本就臉色一僵,再沒動彈過,此時更是面無血色。

  他身後的同伴總算不是毫無眼色,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拱手:「晏宗主,舍弟年幼無知,莽撞失禮,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晏無師坐在那裡,紋絲不動,氣定神閒,單是這一份行止,便令人無從懷疑他的身份。

  想冒充浣月宗宗主也是需要勇氣的,畢竟這天底下不是誰都能像他這樣幾乎將各大門派都得罪了,偏偏別人還奈何不了他的。

  別人看見爾德明一臉絡腮鬍子,再聽見「年幼無知」四個字,都紛紛強忍住笑。

  「年幼無知?」晏無師意味深長地重複一遍,「本座看他長得五大三粗,莫不是心智有缺,腦子有毛病?」

  噗!當即就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了。

  「你說……」爾德明當即就要爆發,卻直接被自己的兄長點了穴道,又被按住肩膀,不讓他亂動。

  後者朝晏無師賠笑:「不錯,舍弟心智的確有些問題,晏宗主大人有大量,請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對方就是投靠了合歡宗的桃花塢塢主,近來在江湖上風頭正盛,可他很清楚誰能惹誰不能惹,浣月宗現在看似風頭被合歡宗壓下去了,在魔門裡實力大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惹毛了晏無師,甭管合歡宗日後會不會幫他們兩兄弟出頭,他們今日就要先把小命交代在這裡了。

  晏無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朝對方又是微微一笑,頓時笑得桃花塢主毛髮悚立。

  「既然心智有問題,就該好好在家裡待著,沒事出來亂闖,到處替你這個當兄長的得罪人,想必你也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