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頁

  晏無師:「等一刻鐘。」

  沈嶠蹙眉:「我不餓。」

  晏無師頭也不回:「那是,你方才氣都氣飽了。」

  沈嶠一噎。

  晏無師動作的確很快,一身內力用來煽風點火倒是事半功倍,熱水很快燒開,魚肉與生粉蛋液攪拌均勻,揉捏成丸狀,過水煮熟,撒上小蔥鹽末,兩碗熱騰騰的魚丸湯就此出爐。

  武林高手也要吃飯睡覺,哪怕晏無師身份再尊貴,出門在外總不可能帶著僕從隨行,必然還是要有自己生火做飯的時候,兩人在外頭逃難那會兒,沈嶠已經見識過他的廚藝,此時倒也沒有格外吃驚。

  沈嶠舀了一顆丸子送入口中,發現味道的確還不錯,雖說自己余怒未消,可總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好吃,便不聲不響埋頭開吃。

  這時對方將自己的湯匙遞過來。

  沈嶠:「作甚?」

  晏無師:「不是給你賠罪嗎?」

  沈嶠莫名:「那為何給我湯匙?」

  晏無師笑道:「方才我餵你,你不高興,現在讓你餵我,一人一次,不就公平了麼?」

  沈嶠:「……」

  他現在更想做的是將這碗魚丸湯倒扣在對方頭上。

  ……

  碧霞宗的生活平淡溫暖卻過得飛快。

  在趙持盈等人的見證下,沈嶠讓宇文誦正式行了拜師禮,他自己在教導徒弟的同時,也沒有放下武功的修煉,日復一日,內力正漸漸往從前的水平靠攏,甚至隱隱還有突破的趨勢。

  趙持盈雖然擔心碧霞宗人才青黃不接,但她也知道,眼下更重要的,還是教好范元白周夜雪等弟子,以免良才美玉沒找到,就先荒廢了原來的樹苗。

  有晏無師和沈嶠這兩位高手在,她對門中弟子的期許難免就更高了些,要求也更嚴格,大家叫苦不迭,只能向岳昆池求助,老好人岳昆池在師妹與弟子之間左右為難,每日都焦頭爛額,雞飛狗跳。

  晏無師似乎就此在碧霞宗生了根,也不提告辭離開的話,碧霞宗總不能主動趕人走,更何況晏無師時不時還能指導一下他們的武功,即便這種指點是伴隨著比刀子還刻薄的冷嘲熱諷,碧霞宗眾人也只好痛並快樂著地度過。

  山中無日月,山外卻發生了許多變化。

  宇文贇掌權之後,奉雪庭禪師為國師,大力扶持佛門,又借為母親祈福之名,廣修佛寺,在宇文邕時期曾經遭受沉重打擊的佛門勢力,隱隱又有崛起之勢。

  另一方面,宇文贇則重用合歡宗,模仿先帝重用浣月宗的形式,允許他們的勢力滲透朝中,監視百官,又讓合歡宗與佛門各自在江湖上收攏勢力,為己所用。

  在這種情況下,佛門與合歡宗趁機大肆擴張,從長安開始往整個北方蔓延,許多中小門派在他們的威壓威逼之下,不是投靠了佛門,就是被併入合歡宗。

  靈隱寺,渡緣齋等,原本在江湖上名聲不顯的佛門宗派,悄無聲息地被朝廷接管,由國師直接統轄。

  而像桃花塢,平山堂這樣的小門派,紛紛被合歡宗所滅。

  甚至連終南派這樣不算籍籍無名的門派,也因為掌門的死而分崩離析,最終被迫歸順合歡宗。

  仿佛一夜之間,佛門與合歡宗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擴充勢力,變成龐然大物。

  晏無師昔日的假設,在半年多之後,便成為了現實。

  第95章

  清晨的泰山腳下,出現一名不速之客。

  對方提著劍一路上山,腳步輕盈,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已經到了半山腰的碧霞宗門外。

  趙持盈正帶著眾弟子練劍,聽見當值的范元白來報,說青城山純陽觀來了人,正在外頭候見。

  碧霞宗與純陽觀的關係還算不錯,有來有往,但伴隨著碧霞宗的沒落,純陽觀的壯大,從前幾輩積攢下來的交情漸漸變淡,雖說純陽觀沒嫌棄碧霞宗廟門小,但雙方畢竟離得遠,像上回碧霞宗遭遇大變,遠水救不了近火,若非沈嶠從天而降,等純陽觀那邊受到消息再趕過來,黃花菜也都涼了。

  山下的情況陸陸續續傳來,趙持盈沒有晏無師知道的多,但合歡宗與佛門勢力急劇擴張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碧霞宗山高皇帝遠,一時半會還能獨善其身,但純陽觀這時候派人上門,必然是有要事。

  正思量著,來者已在范元白的帶領下走進來。

  面容冷峻,儀表堂堂,步履平穩,伴隨著他的腳步,握劍的手卻很穩,並未出現半絲顫動。

  看來純陽觀後繼有人了。趙持盈默默嘆道,有些羨慕。

  「純陽觀弟子李青魚拜見趙宗主。」

  趙持盈:「你便是易觀主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不愧青城雙璧之名,易觀主真是好福氣!」

  李青魚:「趙宗主過獎了。」

  趙持盈:「我閉關許久,自出關之後,便未再見過易觀主,他的武功境界想必更勝往昔了?」

  李青魚顯然不是善於寒暄閒聊的高手,他道:「實不相瞞,在下此番前來,是代琉璃宮傳信,為了試劍大會一事。」

  試劍大會?

  趙持盈與岳昆池相望一眼。

  「若我沒有記錯,試劍大會十年一回,今年算來,也才第九個年頭?」

  李青魚:「雖然如此,不過前些日子琉璃宮的人找上純陽觀,說今年想借純陽觀之地提前舉行,師尊答應了,所以讓我前來送信,邀請趙宗主前往。」

  方丈洲位於海外島嶼,常人尋之不至,島上只有一個門派,就是琉璃宮,他們自給自足,很少參與中原武林各種廝殺爭鬥,但他們卻很喜歡為中原武林記史載名,像「天下十大高手」這樣常常被人掛在嘴邊的排名,就是琉璃宮排出來的,十年一度的試劍大會,也由他們舉辦。

  琉璃宮弟子或許武功不高,也沒什麼名氣,卻因這一傳統,江湖人若是碰見,都會給三分面子,畢竟人家跟中原武林沒有什麼利益瓜葛,用不著廝殺得你死我活,若是有人對排名不服,自可上門去找那個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沒必要為難人家琉璃宮。

  如果十年內武功大進,十年後榜上名次自然也有變化,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功這種事情,不是想矇混過關就能矇混過關的,誰天下第一,誰的武功更高,一目了然,哪怕伯仲之間,只要比上一場,也能知道個勝負高低。

  試劍大會是武林排名譜上的衍生物,十年一回,廣發邀約,誰都可以去參加,彼此切磋武藝。琉璃宮地處偏遠,會借一處中原門派的場地來舉行,被借場地的門派能夠趁機揚名,自然樂意萬分。

  負責排名的人,武功可以不高,但眼光卻不能不犀利,琉璃宮這個排名譜之所以能夠服眾,正是因為他們排出來的名次,幾乎沒出過差錯,像祁鳳閣,十年前他還未過世,但試劍大會他卻並沒有參加,可即便這樣,他依舊名列第一,當之無愧,沒有人不服氣。

  這些年隨著琉璃宮的出名,也不乏有許多高手榜的名次紛紛出爐,祁鳳閣與崔由妄等人相繼去世之後,試劍大會又還未舉行,大家等不到琉璃宮的排名,便自作主張排了新的「天下十大」,沈嶠這種原本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也因為接任了玄都山掌教而名列其中,後來沈嶠與昆邪一戰,敗而落崖,又有好事者將昆邪和郁藹的名字放了上去。

  但這些都不是琉璃宮排出來的,試劍大會提前舉行的消息一出,必然令許多人心潮湧動,躍躍欲試,因為除了「天下十大」這樣的排名之外,琉璃宮還會排出諸如「劍譜」「刀譜」這樣的名次,劍乃百兵之首,天下練劍的人太多,所以劍道排名,也成了許多人關注的焦點。

  真正的宗師級高手,到了祁鳳閣,易辟塵,雪庭禪師這樣的境界,他們根本不必通過琉璃宮的排名來增加自己的名望。不管上面有沒有他們的名字,都不會影響他們的名聲,琉璃宮的排名僅僅是錦上添花。

  至於沈嶠,就更不會在意這些了,假如他現在還執掌玄都山,假如現在還沒有發生郁藹暗算他的事情,就算得到試劍大會的消息,他約莫也是不會派人參加的。

  但除此之外,許多人都需要借琉璃宮來揚名,琉璃宮也需要這樣一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存在,兩相得利。

  趙持盈不熱衷名利,但為了門派的長遠發展,碧霞宗現在需要招納更多的新弟子,如果自己或岳昆池能夠在試劍大會上有所斬獲,肯定會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藝。

  「多謝易觀主讓你前來知會,碧霞宗地處偏遠,若等外間消息傳來再動身,只怕真會趕不及。」

  李青魚:「趙宗主若是準備好了,在下可以陪同前去,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趙持盈:「李道友無須去別的門派傳訊嗎?」

  李青魚:「此事本由琉璃宮負責知會天下各宗門,只因純陽觀與碧霞宗素有往來,師尊方才讓我前來。聽說前陣子碧霞宗遭逢變故,本門距離遙遠,一時未及支援,還請趙宗主莫怪。」

  他是易辟塵的親傳弟子,地位非同一般,傳聞更是易辟塵的衣缽傳人,也就是純陽觀未來的觀主,論武功,趙持盈也許還要稍遜一籌。能得他親自過來報信,其實已經給足了碧霞宗的面子,趙持盈不會不識趣,是以對李青魚也非常客氣,不以掌門身份自居。

  趙持盈:「我也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不敢勞動易觀主,此番易觀主能惦記一聲,我已心存感激,且待我與門中弟子交代一聲,明日便可出發。李道友若不嫌棄,就請在此歇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