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師自然讀不出芳娘在想什麼,即便知道了,他也並不在乎,買完了衣裳,讓人送到客棧去,他則空著手離開鋪子,徒留芳娘在後面咬牙切齒。
縣城街道不像州府那樣熱鬧,但也人來人往,晏無師走了數十步,忽然停下來。
他輕笑一聲:「誰家養的老鼠,畏首畏尾,不敢露面?」
輕聲慢語,卻像陡然在所有人耳邊炸開。
平頭百姓不明所以,驚詫之後自然而然紛紛遠離,以免惹禍上身。
晏無師負著手,仰頭看掠過天際的飛禽,悠然自得,卻動也未動。
「前陣子聽聞晏宗主死在五大高手圍攻之下,我家師尊還惋惜了好一陣,沒想到晏宗主果非常人也,竟還能在那樣的情形下活了下來,實在令人不能不佩服!」
嬌笑聲悅耳動聽,若遠若近,飄忽不定,但在「服」字落音的剎那,一身紅色衣裙卻忽然出現在晏無師右邊的屋頂上。
晏無師沒看她一眼,淡淡道:「來都來了,還藏頭露尾,合歡宗的人也就這點出息了,難怪會投靠齊國,現在齊國滅亡,你們成了喪家之犬,又要去當哪家的家奴了?」
「晏宗主這話說得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浣月宗如何清高,說到底,浣月宗不也是宇文邕的家奴嗎?只可惜宇文邕命不久矣,你的徒弟和手下沒了你的庇護,只怕現在比喪家之犬還要慘呢!」
伴隨著冷笑聲,晏無師前方也多了一人。
若沈嶠在此,定能一眼就認出對方。
「他們若是沒有半點能力,凡事都得靠我庇護,那還不如早早死了省事!」晏無師看著蕭瑟,搖搖頭:「反倒是你,本座真是可憐元秀秀,收了個白眼狼當徒弟,結果他卻成日跟桑景行的人廝混在一起。可桑景行眼光也不咋的,他從前那個徒弟霍西京,雖說行事不帶腦子,起碼武功還能看,你不光腦子不中用,連武功也爛泥不扶上牆,看來合歡宗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蕭瑟怒極反笑:「晏宗主現在嘴皮子耍得利索,等會兒別跪地求饒就好!」
蕭瑟與白茸的身手,在江湖上也稱得上一流,他們兩個若是合力,以晏無師如今的情形,想要打退他們還有些棘手,但晏無師此刻並未將目標鎖定在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在自己身後緩緩走來的那個人。
「你們在這裡等了多久,才等到本座?」
白茸嬌聲道:「聽說雪庭禪師在渭州城與晏宗主有過一晤,自那之後就失去了晏宗主的蹤跡,閻長老就說,晏宗主必然會去長安,只是為了避開仇家,必然不會走最短的路子,所以我們特地繞了一圈,在鳳州等候,沒想到果真如閻長老所料。」
「不過晏宗主不必懊惱,因為你現在就算繞路別的地方也沒用,漢中有六合幫的人,洋州則有突厥人,天羅地網,無處可逃,怪只怪你樹敵太多,天要滅你,任是神仙來了也無用。」
說話的人正是閻狩,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步履踩得極慢,極穩,目光卻一直未離開晏無師半分,宛若一直蓄勢待發的獵豹,隨時可以撲上前用尖利獠牙將敵人絞碎。
晏無師哈哈大笑:「神仙?本座從來就不相信神仙!」
話音方落,他身形便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老晏的專場,老晏拽得要上天了~
蕭瑟: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
沈嶠(在客棧):我忽然有不好的預感,那個叫晏無師的T是不是又把怪拉來了?
第78章
晏無師三個字擺在那裡,無形中便有種震懾力,即便知道他被五大高手圍攻,即便沒有武功盡失,實力也必定大不如前,不說桑景行親來,單憑己方三人,想要拿下對方估計也綽綽有餘。
但腦子雖然這樣想,身體卻依舊沒有動靜,合歡宗內暗潮洶湧,從蕭瑟等人的動作就能看出來了。
閻狩從前曾敗在晏無師手下,而且還是以極其狼狽的姿態,此番他前來,不是為了給合歡宗剷除什麼勁敵,而是為了傳聞中落在晏無師手中的《朱陽策》殘卷,但當日的慘敗讓閻狩印象深刻,如今將晏無師淡定自若,心頭反倒有些不確定起來。
蕭瑟是元秀秀的弟子,卻想借晏無師的人頭去桑景行那裡邀功,但他看別人沒動,他也就沒動。
四個人因此形成一種奇異的對峙局面,合歡宗明明占盡優勢,卻竟沒有選擇先發制人。
閻狩眯起眼,他在仔細觀察晏無師的一舉一動,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晏無師終於動了。
但他非針對自己前方的蕭瑟或白茸,更不是轉身撲向閻狩,而是直接如袍袖迎風鼓起,如白鶴般一飛沖天!
蕭瑟臉色一變:「不好!」
誰能想到堂堂浣月宗宗主竟會使出這樣欲拒還迎的戲碼來迷惑對手?
蕭瑟平日裡也自忖風度翩翩佳公子,此刻卻忍不住破口大罵:「有種你別走!」
半空中傳來哈哈大笑:「如你所願!」
那道身影竟生生憑空折了回來,不過眨眼工夫,竟已到了蕭瑟跟前,而蕭瑟甚至還未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招的,對方掌風便已當胸襲來!
蕭瑟大吃一驚,已然來不及躲避,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雙方短兵相接,對方真氣猶如江濤吞吐,洶湧澎湃,竟悉數將蕭瑟的真氣吞噬,其霸道狂妄,正同其人一般,令人聳然動容。
聽說晏無師被五大高手圍攻的時候,正因廣陵散抓住他的破綻,方才能重創對方,難道他得了殘片之後,居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將破綻修補好,且讓武功更上一層樓?!
電光火石之間,這個想法一閃而過,蕭瑟心頭震驚,右臂傳來一股劇痛,他忍不住慘叫出聲,身體跟著往後飛退,然而右臂骨頭已被生生震碎,傷勢牽連到胸口,如重錘狠狠擊打,蕭瑟一口血噴出,人不由自主跌倒在地,轉頭又是幾口殷紅噴濺在地上。
「蕭師兄,你沒事罷!」白茸驚聲道,飛身上來相扶。
魔門中人個個自私自利,更何況白茸與蕭瑟早有矛盾在,若換了往常,看見蕭瑟倒大霉,白茸定然要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上前攙扶實在不符合她的風格,不過現在可以避免直面晏無師,她也不介意發揮一下同門友愛。
蕭瑟的受挫令原本準備出手的閻狩也緩了一緩,但他仍是追上去攔在對方身前。
「晏宗主何必這麼急著走,故人相見,總要敘一敘舊罷?」
「我也想與閻長老敘一敘舊,不知閻長老可有這個閒情?」
接話的自然不是晏無師,而是來自閻狩身後。
閻狩聞言卻沒有轉身,而是直接飛身掠上屋頂,居高臨下望向來人。
「原來又是一條喪家之犬。」他不屑道。
沈嶠背著劍,自街道另外一頭緩步行來。
烏髮青衣,身形秀頎,宛若神仙中人。
沈嶠:「當日白龍觀中,閻長老尚欠貧道兩條人命,不知你可還記得?」
閻狩:「久聞玄都山前掌教承襲祁鳳閣衣缽,武功獨步江湖,可惜被昆邪一掌打落山崖,風光不再,只能依靠晏無師庇護,如今看來,傳聞也未必都不可信。」
沈嶠淡淡道:「那不知閻長老又是否聽說昆邪上泰山碧霞宗挑釁不成,業已死在我劍下的傳聞呢?」
閻狩臉上微微流露出訝異。
昆邪死了之後,碧霞宗因內亂而一蹶不振,忙著重振旗鼓尚且不及,突厥人自己更不可能四處宣揚此事,於是昆邪之死就這樣被遮掩下來,所有人都以為他回了突厥,卻沒有想到他卻已經死在沈嶠手中。
白茸嬌笑:「一別數月,沈郎武功又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我們宗主已經下令必須從晏無師手中拿到《朱陽策》殘卷,桑長老與寶雲長老如今已在來此的路上,沈郎你武功再厲害,恐怕也還沒有與整個合歡宗作對的能耐罷,反正此事也與你無關,何不袖手旁觀呢?」
閻狩冷哼一聲:「既然已經來了,那就不要走,索性留下罷!」
閻狩外號「血手佛子」,武功也走陰柔狠辣一派,但見他右手屈指成爪朝沈嶠抓來,霎時果如陰風撲面,鬼魅哭號,四周俱是屍山血海,無間地獄,漫天血光幾要將人淹沒,絕望恐懼紛涌而來。
沈嶠飛身後退,山河同悲劍同時出鞘,登時劍氣如虹,霄光大漲,一下將閻狩大半氣勢蓋過。
閻狩緊追不捨,雙掌將沈嶠攻勢悉數化解,又接連拍出三四張,迅若閃電,令人目不暇接。
每一掌都如海濤傾瀉,虹陛迭起,一波強似一波,根本沒有給對手反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