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金樽白刃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大唐以及長安城也慢慢的陷入了寧靜。
陳煜到來所造成的影響也在緩慢的平復,畢竟這對於天下人來說並不是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
當然了,在那看不見的暗中,一切的事物都在緩慢的流轉,試圖將「陳氏」以及「大唐」兩者的勞動成果給徹底侵蝕,換成他們的。
在貞觀五年的這個春天,陳煜相繼出面,以自己的哲學問題、科學問題、以及那無所包容的思想,打敗了國朝十八學士中的剩下十六位,於是這所謂的國朝十八學士好似只剩下了一個人。
一個可以說天然站在陳氏對立面的人。
他的名字叫做「孔穎達」。
而在這一年之內,陳氏以及李世民也徹底的聯合在了一起,在暗中、在明面上,他們不再隱藏自己對於過往老貴族勢力以及一部分大唐新勢力的惡意。
陳氏也在飛速的收縮自己的力量。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等待著,無論是陳氏、李世民還是高士廉等人。
暴風雨前的寧靜,或許便是如此模樣吧。
人們靜悄悄的在這裡等待著、等待著。
貞觀五年,春天。
長孫無忌徹底的與李世民、大唐的其他勛貴撕破了臉,表示自己和高士廉等人站在了一起,於是,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也就是關隴集團也和高士廉等人站在了一起,這一點對李世民來說是十分不利的,因為長孫無忌所代表的不只是一個關隴集團而已。
它還是一個符號。
一個象徵著李世民的符號。
長孫無忌的身份是李世民的舅兄,他的妹妹是李氏的妻子。
他和李世民站在對立面,這對李世民的影響十分不好。
會讓所有人都覺著這件事情是不是李世民做錯了?
而長孫無忌的身份不僅僅如此。
他還是李世民從微末時期陪伴在李世民身邊的人。他站在李世民的隊裡面,會讓許多李世民這一方的人同樣跟隨著他。
他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當然了除去長孫無忌之外,李世民的陣營當中一部分的貴族勛貴也同樣在悄悄展開和高士廉的聯繫。
重複之前所說的一句話。
沒有任何人願意將自己的勞動果實拋棄,讓別人來頂替。
無論他們最開始的時候喊的口號有多麼的高尚,到了最後他們都會放棄這個口號,轉而維護起自己的利益。
高士廉府邸
高士廉的眼睛當中帶著些許的興奮,他舉起手中的金樽,轉而看向周圍坐著的人。
此時他正在府邸裡面召開一個宴會,參與這場宴會的人非富即貴。
而且都與他站在了一起。
金樽當中盛著美酒。而高士廉舉起的手微微的帶著些許興奮的弧度。
他望著眾人輕聲說道:「諸位,讓我們在此歡飲。」
「事成之後,我們將一起共享這份榮光,我不會拋下任何人。也不會像李世民一樣讓你們交出手中的權利與富貴。」
「那些東西都是我們應得的,而非是我們受到的賞賜。」
高士廉的眉宇中帶著些許的不滿之色,顯然他對李世民站在所謂百姓的角度去想,想要讓大唐的勛貴們交出自己手中的權力十分不滿。
而周圍坐著的一個個大臣們的臉上,也同樣帶著興奮的神色。
這些大臣來自五湖四海,他們當中有早已高居門閥的世家,也有方才崛起不久的大唐新貴族。
這些人歡聚在這裡,所為的是同一個目的。
即:權力。
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誰都不知道這場終將席捲整個長安城、甚至整個大唐的風暴什麼時候會到來,但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面對風雨。
有些人則是對風暴的來臨有些許的「嗅覺」,覺著定然是會從那位自南打到北的陳煜身上爆發出來,所以不管是孔穎達還是高士廉,他們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陳煜,想要從他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但
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即將到來的那場風暴的製造者,並不是陳煜,而且這個人已經決定好在明日的朝會上揮出致命一擊了。
這個人的名字很簡單,很普通,這個人卻不普通,他的父親同樣也不普通。
這個人叫做「屈冷」。
他的父親叫做「屈突通」。
屈冷——在前一段時間陳煜和房玄齡的辯論中出現過一次的人,他的出現只是告訴所有人,屈冷並不算是一個典型的好官,而房玄齡的判斷沒有錯。
而屈突通的出現則更只是被自己的孩子帶出來的,僅此而已。
在這兩個人秘密的抵達長安城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注意這兩個應當是扮演了「丑角」的人。
甚至高士廉以及孔穎達還在思考,能不能將這兩個人拉攏到自己的陣營當中——畢竟房玄齡屬於是皇帝的陣營,皇帝肯定是不會輕易放棄房玄齡的。
那麼如果非要在房玄齡和屈突通中選擇一個,李世民一定會選擇房玄齡,從而放棄屈突通。
所以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兩個人,注意到他們已經抵達了長安城!
夜色
沉沉的黑色籠罩了一切,將所有的事物都徹底的給籠罩了起來,在一處偏遠的院落中,屈冷一身白衣的站在那裡,站在月光之下,手中拿著一個瓷杯,其中帶著些許的瓊漿。
「真是沒有想到啊,我屈冷還有回到這裡的一日。」
他笑了笑,十分平淡的說道:「只是這一次我的回來,註定會讓某些人失望了。」
從前因為某些緣故,他只能夠遠走他鄉,甚至淪為「節度使」,遠離朝堂的權力,但如今他回來了,而那些害得他淪落到那個地步的人,則全都要死!
貞觀五年,夏,七月十三日。
在歷史中這本應該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日子,但因為某兩位人物的出現,這個炎炎的夏日註定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因為一個人,因為一件事情!
人是屈冷!
事情則是天下土地改制!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這一個人一件事情因為這一天而緊密的聯繫到了一起,後人以及貞觀改制必定提到屈冷!提到屈冷必定提到貞觀改制!
誰也無法將他們分割!
太極殿
朝會上,前來參與朝會的大臣們明顯是感覺到了些許不對的地方,畢竟他們見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屈冷!
他來做什麼?
李孝恭不由得有些害怕了起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當年的某件事情,的確是他做的不地道——或者說都已經不算是不地道的程度了!
而當屈冷緩緩走出來的時候,李孝恭以及劉宏基的神色則更加蒼白,他們看著那面容上帶著堅毅、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的屈冷,他們甚至想要直接走上前去將屈冷拉下去!
可是晚了!
因為皇帝開口了!
或者說他們晚了的並不只是這一步!而是所有的步子!
他們都晚了!
徹底的晚了!
從當年他們做下那件事情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屈冷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堅定無比,他此時好像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所有江陵府的百姓都站在他的身後,與他一同戰鬥一樣!
只見他微微躬身,臉上帶著些許堅定的開口道:「啟稟陛下,臣有言!」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臣要彈劾司空、涼州都督、河間郡王李孝恭;輔國大將軍、夔國公劉弘基,二人貪贓枉法、勾結地方大臣、富商,兼併江陵府、洪州府二地的土地,近乎數十萬畝!」
「當地甚至有李半府、劉一府的雅稱!」
「臣要彈劾李孝恭以及劉宏基二人,與地方官吏勾結、與當地富商勾結,糟踐人命、在大災害來臨的時候哄抬糧價,並且逼良為娼!」
「臣要彈劾李孝恭、劉宏基二人私自侵占他人土地,導致黔首近三千八百六十五人死不瞑目!」
「臣要彈劾李孝恭、劉宏基二人,縱容族人為禍鄉里,以至於江陵、洪州二府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當地百姓甚至差點被逼的造反!」
他從懷中拿出一封血書,舉過頭頂。
屈冷的聲音字字血淚,帶著些許哀傷之色,他低聲說道:「陛下,此乃江陵、洪州二府百姓的萬民血書!」
「請陛下嚴查!」
當這一道道話語出現在大殿上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一瞬間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陳若瀚」以及那早已經不出現在朝堂上,但此時卻依舊給他留了座位的「陳湛」專屬太師椅,以及那站在不遠處閉著眼睛養神的陳煜。
好傢夥
他們原本以為暴風雨可能會過一段時間再抵達,可是誰能想到竟然這麼迅速就到了!
沒有人敢說話!
因為這涉及到了一位李唐宗室!以及一位國公!
這二人都是有希望出現在凌煙閣上的人!
而如今
有了這一封血書,他們能夠平穩落地便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怎麼可能還能奢求著進入凌煙閣受萬人敬仰?
李孝恭、劉宏基看著屈冷的眼神已經猙獰無比了,他們恨不得將這屈冷直接殺了飲血吃肉!
但看著屈冷一點點的拿出來足以壓死他們的證據,看著那坐在皇位上、坐在龍椅上,高高在上俯視著他們,像是在看砧板上待宰魚肉的皇帝,他們無力的癱坐在那裡。
此時,他們又想起來當年隨著李世民一同打天下的時候了!
那個時候啊
金樽共汝飲!
如今
怕是要白刃不相饒了!
李世民冷眼看著這兩人,只是十分平靜的說道:「你們二人有什麼話要說?」
有什麼話要說?
要喊冤麼?
他們太清楚自己都做了什麼,太清楚自己的下場是什麼了!
李孝恭勉強從癱軟的姿勢調整到了跪伏,他跪在那裡,仰起頭與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的李世民對視,而後自嘲的苦笑一聲。
「有什麼話要說?」
他的神色苦澀而又哀傷,但帶著些許願賭服輸的坦然。
「陛下,臣輸了,臣認!」
「這些事情臣的確是做了!臣沒有什麼可說的,還請陛下處置!」
劉宏基同樣是跪在那裡,叩首再道:「請陛下處置!」
李世民看著這二人,眉宇中帶著些許的悵然和感慨,他的思緒回到了當年的時候,回到了那一杯杯美酒中,所說下的誓言中!
當年的誓言今何在?
不在了!
他冷漠的開口道:「你二人之罪行,罄竹難書!」
「既然已經認了,那便不必再過多的糾纏了,朕也不想再查出來些其他的什麼事情來。」
「以讓你們的下場更加悽慘。」
李世民的話中帶著些許深意,他看著李孝恭,神情寡淡。
李孝恭在家中私藏了越制的東西!
若是查出來
若是查出來,李孝恭全家老小都得死!
如今算是給了李孝恭家中的人一條活路。
「傳朕旨意,司空、涼州都督、河間郡王李孝恭;輔國大將軍、夔國公劉弘基,為官不仁、兼併土地,草菅人命,霍亂朝綱,罪不可恕!」
「本應處以極刑,但念在二人昔日之功的份上,便削去二人一應官職,將其家產盡數抄沒充入國庫,將其所占據田地全數收歸國有,而後令江陵、洪州二府府台將其分化清晰後,一一分發使用權與當地黔首。」
說到這裡,李世民長嘆一聲,他看向李孝恭以及劉宏基,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
「另賜李孝恭、劉宏基長安府宅一套、黃金萬兩,長安附近良田百頃之使用權;」
李世民平和的看著李孝恭以及劉宏基,輕聲道:「凌煙閣上,你們二人是排不到前列了,便便令你二人排列在第二十二、二十三之列吧。」
說到這裡,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聲音中帶著哽咽:「你們當真是令朕心痛!」
話音剛落便拂袖而去。
徒留李孝恭、劉宏基站在那裡,神色中帶著些許羞愧與莫名的悲哀之色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申國公府邸
「碰——」
高士廉猛的將手中的青瓷茶杯摔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
「好好好,好一個蔣忠公!」
「好一個屈冷!好一個屈突通!好一個李世民!好一個陳氏!」
他幾乎是用低吼的聲音道:「安敢如此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