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長平 冠軍侯 臨安侯
陳辟突如其來的斥問,讓劉徹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他此時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了。
這個時候的劉徹正處於一個十分興奮、得意、覺著天上地下自己獨尊的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下,一記重錘足以讓天子明白過來所有的事情,從而再次變得謙卑。
至少是在自己真的掌握了天下權利之前變得謙卑一些。
這對於天下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而劉徹的反應也十分迅速,他當即臉上帶著愧疚之色,看向了陳辟:「先生說的對,是我想差了。」
他的臉上愧疚之色像是要將一切都給鋪滿,整個人看起來是真心的覺著自己錯了。
而陳辟卻並不這樣認為,他知道此時的劉徹並沒有想明白自己所說的話,只是裝出來一副自己懂了的樣子,想要將自己敷衍過去,將自己的怒火給徹底熄滅,僅此而已。
不過陳辟的目的確實已經達到了。
他知道,劉徹回去之後一定會好好的想今日的事情,想他今日所說的話。
劉徹是天生的皇帝,天生的雄主,他一定能夠將這件事情給想清楚,也一定能夠做到「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帝」,哪怕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在心裡將怨恨藏得更深了一些。
陳氏並不介意有皇帝怨恨自己,畢竟這對於陳氏來說是常態。
皇帝怨恨陳氏,好過天下人怨恨陳氏。
陳氏只需要看到天下人的笑臉就可以了,至於皇帝的笑臉?有沒有又有什麼關係呢?
與皇帝斗,這難道不是權臣、不是高門世家的看家本領麼?
陳氏即便再怎麼不像是世家、再怎麼看起來不像是權臣,陳氏的人、陳氏的本質,都始終是有著這樣一重底色的,這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待到陳辟離開了之後,良久劉徹的神色才是緩緩的產生變化。
那站在遠處的中樞府令甚至一句話都不敢說,他能夠從劉徹的身上感覺到這位陛下的憤怒。
是的,憤怒。
劉徹閉著眼睛,他的腦子已經從激動和興奮中再次的回過神來,他開始思索起來自己之前做的所有事情。
在將所有的事情都過濾了一遍後,劉徹才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做錯了!
真的做錯了。
無論是針對陳氏、還是針對周亞夫,都做錯了。
錯的不是針對他們,而是他針對他們的辦法。
皇帝可以堂堂正正的針對他們,也可以暗地裡針對他們,但唯獨不能夠「任人唯親」,為了針對陳氏和世家,將一個自己信任的、但卻沒有什麼本事的人放在高位。
因為皇室和世家有一點根本的不同。
民。
世家不會被黔首所推倒,但是王朝會,所有尊嚴建立在王朝之上的皇室也同樣會。
天子將黔首當成是威脅不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樣的後果是什麼?
是陳勝吳廣的出現,如同當初的秦四世皇帝一樣。
可世家呢?
世家對黔首好,是沒有什麼太大作用的,他們對黔首差,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禍患之處。
王朝倒了,世家會倒嗎?
大多數時候不會。
秦朝倒了,但是秦朝時候就存在的世家門倒下了麼?
沒有。
他們依舊存在。
以陳氏為首,如今不依舊佇立在這朝堂之上,成為了新朝的權貴麼?
這便是世家啊。
劉徹睜開眼睛,將心中的一口濁氣吐出,他看著遠處的方向,那裡藍天白雲依舊,可在劉徹的眼睛中,這一刻的藍天白雲卻已經與上一刻的藍天白雲不同了。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他站了起來,遠處的中樞府令這才有膽子湊上前來,攙扶著劉徹,緩緩的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劉徹只是瞥了一眼這人,心裡則是暗自的想著。
自己之前設置中樞府令還是太著急了,將當初父親設置的中樞府令給拉了下去。
以為這樣就可以換成是自己的人。
現在看來,這一步確實大錯特錯的。
父皇的人難道就不是自己的人了麼?中樞府令出自內宮,與前朝沒有什麼聯繫,他們能夠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自己好他們才能更好。
自己一句話便能夠剝奪他們的位置。
所以這個位置不應該是放所謂的「自己人」,而應該是放「聰明人」,放一個聰明的、能夠制衡前朝的人——至少也要是一條瘋狗,敢和前朝那些人在「關鍵事情」上撕咬爭奪的人。
而不是一個看到自己生氣,甚至自己還沒有發怒的時候,就只想遠遠躲著,免得殃及池魚的人。
此時攙扶著劉徹的中樞府令在心裡還在竊喜,自己方才沒有上前去。
他不會知道,自己即將迎來最後的歸宿——宮中的一座枯井。
安國王府
陳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陳辟,臉上帶著些許的懷念與眷戀之色,他拍了拍陳辟的肩膀,輕聲道:「瘦了。」
「二弟,你受苦了。」
在長長的嘆息聲中,院子裡面充斥著悲情的氣氛,葉子不斷的落下。
而此時,陳辟則是嘿嘿一笑,打破了這煽情的氛圍。
「大哥,你哪兒看出來我瘦了?」
他的眼睛中綻放著光芒,那是之前在長安城中呆著的時候,從未曾有過的光芒。
「我明明是胖了不少才對。」
陳辟的臉上滄桑無比,甚至頭上都出現了些許白髮,整個人也從離開長安城時候的翩翩公子變成了粗糙的「漢子」,但陳辟卻並不後悔,反而十分激動。
他先是將自己方才於宮中所說的話全部告訴了陳秋。
陳秋聽了之後也沒有說什麼,這些不過都是小事。
他只是關心的問道:「你從西域帶回來的那些種子裡面,當真是有那個什麼棉花?它的作用你可是確定了?」
陳氏子弟首先關心到的,永遠是事關黔首的東西,而非是皇帝的「面子」。
所幸的是,陳氏有這個本事。
陳秋點頭後,眼睛中帶著光亮的說道:「我已然稟報陛下,棉花以及其餘的作物種子,只怕很快就能推廣了!」
這對於天下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元狩元年的秋天在這種情況下過去了,人們最開始的時候還不知道陳辟的歸來會給天下帶來多麼大的震動。
最開始,只是一道天子詔令。
天子詔令:加封陳氏陳闢為「辟辰候」,拜為鴻臚寺卿、兼任治粟內吏。
因為陳辟出使西域,開闢商路的事情人盡皆知,所以朝堂上的人並沒有懷疑為什麼皇帝要給陳辟封侯,他們只是在好奇,鴻臚寺卿也就罷了,專業對口,為什麼還特意要兼一個治粟內吏呢?
有些奇怪。
而接下來的事情卻令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辟辰候陳辟當朝敬獻「棉花」、「甘蔗」、「胡豆」等多種大漢未曾有過的作物種子,並且表明西域諸多國家已經決定與大漢建立起「商貿」關係。
自此以後,西域的某些產物再也不會是什麼「珍奇」之物了!
如果說朝堂上的人們是因為「香料」而激動的話,那麼民間、天下人便是因為「棉花」「甘蔗」而激動。
甚至他們開心「甘蔗」的到來,比棉花的到來還要多。
為什麼?
因為棉花他們暫時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即便是流傳出辟辰候所說的,棉花可以阻擋嚴寒他們也並沒有太了解這個「阻擋」能夠阻擋多少。
但甘蔗!
這個「甘」字,即便是再怎麼愚蠢的人也能夠反應過來。
此物可以製糖!
糖!
這個東西,別說是在漢朝時期了,就算是在再往後的封建社會、甚至是在封建社會剛剛倒下的那個時候,糖都可以說是一種「戰略物資」,後世也是在進入到新世紀的時候,糖這個東西才是廣泛了的。
這個時代想要嘴裡有點甜味,那就是只能夠吃「蜜糖」,也就是蜂蜜。
蜂蜜的甜是一種淡淡的甜味,且不是普通的黔首能夠吃得起的。
這種情況下,天下人如何能夠不激動呢?
於是,在甘蔗、棉花等種子在治粟內吏陳辟的指揮下,開始進入到民間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希望自己能夠分到一些新作物的種子。
至於香料?
香料的種子此時還較為珍貴,所以暫時由皇莊種植,在種植出了結果後,再將種子逐步的分發給天下人種植。
陳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棉花的重要性其他人不知道,但親眼見過棉花衣物的他卻是知道的,所以此次回來的時候,帶的種子中一半都是棉花種子。
在這樣興奮而又熱烈的氛圍當中,元狩元年便過去了。
而元狩二年的春天到來後,天子有了一系列新的動作。
練兵、屯糧、多次召集朝堂重臣開會。
民間的商戶們最先反應過來了如今的情形,繼而便是黔首們。
等到黔首們徹底反應過來,之後開始翹首以盼的時候,邊關的八百里加急奏報到了!
匈奴人再次被趕到了狼居胥山附近,而這一次他們更加悽慘,麾下士卒只剩下了一半,甚至喪失了對整個草原的掌控!
最初,在秦朝的時候,武安君陳瞻將匈奴人趕到狼居胥山附近,所有的北疆草原都是由秦朝所掌控的,而當秦末的時候,匈奴人雖然不敢進犯中原,但是卻悄然無息的趁著中原自顧不暇,將草原逐步占領、掌控。
等到了漢初高皇帝時期,草原名義上被大漢掌控,但實際上草原卻已經淪落成匈奴人劫掠的地方。
當時的武安侯陳得雖然與韓信一同,再次將匈奴人趕回狼居胥山,但卻並沒有收回草原的掌控權,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的大漢百廢待興,沒有能力繼續打了,另外一方面,是因為高皇帝擔憂兩人「功高震主」。
等到文皇帝、景皇帝時期,因為大漢青黃不接的武將,匈奴人再次恢復了力氣,憑藉著草原的地利以及馬匹的得天獨厚,不僅掌控了草原,而且開始試圖「南下」。
而今日,匈奴人再次被趕到了狼居胥山附近。
不只是如此,草原也重新回到了大漢的懷抱,衛青三人再次完成了當年武安君的壯舉!
而也正是如此,所以天下人才恍然明白過來一件事情。
當年僅僅是憑藉著一個秦國的力量,便能夠將匈奴人趕往狼居胥山,掌控整個草原的武安君陳瞻到底是一個多麼強大的人!
那封來自北疆的急奏中不僅僅是寫明了這些,書信中還書寫了兩件事情。
第一,詢問天子,大軍是否需要繼續進攻,將匈奴人徹底趕出「大漢」,讓他們只能夠繼續朝著西方遊蕩。
第二,請功。
相較於第一件事情還需要在朝堂上討論,所以沒有直接回答的話,第二件事情便容易得多了。
天子在極度的興奮之下,大手一揮,直接為三人再次封侯!
原本便是關內侯的衛青被加封為「長平」,並且破天荒的將其封地設為「長平郡」,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衛青可以在長平建國,也不是長平的所有一切都可以被衛青掌控。
只是這裡作為衛青的「食邑」而已。
陳去虜被加封為「臨安侯」,取臨陣則國安之意;霍去病則是被加封為「冠軍侯」!取勇冠三軍之意。
天子的赦封出乎人的意料,又在眾人的意料之中。
人們驚訝的是,天子並沒有按照傳統慣例,加封陳氏的陳去虜為「武安侯」,畢竟武安侯這個位置自古以來基本上都是陳氏的。
或者說,其他人也有可能得到這個封號,但那是陳氏沒有人立下武功的時候。
天子的意思誰都不知道,但人們知道的是。
那爭論,商議了數日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天子詔令,已令大將軍衛青、臨安侯陳去虜、冠軍侯霍去病,率大軍征匈奴!這一次,不僅是要將他們徹底趕出大漢的地界,也要讓他們徹底朝著西方去流浪!
這一次的詔令中,還暗示了三人。
要給匈奴人留一些兵馬,讓他們足以護送那些「老幼婦孺」前往西方,占據西方的地盤!
北疆
陳去虜攬著霍去病的肩膀,低聲在他的耳邊說道:「去病,敢不敢跟我一起搞一把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