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如何給劉徹上一課

  第312章 如何給劉徹上一課

  台下前來匯報的內侍臉上同樣帶著興奮的神色,他用激動的聲音說道:「是的陛下,那位陳辟先生回來了!」

  他從袖子中拿出一道奏疏,恭敬的舉過頭頂:「這是那位陳先生所書寫的摺子,其中記載著這一次前往西域的時候,所經歷的一切「地形」,以及「堪輿圖」。」

  這無疑是給了劉徹一個巨大的驚喜。

  而更令劉徹驚喜的是接下來內侍所說的話,那內侍繼續開口道:「陛下,陳先生在奏疏中還寫明了,他這次在西域中得到了不少香料、以及新鮮作物的種子,這些東西都是大漢所沒有的。」

  「其中最重要的,應當是兩樣,其中一種名為「棉花」,另外一種名為「甘蔗」。」

  「陳先生說都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劉徹對此沒有任何懷疑,陳辟是他父親時期的老臣,更是陳氏的一份子。

  陳氏中人向來是不會說謊的。

  他吐了口氣,輕聲說道:「替朕更衣,朕要以最隆重的禮節,接見陳先生!」

  在這一刻,劉徹已經做好了決定。

  陳辟帶來的東西是好是壞都不再重要的,因為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在自己的手上了,西域的堪輿圖!

  大漢如今對西域的接觸甚少,認知也很少,只知道一些名貴的香料是從西域傳過來的,不僅十分珍貴,而且稀少。

  除卻西域之外,還沒有從別的地方見過。

  可若有人覺著西域最珍貴的東西,便是西域的香料,那麼就真的大錯特錯了,西域最珍貴的不是香料、不是那些大漢從來沒有過的新奇作物,甚至不是那個地方的馬匹。

  是什麼?

  是西域本身。

  劉徹嘴角噙著笑容,心中的情緒十分激盪,若是能夠掌控西域,他在史書上的評價,只怕要徹底超過自己的父親和大父了。

  這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自古以來,哪有皇帝不愛青史之上的名聲?

  沐浴更衣後,在未央宮中靜靜等候的陳辟則是心情十分平常。

  對於陳辟來說,在未央宮中見天子就和在自己家裡見自己的哥哥一樣,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陳氏給他的底氣,也同樣是他自己給他自己的底氣。

  不過片刻的功夫,劉徹便腳步匆匆的來到了這大殿之內,他看著這大殿內的陳辟,在陳辟剛準備行禮的時候便開口說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他直接乾脆的詢問道:「先生一路從西域回來奔波,著實是辛苦了。」

  「不僅開拓了前往西域的商路,更是帶回無數的珍奇種子。」

  他對於「堪輿圖」之事絕口不提。

  劉徹的聲音中充斥著感慨:「此等功勞,先生足以憑藉此功而封侯!」

  他沒有等陳辟反駁,直接看著身旁的中樞府令說道:「傳朕旨意,加封陳先生為「辟辰候」,拜官為「鴻臚寺卿」,日後管轄這萬朝番邦國事。」

  等到說完了這些,那中樞府令走領旨走了之後,劉徹才是轉過頭,看著陳辟,眼睛深處划過一抹暗光之色。

  「先生以為如何?」

  陳辟啞然一笑,他明白劉徹的意思,也明白為什麼劉徹對於堪輿圖的事情絕口不提,這種事情在大漢還沒有一個「應對措施」的時候不宜公開。

  當即謝道:「臣多謝陛下賞賜。」

  他的神色淡淡的:「只是我並不喜愛這官場之事,這鴻臚寺卿便」

  還沒等陳辟說完,劉徹便握住了陳辟的雙手:「先生,鴻臚寺卿所掌的鴻臚寺,便是應對這萬邦之事,如今您踏足西域百國,對諸國番邦都盡數瞭然,這鴻臚寺卿的位置,除卻您之外,還有誰能夠擔任呢?」

  他的眼眸中甚至含著淚水:「先生不願為官,難道是嫌棄我不如父皇那般的聖明?」

  話已至此,陳辟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理由拒絕了,只是嘆了口氣說道:「陛下言盡至此,臣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自當為陛下竭盡全力。」

  劉徹這才笑著鬆開了陳辟的手,向下的嘴角、眼睛中的淚水都戛然而止的收了起來。

  他殷勤的為陳辟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笑著說道:「先生,這一次前往西域,倒是沒有想到隨行之人竟然如此多才,還會繪製堪輿圖。」

  「只是不知這人姓甚名誰,朕可能見一見?」

  陳辟抬起頭,放下手中的茶杯,而後嘆了口氣,他知道劉徹的想法,當即說道:「陛下,堪輿圖便是臣繪製的,除卻臣之外,其餘人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您大可以放心。」

  聽到陳辟的話,劉徹愣了一下,緊接著說道:「原來如此,朕倒不知道,原來先生還有這等才能。」

  他笑著說道:「既然是先生繪製的,那麼便不需要朕說什麼了,先生一定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陳辟點頭:「所以方才我便說了,陛下可以放心,除卻臣知道這件事情之外,沒有旁的人知曉。」

  「此事不會出現任何的差錯。」

  劉徹垂著眼眸:「先生為朕介紹一下這一次先生帶回來的東西吧,方才內侍所說的稀里糊塗的,朕也沒有怎麼聽的明白。」

  陳辟見劉徹轉移了話題,心裡明白,這件事情便是真的過去了。

  當即開口為劉徹介紹著這其中幾件較為重要的東西。

  「陛下,此次臣帶回來的種子當中,香料的種子最為珍貴,臣還發現了一件事情,在西域,這些價值千金的香料似乎有其他的作用。」

  他臉頰上帶著笑容,與劉徹交談著,像是完全不知道方才劉徹想做什麼一樣。

  「在西域的一些地方,香料的產量非常多,他們已經不將其當做是十分「珍貴」的事物了,所以在他們那裡,香料其實就是另外的一種「調料」。」

  調料?

  劉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荒唐的神色。

  在大漢價值千金的香料,被當成是薰染衣物、尊貴象徵的香料,在西域的某些國家竟然被當做是調料?

  這讓大漢天子劉徹覺著荒唐的同時,又有些憤怒。

  因為香料在大漢的確是價值千金。

  為什麼價值千金?

  因為西域進貢來的時候,便是說此物價值千金,作用也只是「香料」。

  他的眸子中閃爍著怒火但並未傾瀉而出:「陳卿繼續說。」

  陳辟簡單的為天子介紹了一下常用的幾種「香料」在食物中的作用,也著重的強調了這些香料在大漢是可以「批量種植」的這件事情。

  他看著天子說道:「而且,西域會不僅僅提供一批種子,等到日後商路打開之後,會以正常的價格為我大漢提供香料以及香料的種子。」

  陳辟的聲音中帶著滿足的說道:「陛下,日後我大漢,再也不會缺乏香料了。」

  劉徹並不開心,因為香料是他這個天子可以證明自己比其他人更加尊貴的「證據」,如今大漢再也不缺乏香料,就意味著這個事情不再能夠證明他天子身份的尊貴。

  但這一抹情緒只是轉瞬即逝。

  他看著陳辟說道:「陳先生,依照之前內侍傳話所說,您覺著這其中最重要的是另外的兩樣東西?」

  劉徹頗為好奇的問道:「棉花、甘蔗又是何物?」

  「為何先生覺著,他們比之香料更加重要?」

  陳辟的聲音不變:「陛下,棉花此物並不是西域諸國的東西,而是自更加遙遠的「天竺」所傳到西域的,臣也是偶然發現了此物,在先祖的筆記中,對此物有所記載。」

  「這是一種保暖之物,棉花所結的果實如同「花朵」一樣柔軟,但是將其縫製在布匹、絹帛之中,便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絹帛雖可保暖,但太過於珍貴,棉花此物若能廣泛種植,較之絲綢、絹帛等物,更適合天下黔首所用。」

  陳辟知道香料的廣泛推廣會讓天子不開心,所以他選擇了另外一個東西。

  「自此之後,可以推廣棉花以令天下黔首所用,而更加珍貴的絲綢、絹帛則是可以命令只允許皇室所用,次一等的絹帛則可以讓一些豪貴所用。」

  「如此一來,也可以區分陛下、權貴豪門、天下黔首了。」

  聽著陳辟的話語,劉徹的眼睛中閃過一抹玩味,他似笑非笑的看著陳辟說道:「先生啊先生,在你的心裡,天下黔首的分量還是更重一些。」

  陳辟抬起頭,他直視著劉徹的目光。

  他心裡清楚在這個時候,自己不能夠有絲毫的退縮,於是他與劉徹目光對視而不落下風,聲音更輕柔,但卻更加有力。

  陳辟平靜的回答道:「是的。」

  不僅如此,他還更進一步的說道:「不僅是在臣的心裡,在陳氏所有子弟的心裡,天下黔首的分量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他們超越了一切。」

  劉徹神色較為冷了些,他看著陳辟問道:「比陳氏自身更重要?」

  陳辟回答道:「是的。」

  劉徹再次詢問道:「為了天下黔首,陳氏可以踏破自己的一些規則?」

  陳辟心裡清楚劉徹詢問的是哪一個規則,他笑著看向劉徹:「沒有任何規則是不可以打破的,但陳氏即便是不為王,也有其他的手段可以讓天下黔首過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這並不衝突。」

  劉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陳辟:「若是有朝一日,陳氏必須為王才能夠讓天下黔首安定呢?」

  陳辟冷靜的回答:「不會有那麼一天。」

  劉徹冷聲道:「那若是劉氏的天子暴虐呢?陳氏會如何做?」

  陳辟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說出來的話語卻石破天驚。

  「那麼,陳氏會做出與當年秦末時候,一樣的選擇。」

  一樣的選擇!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像是有著無窮的力量一樣,無數的火花與雷霆在其中迸發!

  突然,劉徹長長的吐了口氣。

  他看著陳辟,突開口問道:「那麼朕呢?」

  「朕與黔首所比,分量如何?」

  陳辟這一次沒有絲毫的猶豫,且沒有任何的修飾詞,直接了當的說道:「不如黔首。」

  他看著劉徹:「但是,在不影響到黔首生存的情況下,陳氏會照顧到陛下的心情,所以一般不會表現出來。」

  陳辟毫不客氣的說道:「但日後,希望這種問題陛下不要再問出來了,否則臣會覺著陛下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

  此時的陳辟十分憤怒,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劉徹雖然有雄主、千古一帝的潛力,但他下意識的將黔首與自己放在一個對立面了。

  「臣希望陛下明白,陛下比臣更需要黔首,哪怕陛下覺著自己是天子,是皇帝,比黔首尊貴,比全天下的所有黔首加在一起都要更尊貴,陛下也不應該說出來,不應該問出來!」

  「孟子言,君舟民水。」

  「昔年的秦國為何能夠橫掃六國?之後的贏姓為何又在三十年就失去了皇帝的位置?」

  「高皇帝何以起家?」

  「唯二字,民心也!」

  「陛下若是忘了這兩個字,不需要擔心陳氏會如何,首先要擔心的,是天下是否會出現第二個陳勝吳廣!」

  陳辟的話語如同雷霆一般落在了劉徹的頭頂。

  劉徹並不是什麼笨蛋,也不是蠢貨。

  在原本的歷史上,劉徹同樣不將黔首當一回事,他與他的父親、大父有著最根本的區別。

  那個時候給劉徹一記痛擊,讓劉徹反應過來繼而「進化」了的是「竇太后」。

  竇太后當時收回了劉徹的虎符、玉璽、甚至有了廢帝的念頭。

  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的劉徹在這一系列的打擊之下徹底懵了,然後他收斂了一切囂張、肆意,變成了一個聽話的孫兒,之後潛伏隱忍,靠著陳阿嬌以及劉膘保住了自己的皇位。

  再之後.

  便是劉徹徹底掌握權力之後的事情了。

  而如今,給予劉徹這一記痛擊的則是「陳辟」,或者說,是「陳氏」。

  很明顯的,陳氏的斥責較之竇太后的斥責更讓此時的劉徹害怕。

  因為劉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竇太后沒有什麼別的太好的選擇了。

  竇太后雖然限制他的權利,但是最後還是會把權利交還給劉氏。

  但陳氏呢?

  陳氏會因為這些「取而代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