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蒼生鬼神說
劉武神色不變,隱藏著眼睛中的那一抹野心。💚💎 6➈𝐬ʰυ𝔵.cỖм ☝👤
「賈先生這是何意?」
他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難道賈先生還想要幫我不成?」
賈誼只是看著劉武,聲音更加低沉:「我能否幫殿下,這並不重要;殿下自己是否想要幫自己,這才最重要。」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殿下應當能夠知道,當太子拜師陳氏了之後,陳氏就成為了太子最重要的助力,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太子還在,陳氏就必定是站在太子這邊的。」
「換句話說,只要有陳氏在的一日,您就沒有任何機會,哪怕您有無窮無盡的野心。」
賈誼將話說到這裡後,直接雙眼看向劉武:「殿下,您說在下說得對嗎?」
劉武沉默著。
「您想表達什麼呢先生?」
賈誼的臉上笑容真誠了不少,他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我能夠想要表達什麼呢?若是殿下想要往前再走一步,甚至是兩步,那麼我們就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不是嗎?」
「只要陳氏不倒下,你我都會遇到疑難問題。」
劉武神色陰沉的眯著眼睛:「您的意思是,您或者說您身後的人想要與陳氏爭鬥?」
說到這裡,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我想先生您或許沒有明白,您或者說儒家如今的地位吧?您是否還不太明白陳氏的地位?」
「就憑藉你們?和我?」
劉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坐在他面前的賈誼:「一個不說沒落,但也無法與陳氏對抗的儒家,以及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回歸封地的代王?」
「咱們能夠有什麼本事呢?」
「說句不中聽的,這天下真正做主的人,不僅僅是我的父皇嗎,還有陳氏。」
「須知,高皇帝當年曾經說過,陳與劉,天下共!」
「此話出自高皇帝之口,後人無可更改。」
說到這裡,劉武心中那一抹熱切的盼望已經消失了,他覺著賈誼來到這裡,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與自己開了一個並不算好玩的玩笑。
他最開始也並沒有覺著儒家能夠幫自己登頂那個位置,他只是覺著儒家或許有能力幫助自己改變現在的尷尬處境。
後來聽到儒家想要對付陳氏,他就有些後悔了
後悔今日將這個瘋子放進來,萬一他們哪一天真的發了瘋的要和陳氏斗,而且是搬到了明面上的那種爭鬥,那該怎麼辦?
陳氏會不會以為他也參與進來了?
陳氏會不會以為他是幕後主使?
賈誼看著劉武,以為劉武說那麼多是因為他心動了,實則不然.
劉武此時並沒有心動,甚至是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刺激到眼前的人,讓面前這個人回去之後立刻為了「證明」自己而直接對陳氏挑釁。
賈誼只是沉默著說道:「殿下,陳氏並沒有那麼的無懈可擊,不是麼?」
他低聲說道:「陳氏如今並不想要成為真正的權臣,且當年秦末時候所遭受的打擊還未曾完全緩過來氣。」
「一尊神靈當然是無懈可擊且令人害怕的,但」
賈誼睜開眼睛,看著劉武:「可若是這尊神靈被凡俗所傷,從而流出了鮮血呢?」
「難道這種情況下,還沒有人敢出手麼?」
「人之所以不敢挑戰陳氏,就如同是凡俗之人敬畏蒼生鬼神而已,可是殿下啊,一個凡人、一個螻蟻若是都能傷害到神靈,那神靈還算是什麼神靈呢?」
賈誼輕聲道:「當年的秦末,陳氏與秦國的關聯太重了,所以陳氏的子弟們紛紛前往秦國兵伍之中為士卒,這讓當初一大半的陳氏青壯死在戰場上。」
「我並非是覺著大漢會如同秦國一樣的下場,但——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陳氏還有第二個這麼多青壯可以犧牲麼?」
劉武微微沉默,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賈誼說道:「你是什麼意思?」
賈誼看著劉武眼睛中跳躍著的名為野心的「火花」,臉上帶著些許得意的笑容,他只是輕聲道:「殿下啊,您難道沒有發現,陳氏自從大漢立國之後,就在竭盡全力的與大漢保持距離麼?」
「自百年前陳氏在秦國中為相,一直到如今,陳氏入朝為官的子弟數量是否是正在逐年減少?」
「當年鎮國王殿下是在高皇帝駕崩的最後關頭,才願意接受「鎮國王」的賜封,也才願意前來坐鎮長安城,他是為了天下黔首而不得不如此。」
「陳氏如今的子弟大多數是在官渡老老實實的呆著,就算之前陛下因為成立「賦稅寺」的事情焦頭爛額,陳氏也只是讓一部分子弟暫時到賦稅寺中任職。」
他的聲音如同一個緊實的鉤子一樣,將劉武的心牢牢的勾住。
「陳氏想要和大漢保持一定的距離,那麼他們就一定不會動太多的手段,因為那些就如同是藤蔓一樣,幫助他們自己的同時,也將他們束縛在大漢之上。」
賈誼一口氣將自己的猜測說完,說完了之後才輕聲嘆了口氣就說道:「所以,您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來自陳氏的反擊和憤怒。」
他眯著眼睛說道:「或許如今我們所做的,正是陳氏想要做,但是沒有辦法做的事情呢?」
劉武的心徹底的動了。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去殺死可以「被殺死」的神靈,但是當他得知這個神靈自己也想要「離場」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成為「殺死神」的一員。
因為這代表著只要自己不是捅的最後一刀,神靈就不會記恨自己,報復自己。
「伱們想怎麼辦?」
「或者說你們能夠給出什麼,什麼讓本王滿意的籌碼,以及什麼能夠讓本王心動的代價。」
賈誼並沒有因為劉武這樣「獅子大開口」的模樣而感覺到憤怒,反而他的心裡露出了一抹喜色。
「殿下,您覺得,幫助你登上那個位置,難道還不夠嗎?」
「等您成為太子、成為天子,那麼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您的,您不必向任何人渴求什麼。」
劉武嗤笑一聲,他只是有些憨直,並不意味著他是傻子。
登上那個位置自然是有了所有東西,但若是沒有登上那個位置呢?
那不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必說這些客套的東西,說些實際的,這樣本王才好評估你們。」
「你們想要什麼,你們又能夠幫助本王做到什麼?」
「你們口口聲聲說可以幫本王登上大位,那麼你們的依仗是什麼?」
「總不能是空口白牙,白說話吧?」
賈誼看著劉武道:「且先不說儒家以及黃老頂替陳氏成為朝堂正統之後的事情,只單單是現在,儒家、黃老將要和陳氏約斗的事情,想必代王殿下是知道的。」
「陳氏如今的聲望一是因為他們之前常年為官,甚至連續六代人全都是相國。」
「二來是因為他們的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滿天下、甚至滿朝堂都是陳氏的弟子。」
「其三,則是因為陳氏之人從未輸過。」
他輕聲道:「可若是陳氏輸了一次呢?讓天子知道,陳氏也會輸,陳氏也會失敗呢?」
「一直以來勝利的人突然輸了一次,那麼他便輸了所有的東西。」
劉武盯著賈誼的眼睛:「你就那麼確定這一次你們會贏?」
賈誼神色不變:「不,其實我們不能夠確定我們這一次一定會贏,我們只是確定另外一件事情,陳氏並不是真正的神靈,他一定會輸一次。」
「儒家可以輸一千次、一萬次、只需要拍打一下身上的塵土就可以了。」
「但陳氏卻不行。」
「陳氏一次都不能輸,陳氏只要輸了一次,就永遠站不起來了。」
賈誼的聲音中帶著無窮無盡的笑聲:「所以這是一次豪賭,只是看一看殿下敢不敢賭了?」
「儒家並不是求著殿下合作,除卻殿下之外,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
他十分坦誠的說道:「只是其他的選擇沒有代王殿下更加「正統」,也沒有代王殿下更加的「合適」,也正是因此,才是我來找代王殿下。」
劉武輕輕的哦了一聲,問道:「沒有我更合適?」
「我倒是想知道了,在你們的眼睛中,我為什麼合適?為什麼適合成為那個替你們橫掃陳氏,去替代太子的人?」
賈誼微微的抿了一下嘴唇:「因為您的身份,因為大漢以孝治國,因為您更加「類己」,也因為陳氏的退讓。」
四個理由讓劉武徹底的陷入了沉默。
事實上這四個理由十分簡單,容易理解。
其一,劉武的身份,其實這和第二個大漢以孝治國是一樣的。因為大漢以孝治國,所以在太后沒有做出來太過於瘋狂事情的時候,她就是一招能夠制約天子最妙的棋,只要天子不想背負不孝的罵名,就必須是多少聽從太后的話。
這也是劉武能夠利用的最好的人。
他的母親,當今皇后。
竇漪!
或者說起來她的另外一個名字,人們會更加熟悉一點
竇漪房!
竇太后!
那位在原本的軌跡中,甚至能夠差點廢掉漢武帝劉徹的強大人物!
那個在後來景帝、梁王之間搖擺著,想讓景帝立梁王為皇太弟的強大人物!
那個能夠讓劉膘這個廢物也能夠說出:「我想讓誰當皇帝,誰就能當皇帝。」「誰娶了阿嬌,誰就是皇帝」的真正「核心」。
那個縱橫大漢政壇四代皇帝,最後一手遮天的竇太后!
竇漪房從最開始的時候,較之太子就更加喜歡劉武,沒有人知道原因,但竇漪房就是這麼的奇怪,這麼的不講道理。
甚至她的一些意見能夠影響到當今天子。
這才是劉武以及儒家最需要的。
所以,即便是爭奪太子的位置失敗了,劉武也能夠憑藉著太后的保護,平安的回歸封地,甚至再次圖謀至高無上的位置!
因為有前例!
皇太弟!
當今天子,劉武以及劉啟的父親劉恆便是通過「皇太弟」的手段繼承皇位的,甚至如今太上皇劉盈還未曾去世。
有先例可循,這便不再是一條死路。
哪怕他可能會走的十分艱難,但總歸不是死路一條,只要有路就一定能夠走得通。
其二:類己。
或許大漢前幾位皇帝都無法逃脫一個魔咒,那就是他們的父親口中所說的「類己」。
劉邦說劉盈不類己,劉恆說劉啟不類己,後來的劉啟也覺著自己的庶長子「劉榮」不類己,後來的漢武帝劉徹覺著自己的嫡長子,那位戾太子「劉據」不類己。
他們都無法逃脫這個魔咒。
而賈誼說「類己」是劉武最妙的牌,並不是說劉武類「劉恆」,而是說劉武更加類「高皇帝」。
類己是當今天子一輩子的魔咒,他想要擺脫這個魔咒,所以誇耀劉武類己,因為劉武類高皇帝,這好像是一個複雜的、不可理解的事情,但其實底層邏輯很簡單。
劉武類高皇帝,劉武類劉恆,所以劉恆類高皇帝。
劉恆想要通過誇讚一個和高皇帝相似的孩子,來達到自己和高皇帝類似的結論。
這是皇帝的心魔,也同樣是劉武可以利用的牌。
至於其三
這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沒有其三,哪怕是有前面兩個,儒家、道家也好,根本不會生出一絲一毫的其他心思,只會心甘情願的站在陳氏之側。
劉武也會在賈誼進來之前的那一瞬間,直接自己拿著笤帚將賈誼轟出去,以此來表示自己絕對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讓陳氏千萬不會誤會自己的意思,從而對自己意思意思。
陳氏退讓了。
劉武想到這裡,直接抬起頭看著賈誼說道:「陳氏到底哪裡退讓了?」
「陳氏中人,依舊會拿著長劍沖入皇宮。」
「當年那麼囂張的呂后,不也是被陳氏一句「太后可記故秦舊事耶」給嚇得不敢出聲,呂氏的勢力也同時退縮了很多?」
「這也叫退讓?」
劉武看著賈誼,就像是看著一個不可理喻的人一樣。
而賈誼不慌不忙的笑著:「難道這還不叫做退讓麼?」
「鎮國王當年是聽到了呂氏想要立異姓王、甚至是讓呂氏眾人霍亂朝政、殃及黔首的時候才持劍而入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