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類己」

  第272章 「類己」

  劉恆哭的捶胸頓足,臉上的淚水划過臉頰滑入衣衫,他整個人顯得十分崩潰,發冠都掉落在地上,像是一個在大街上哭鬧的潑婦一樣。👺✊ ➅❾ŞHᑌ᙭.ᑕό𝓜 🎀👌

  陳彼看著劉恆的「表演」,心中無奈的很,但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一副悲戚的神色。

  「陛下何必如此?」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像是表達自己心中堅定的信念一樣。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陳彼只是看著劉恆說道:「啟稟陛下,陳氏所犧牲的那四位子弟在臨死之前,依舊傳信。」

  他將手中的信件遞給了劉恆,劉恆愣了一下,而後接過陳彼手中的信件,仔細的看著那信件中所書寫的內容。

  書信很簡單。

  其上只是寫明了這四位弟子在抵達這桂陽郡之後所遇到的事情,並且陳述自己遇到的困難以及可能遇到的遭遇。

  有一句話,讓劉恆看了都覺著真實的心痛了一瞬間。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手上青筋暴起。

  那句話是這樣的。

  「或有不測,然則不悔;陳氏為人,問心無愧。望父母諒之,兒再拜首。」

  這是那幾位給自己父母的家書,他們在死之前就已經看出來自己或許會遭遇不測了,但他們沒有後悔,也沒有退後。

  甚至到了最後也只是簡單的一句。

  「望父母諒之。」

  五個字,寫盡了這幾人心中的忠義。

  一滴淚從劉恆的眼角滑落,這一次,沒有嚎啕大哭聲,沒有表現的成分,而是貨真價實的落下了這一滴帝王的淚水。

  他這一刻是真切的傷心了。

  「陳相,怎會如此?」

  劉恆雖然明白,但他依舊不理解的問道:「他們難道不能夠逃走麼?若是他們想走,朕不信桂陽郡那幾個逆賊還敢對他們動手。」

  「就不能先離開,然後回朝廷稟告之後,朕令率兵來攻打此地麼?」

  「何苦犧牲自己?」

  陳彼神色依舊不變,他看著劉恆說道:「陛下。」

  「若是這幾位子弟走了,那麼桂陽郡的人就有數不勝數的時間可以消滅證據,可以將這一切都當成沒發生過。」

  「屆時,陛下以何等藉口出兵伐亂呢?」

  陳彼閉上眼睛,死的這幾位陳氏子弟,都是陳氏中較為拔尖的人物,難道他就不心疼麼?不,他當然是心疼的。

  但.

  正如這四人在書信中所說的一樣,為民平亂、剷除奸佞,可以自己的血洗之。

  劉恆嘆了口氣,看著陳彼輕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朕對不住陳氏啊。」

  後元三年,冬十一月。

  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天子做了一個令眾人有些訝異,但又覺著正常的舉動,他下達了一封詔書。

  天子詔令:為陳氏四位弟子遷墓,陪葬皇陵。

  是的。

  當今天子的皇陵還未曾修建好,甚至還沒有開始動工,但卻已經選好了地址,此時劉恆便是給了這四人一個天大的榮耀,陪葬皇陵!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天下人都有些側目。

  桂陽郡當地的老人們守在陳氏子弟的墳墓之前,他們不允許有人打擾這四位子弟的沉眠。

  在這個較為落後的南方地區,人們不懂得什麼是陪葬皇陵的榮耀,他們只知道人安葬在土中後再次挖出,是掘墓!

  這是天大的侮辱!也是天大的事情!

  他們哪怕是死,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這件事情傳出去後,天下人紛紛側目,所有人都在驚嘆。

  曲阜,孔家

  孔家當代家主不由得感慨了一聲,哪怕他此時與陳氏是敵人也是一樣。

  「唉——」

  他長長的嘆氣聲迴蕩在大殿中:「那裡的人不知道陪葬皇陵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榮耀,但他們不願意有人打擾陳氏子弟的安寧。」

  「為此他們寧願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違抗聖旨。」

  「聽聞那裡的老人身上穿著壽衣,將棺木放在一邊,隨時準備被殺了之後可以安葬,甚至他們都做好了準備在死後安葬在陳氏這四位子弟身邊,在死後也要守護他們。」

  「這足以見陳氏這四位子弟的德行啊!」

  他的面前,一直與他有些不對付的顏家當代家主也是有些感慨。

  顏坤,顏回的後人。

  他秉承著的也是當年顏回所堅持的「法則」,謹言慎行,少說多做。

  此時就連他也沒有忍住,聲音中帶著讚嘆:「陳氏那四位子弟,一定是做出了如同古代聖賢們一樣的舉動,才能夠讓當地的黔首如此啊!」

  「即便是先祖再世,恐怕也要稱嘆他們的德行高尚!」

  這才是真正的品行高尚,即便是他們的敵人也在聽到他們的舉動時候,不由自主的讚嘆出聲。

  而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回了長安城中,劉恆也同樣在感嘆著這件事情,他沒有想到當地的黔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低著頭看著那下方的繡衣使者:「這四位子弟去往桂陽郡的時候,是否還做了其他的事情?」

  那繡衣使者便將這四人的一舉一動都老老實實的交代了出來。

  劉恆聽完後,閉著眼睛,心中情緒激盪。

  這四人為了他劉氏的天下,竟然能夠這般的盡心盡力麼?

  他不知道,陳氏的子弟為的從來不是某一家某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的黔首!而是為了諸華諸夏!

  他再次讚嘆而又嘆了口氣的說道:「朕是時候該立太子了啊。」

  劉恆輕聲道:「傳朕旨意,立皇嫡長子劉啟為太子,封劉武為代王,令代王劉武持節往桂陽郡,為陳氏四子披孝守終。」

  「三年後返京都。」

  劉恆閉上眼睛。

  之後聲音繼續輕聲道:「追封陳氏四子為青紫俸祿大夫,加封忠武候,於桂陽郡為忠武四候立廟樹碑以記,廟成之日,朕親自提字。」

  忠武候廟!

  這是最高的榮光了。

  身旁的內侍低聲道:「諾。」

  後元四年,春。

  天子詔令,為陳氏四忠武侯立廟,且令代王劉武持節往桂陽郡,為其四人守孝三年,這幾乎是讓劉武當那四人的子嗣了。

  天下眾人聽了紛紛感慨。

  天子實在是太過於仁德了,知道這四人家中孩子最大的不過三歲,最小的尚且在襁褓中,定然不能為陳氏四子守孝,於是便令劉武前去。

  而有些朝臣則是心中翻湧起來另外的情緒。

  天子赦封次子劉武為代王?

  這是什麼意思?

  有人開始有新的心思了。

  畢竟,如今若是要論哪一個王更加高貴的話,那麼眾人一定會說是「代王」,為何?

  因為「代王」是當今天子未曾等登基時候的封號!

  難道天子有意讓代王接班?可這個時候又為何立劉啟為太子?

  這著實是一個問題。

  而這個時候人們則是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另外一個老劉家的傳統技能。

  「類己」。

  東宮

  陳拓為太子少師,此時自然是可以進出東宮的,事實上東宮就相當於一個小朝廷了,各種各樣的官員都十分明確。

  此時,劉啟臉上帶著些許難受。

  不算悲痛、不算陰沉。

  他只是平和的詢問著陳拓的意見:「老師,父親多次感慨,我不像他,反而覺著劉武更加類他。」

  「此時又加封劉武為代王,您說父皇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父皇又覺著劉武適合成為太子?」

  「可父皇為何讓我成為太子,入住東宮?」

  劉啟實在是想不明白劉恆的邏輯和想法,所以他決定乾脆利落的不想了,直接詢問自己的老師。

  是的,此時的劉啟已經正式拜師陳拓,且是真正的那種拜師。

  他可以稱呼陳拓為「師父」而不是「老師」的那種。

  陳拓神色更加平靜,他大概是能夠理解劉啟想法的,所以沒有什麼疑惑,只是淡淡的說道:「殿下放心就是了。」

  「無論陛下如何誇耀那位代王類己、無論怎麼赦封、寵愛他,成為太子的人都只會是您,也一定是您。」

  他的眉目淡淡的:「陛下不過是為了彌補當年自己心中的那些許憤怒罷了,但他卻恰恰忘記了另外一件事情。」

  「陛下的情況與高皇帝不同。」

  彌補自己心中的憤怒?

  劉啟臉上帶著茫然:「老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其中還有高皇帝舊事麼?」

  陳拓微微一笑:「殿下,您應當知道當年的高皇帝曾經當著先皇的面多次誇耀「劉如意」類己,而指責先皇「不類己」吧?」

  劉啟點頭:「的確是這樣。」

  陳拓嘴角的笑容更加嘲諷,只是這些嘲諷中帶著些許的無奈。

  「所有人都覺著這話只傷害到了先皇,卻沒有想到他傷害到的不僅僅是先皇,而是其餘所有和高皇帝不相似的殿下。」

  「其中就包括了如今的陛下。」

  「今上在昔年,不過是一個不受寵愛的皇子罷了,他大抵上連聽一句「此子不類我」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成就了至高之位,當然是想要找到一個「類己」的皇子,大加稱讚。」

  「然則天子的性格十分平和,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會尋找一個非皇后所出的、非殿下一母同胞的孩子來稱讚,於是他便稱讚代王,哪怕代王更加像的並不是陛下、而是高皇帝。」

  說到這裡,陳拓停頓了一下,繼而挑了挑眉毛:「或許正是因為代王類高皇帝,所以陛下才會誇讚吧。」

  劉啟聽著陳拓的話語,腦子有些懵懵的,他看著陳拓問道:「所以,老師的意思是我的太子之位十分穩固?」

  「父皇誇耀武弟也好,封其為代王也好,都是因為當年的舊事影響了情緒,但是父皇並不會在正事上出問題?」

  陳拓點頭:「不錯,正是如此。」

  他笑著說道:「您放心就是了,這一點,我可以做保。」

  陳拓說完後,更正了話題,看著面前的劉啟說道:「倒是殿下,您怎麼還有時間思考這些小事呢?」

  「如今您的時間當用來思考朝堂政務。」

  他的聲音嚴肅:「比如大漢今時的災情、再比如孔家那位家主以及儒家諸位大儒聯袂而來,準備立「儒學」為正統的這件事情。」

  劉啟聽到這裡,神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比起「類己」這種小事,他的確是應該更加關心這些事情。

  畢竟再怎麼不類己,也沒什麼用。

  當年高皇帝也覺著先皇不類己,可先皇不照樣是成了皇帝?

  說句大不敬的話,高皇帝甚至覺著除了劉如意之外,沒有人類他,其中也包括了如今的天子,他的父親,可他的父親不照樣是成了天子麼?

  至於那個類己的劉如意?

  如今正在深宮之中被囚禁。

  這樣一對比,其實劉啟對「類己」這件事情反而是沒那麼建議了。

  他看著陳拓問道:「老師,此時商山四皓也在長安,孔家那位家主、儒家諸位來此的目的,恐怕並不單純。」

  「儒家為正統的話,只怕也會在朝堂上占據更多的「勢力」。」

  「畢竟要想推動一個學說為正統,恐怕就要犧牲掉其他的一部分學說了。」

  劉啟看著陳拓輕聲說道:「老師,我們都知道,如今在朝堂上占據勢力最大的便是「陳子」的學說與思想,哪怕這種思想暫時還未曾有一個完成的名字。」

  他嘆了口氣:「儒家,只怕是針對老師而來。」

  「針對陳氏而來。」

  陳拓卻並沒有如劉啟想的那樣的憤怒,反而是更加平靜。

  他只是淡淡的開口道:「便讓他們來吧。」

  他的眉宇中帶著一抹古怪的神色:「前些時日,一位族弟給我來了信,說是他們研究的東西有了成果。」

  「我正在思考該如何讓這個成果問世,如今正巧是有了個對手。」

  「倒也是冥冥中的一種緣分了。」

  劉啟看著自己的老師露出這種神色,一時之間有一種不知道該同情誰了。

  畢竟上一次這位露出這種笑容,受傷的是整個賦稅寺的人.

  驛館

  商山四皓、孔雲、賈誼等人面對面而坐著,臉上神色莫名。

  周術微微嘆了口氣:「一定要這樣做麼?」

  「為什麼我們不能夠與陳氏和平共處呢?」

  他並不想要與陳氏為敵,這並不是因為陳氏的品性好,而是因為陳氏實在太過於強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