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鄭成啓跪在小皇帝面前。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看到小皇帝的憤怒和痛苦, 心裡也是說不出來的難受和悲涼,但同時卻還有濃濃的失望。

  對這位在位之君的失望。

  這位君主上位之前他們這些臣子對他有多大的期望,以為他能和廢太子有所不同, 但現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平心而論,廢太子只是品性有差,犯了一些為儲君者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從能力上來講, 其實比現在這樣, 還是要強上許多的。

  畢竟是太上皇一直以儲君的要求來培養出來的。

  鄭成啓做了多年的大理寺卿, 當然看出來這些所謂的人證物證有問題,卻看出了這案子背後有問題。

  也正因為看出來了, 所以只能把這些人推出去。

  難道皇帝還指望自己做了這種事情之後,燕王殿下和蘭嘉縣主還肯息事寧人不成?

  這兩個哪個是個好性子的主?

  他垂著頭,收了心頭的難受,沉聲道:「陛下, 還請陛下命林公公和其他宮人們大理寺配合本官做調查吧。」

  「你敢!」

  小皇帝大喝道。

  「陛下!」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雙全再忍不住, 對著小皇帝跪下,老淚縱橫道,「陛下, 鄭大人說的對。此案人證物證俱在, 陛下您是一國之君, 決不可任性妄為, 就請鄭大人帶他們下去審問吧, 若是他們無辜, 想來鄭大人也不會冤枉他們的。陛下,難道您希望明日早朝被朝臣和御史彈劾嗎?」

  小皇帝怒極,一手掃過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一陣「噼里啪啦」聲之後,地上滿是狼藉。

  碎掉的墨硯,潑灑的墨汁,飄散一地的紙張書冊。

  還有掃過之後,手按在桌案上發顫,雙眼已經通紅的小皇帝。

  林喜從小皇帝幼時就跟著小皇帝服侍他,自是了解他的性子。

  他知道皇帝這樣,其實就是已經妥協了。

  但他更知道,自己只要跟著大理寺卿去了大理寺,說是審問調查,但等著自己的肯定只會是無盡的酷刑,直到他肯認罪為止。

  肯定是不可能再完好無損的出來了。

  他不甘心,還想做最後垂死的掙扎。

  他道:「鄭大人,您說那西域商人招供,說是老奴從他那裡購得果酒。大人,您應當很清楚,老奴在宮中,出入宮門外出都有記錄,那西域商人可曾說過,老奴是在何時,何地從他那裡購得的果酒?這事不是他想潑髒水給老奴,就能潑髒水的,總要有證據才可。」

  自從陛下登基,他可是甚少出宮。

  鄭成啓看了他一眼。

  這倒是個腦袋清楚的,可惜再清楚也沒用。

  他道:「那西域商人道,你是於五個多月前,文和二十二年二月十八日,去了北城的西香閣,從他那裡購得這果酒的。林公公,這一日,你可去過西香閣?」

  林喜的面色大變。

  具體的日子他不記得了,但五個多月前,他的確曾經有一日去過西香閣選購香料,甚至還帶了一些果酒回來!

  林喜知道,今日一去,他將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他雙目赤紅,滿心絕望,回頭看向皇帝,泣道:「陛下,您知道,奴才冤枉啊。陛下,奴才死不足惜,可是那些人,連奴才五個多月前何時出宮,去了何處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見狼子野心,幾不掩飾啊,陛下......」

  「閉嘴!」

  雙全怒斥道,「鄭大人,您還不快命人將這居心叵測,蠱惑君心的狗奴才給拖下去!」

  好好的皇帝都是被這些身邊人給帶壞了!

  林喜和一眾太監宮人被帶走,鄭成啓也退了下去,宮室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皇帝癱坐在地,雙全揮退了殿中屏著氣息,戰戰兢兢的宮人們,長嘆了口氣,上前勸道:「陛下,林喜他們只是宮人,您是我們大周的天子,萬萬不可因這些奴才失了分寸,失了體統啊。」

  更何況,就算事前他不知道,但此時他也猜到,林喜和那些宮人們怕都不是清白的。

  皇帝僵硬的轉頭看向雙全,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話來,只是原本就已經泛紅的眼睛突地滾了兩道淚下來。

  他想說的是,讓他憤怒失分寸的並不只是因為被帶走的宮人,讓他憤怒和絕望的是,今日之宮人,明日可能就是他。

  說什麼君,卻原來,他不過是案板上的肉而已。

  外面有哭啼聲和吵嚷聲傳來,是姚太后和皇后夏明珠,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這時候他自顧不暇,哪還有什麼心情去搭理她們?

  這些人,一個也給不了他助力,有什麼事,都只會哭哭啼啼地找他。

  ***

  「啊!」

  「陛下!」

  小皇帝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雙眼呆滯,大汗淋漓。

  雙全扶住他,喚道,「陛下,陛下,您醒醒。」

  小皇帝轉頭看向雙全,雙眼慢慢回神。

  他突然伸手抓住雙全,道:「雙全,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夢到燕王他帶兵殺進宮中,都是血,到處全都是血,就那樣提著帶血的劍血淋淋的看著我,這宮裡,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他。」

  這時候他連自稱都從「朕」變成「我」了。

  雙全心中難過。

  這孩子怕是被嚇壞了。

  他怕是從上一次的宮變,容後和太子被廢,他父皇倒下再沒有起來之後就已經嚇壞了,只是按在心中沒有爆發而已。

  當年廢后費盡心思,看似也沒有多虧待他們,甚至是嬌養他們,「精心」為他們挑選身邊的人,就是連太上皇都沒覺出來,但骨子裡到底還是被養廢了。

  在正常溫和的環境下他們也能溫文爾雅,品性良善,但卻懦弱經不得事,在壓力之下就會喪失理智,頻出昏招。

  雙全道:「陛下,您去見見長公主吧。」

  小皇帝一愣。

  他抓著雙全的手慢慢鬆了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雙全,蘭嘉縣主是姑母的獨生愛女,為了她,姑母能逼宮,廢后,廢太子,讓父皇躺在養和宮生不如死。」

  「燕王他不過是一個藩王,宮中並無勢力,他如何能知道五個月前林喜何時出宮,出宮之後又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麼?還有那日果酒的事情,蘭嘉知道,蘭嘉什麼都知道,宮裡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們什麼都知道。」

  明明他做得那麼隱蔽,知情的就只有幾個人而已,侍酒太監,雪嬤嬤還有林喜。

  侍酒太監和雪嬤嬤都死了,林喜也不可能背叛他。

  可是為什麼蘭嘉縣主和燕王會提前知道?

  小皇帝只要一想到這些就不寒而慄,就感覺這宮中陰森森地好像每一個角落都有燕王的人在盯著他,隨時能撲過來要他的命般。

  他道,「雙全,你說,是不是姑母早就背叛了朕,她早就和燕王勾-結了,他們想要謀反,對,他們想要這皇位......」

  「陛下!」

  雙全沉痛道,「陛下,大長公主是不可能和燕王勾-結,背叛大周皇室的。因為她是你皇祖父的女兒,是我們大周的護國大長公主,她是疼愛蘭嘉縣主,但那是小情,大義之前,大長公主是不會做出對不起大周皇室,對不起她父皇的事情來的。」

  但大周皇室的正統也不一定非要你來繼承,還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順。

  他搖了搖頭,道,「陛下,這數十年以來,燕王府都軍權在握,他們或許有不臣之心,但這大周天下,並不是說換主就能換主的,且不說這天下大義,他們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謀反叛亂之事,否則文人義士起而討之,天下必亂。同時北鶻,西越,西域諸國也在虎視眈眈,但凡大周有異動,他們都可能群起而功之。」

  「陛下,燕王並非無腦衝動之人,他必不會行莽撞之舉。陛下,只要您能穩住,勵精圖治,勤政愛民,受百官擁護,受百姓愛戴,燕王他,就不敢有任何異動。燕王不過數日之內就要成親,他成親之後就該回北疆,您不該輕舉妄動啊!」

  不該送了筏子讓人發難。

  同時還寒了大長公主的心。

  小皇帝木木呆呆的,也不知道他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

  許久之後他才道:「雙全,你說姑母不會背叛朕,可是這些日子宮中發生這麼多事,姑母一次也沒出現過,就是政事,她也再不過問,還有那日,你是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她看朕的眼神,冷漠冰寒,沒有一絲溫度。」

  雙全無語。

  我的陛下啊,您都要餵長公主她女兒毒藥,讓她終身不孕了,難道您還指望長公主她對您溫柔慈愛,笑容滿面嗎?

  您以為您是皇帝別人就真得永遠把您放在心上第一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半點不會惱怒嗎?

  長公主她沒直接上來給你一巴掌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

  但這話可不好這麼直接說。

  他只能勸道:「所以臣才勸陛下去見長公主殿下,求得她的原諒和支持。陛下,長公主她,在一些文人老臣的心中,分量都頗重啊,有她的支持,這天下才能更穩當。至於蘭嘉縣主,陛下您就不要再糾結此事了,她嫁去了北疆,就是北疆的燕王妃。相信大長公主公事和私情還是能分得清的。」

  ***

  翌日早朝。

  大理寺卿從宮中帶走自己身邊的親信宮人,小皇帝原本還寄希望於會有御史和大臣彈劾燕王囂張跋扈,但整個早朝卻沒有一人提及此事。

  燕王倒是有人提起過。

  是南面軍統帥章蘭一發來戰報,又是南面戰事大捷,已收復湖廣和福建失地泰半,其中北疆軍和北疆將領賀縝和梁克夷的功勞最是不可沒。

  賀縝和梁克夷是誰,那是燕王趙景烜的心腹大將。

  小皇帝看到捷報竟然生不出半點喜色。

  他只看到了捷報的後面又是要糧草的奏摺。

  大捷的功勞是屬於北疆軍,是屬於趙景烜的,所有人都在說北疆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說趙景烜治兵如神,在朝廷和百姓中名聲越來越好,越來越響。

  明明南面軍也好,北疆軍也好,也都是朝廷的軍隊。

  可他這個皇帝,受到的卻只有指責和輕視。

  他們永無止境的要錢要糧,還要說他這個皇帝支持的少了,暗中說他不關心將士死活,不關心民間疾苦。

  小皇帝只覺得那一口血嘔在腹中,吐不出來,就快積炸了。

  ***

  「華家派人上門提親,華文波想要娶你?」

  明舒有些吃驚。

  她扔了手上的嫁衣,轉頭看幼恵,盯了她一會兒,笑道,「你們家是想要應下這門親事嗎?」

  不是要應下,拒了也就是了,就不會巴巴地跑過來跟她說。

  而且看幼恵難得糾結的樣子,想來她跟華文波私下應該是有些接觸的。

  明舒是不喜歡華家,那是受了前世的影響。

  但說實話,華家家教甚嚴,除了華西蔓,華夫人的另外兩子一女都教得很好,是傲慢些,但這都是世家子的通病,並沒有什麼。

  而且華家家規三十無子方能納妾,華同暉那樣的老東西也對華夫人愛重有加,除了華夫人再無他人,這方面,華家家風還是很好的。

  幼恵點頭。

  但她面色有些不好看道:「那不過就是個色-胚-子,華西蔓是那種東西,他是她哥哥,能好到哪裡去?」

  明舒看了她一會兒,笑道:「華西蔓是她祖母養大的,性子被養歪了,但華家其他人都還是不錯的,其他方面我是不敢說,但華家兄弟的個人生活上,卻都是很自律的。表姐,舅母和表哥最是疼你,他們既然想應下這門婚事,肯定是做過詳細調查的。」

  幼恵掃了明舒一眼,懊惱道:「我以為你會反對這門親事。」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