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君子戒色

  終究傷員是在她家,她也不能看著他死在家裡,端了清水拿了塊乾淨棉布給他降溫。

  好在傷員吃了營養早餐後有點精神了,看上去不太會死掉的樣子。

  她正給傷員重新捏一個濕棉布,小叔急匆匆跑來。「小翠啊!他們說秦烈回來了!是真的嗎?!」

  柳如思無奈,伸手抬起傷員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去對著小叔。「你自己看看,這像嗎?」

  「嗯…是不太像,這個好看一些。」小叔誠懇評價道。

  柳如思直接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把棉布扔進盆里。

  「小叔你來得正好,我去打些熱水,你幫他擦擦身子,不要碰到傷口,擦完順道幫忙把他紗布換了。」

  從衣櫃裡又拿了套秦烈的衣服出來,過了一晚上,柳如思也想開了些,衣服還是可以給幾套沒補丁的,最好的那兩套不動就是了。

  農家的生活多的是沒幹完的活,柳如思餵了雞鴨又洗了碗,去田裡看過莊稼漲勢良好,又去菜地里摘了新鮮蔬菜備作中午請吃飯的食材。

  她抓了只多餘的公雞割了喉正在放血時,黃嫂子和彩雲就過來了,知道她要請客吃飯,特地早點來幫忙。

  不一會兒嬸嬸帶著一家子來了,黃大石帶著昨日幫忙的幾個人也來了。她家請客時最捨得葷腥,所以好些個都帶著孩子,雖然人來比想得多了幾個,但都是柳如思願意請的,想了想就拿杆子從樑上取了臘肉。

  小秦晧今天一上午也沒沉迷於學習,跟著兩個小舅舅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得不亦樂乎,在房前屋後到處亂跑。

  不是年不是節兒的,到了中午坐了兩桌人,柳如思不給上酒喝,但桌子上好幾個葷菜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給傷員裝了些清淡的送進去,柳如思也在堂中坐下吃飯。

  「小翠…是我那女婿回來了嗎?」

  一瘸一拐跑來個滿臉疤痕的人,正是她那倒霉渣爹。這些年他已經不再賭了,是不是真的改過沒人知道,柳如思也不在乎。

  柳如思是不想管渣爹的,只是小叔心就是軟,不給錢也會給些飯吃,以前這心軟用在她身上,這些年就用在她渣爹身上了。

  不想讓小叔勞心,她就不好真的什麼也不管,去年扔了塊香皂讓渣爹每天用來洗臉,沒想到臉上的惡瘡就慢慢好轉了,只是疤痕已經消不去了。

  裝了些素菜米飯柳如思端出去給渣爹。「你在屋外面吃,裡面女人孩子多,別嚇到人。」

  渣爹倒是不介意在外面吃,只是沒接那碗飯菜,而是一邊探頭探腦的看桌子上,一邊問道:「是秦烈回來了嗎?」

  柳如思直接把臉一沉,手上的碗就往回收。「不是!你不吃就走人!」

  「吃!要吃!」渣爹趕忙接過飯碗,女兒家做素菜也會放葷油,香得很。不過他也真是為看女婿來的,以前秦烈在的時候,看他過得不好也會偶爾偷偷幫他一些,若真是秦烈回來就好了。

  一群人吃完飯,陸陸續續的離開。

  小秦晧玩鬧和吃飯時出了一身汗,柳如思便調了不會燙到的熱水,給他準備了香皂和乾淨衣服,正要幫他脫衣服洗澡。

  「我要自己洗!小舅舅都是自己洗的,我也要自己洗!」小秦晧今天很堅持,其實以前他就想自己洗了,不過柳如思覺得他還小,怕他磕磕碰碰或者滑倒摔了,許多老人小孩都是洗澡時會出意外。

  「嗯,可以。不過你先告訴娘,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呀?」小孩子的想法有一般都是有原因的。

  小秦晧有些侷促的小聲說:「小舅舅說爹…叔叔讓人幫洗澡,羞羞臉。」

  「噗哈哈哈…」柳如思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是因為叔叔受了重傷,人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求助不是丟臉的事情。只要感謝幫助過你的人,在他們需要幫助時你再幫回去就好了。」

  柳如思笑著往外走:「皓晧自己洗吧,不過浴房的門不要鎖,需要幫助的時候馬上喊娘,知道了嗎?」

  「知道了!」小秦晧已經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蹦著就進了澡盆,直把柳如思看得心臟一跳,立馬嚴肅道:「以後不許跳進澡盆!」

  勉強放手讓兒子自己洗澡,她又去屋裡查看傷員,他又睡著了,抬手試了試他的額溫,傷員的燒已經退下去了。

  試完額溫,她的手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輕輕撫過他左臉的眉峰,路過眼角,直至下頜…可惜他的臉白璧無瑕。

  柳如思硬生生收起思緒,腳步慌亂的退出去,人果然還是不能閒下來。

  到院中收拾了雜物,接著幫小秦晧絞乾頭髮,看小秦晧捧著論語開始在沙盤上寫寫畫畫,她自己也去沐浴一番,就又開始忙晚飯了。

  把中午剩的雞湯熱了,弄個葫蘆炒鴨蛋,再配上黍米,簡單但營養豐富的晚餐就完成了。

  其實大夏朝的人特別是農人多是一日兩餐,但柳如思還是喜歡一日三餐,秦烈自然是依著她來,所以只他們家有午餐,中午來的人能很齊,也大都是因為自家沒做飯。

  其實小叔他們勸過,她要攢錢給秦晧讀書的話就該節省開支,不能再像秦烈在時一樣肆意。但柳如思覺得別的可以省,但吃食不能,特別是秦晧還在長身體的關鍵時期,不把基礎打好談什麼將來?

  另外請客吃飯這種事只是偶爾,別人幫了忙總要給點回饋,而且也是有好處的。

  東山村一年種兩季的莊稼,秦家有三畝地,她沒秦烈那麼能幹,播種和收割時忙不過來,只能請別人幫。但你家忙的時候別人也在忙,酬金多給不划算,少了別人不愛幫,她也是好在結了些善緣,他們忙完自家的活,不要錢也會來幫幫她。

  把晚餐端進傷員屋裡,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站在屋裡,穿著熟悉的衣服,似曾相識的身材…

  端著的雞湯撒了些出來,他也轉過了身。

  深呼了一口氣,她面無表情的把晚餐放在桌上,語氣淡漠的交待了一聲「注意傷口」,隨即就快步離開。

  似乎是覺得他能行動就不需要照顧了,柳如思一晚上沒再進那屋,倒是小秦晧去收了碗給娘洗,又溜進屋裡。

  「叔叔叫什么姓名?」小秦晧仰頭看著站在窗邊眺望的男人。

  男人轉過頭看著小秦晧挑了下眉,今天不叫爹,是被親娘教訓怕了?他語氣儘量溫和的回答:「我忘了,想不起自己的姓名。」

  小秦晧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確實不是爹,他沒有爹高,他以前看爹的時候頭要仰得更高,而爹會蹲下來跟他說話。

  「那叔叔什麼時候能想起來?」

  「不知道。」

  「如果很久沒想起來,不能一直沒有姓名吧?」小秦晧認真在思索這個問題。

  男人頓了頓,緩緩開口:「應該不會很久。」

  小秦晧並不認同,娘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恢復,他怎麼會知道。小腦瓜子經過思考終於想出辦法。「我給叔叔想個姓名吧!」

  「嗯?」丹鳳眼微睜。

  小秦晧決定先從姓氏開始,提議道:「我姓秦,叔叔要跟我姓嗎?」

  丹鳳眼睜得大開,小孩,你知道這是什麼膽大包天的言論嗎?!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期待地望著他,這小孩長得怪惹人憐的…罷了,小孩子能知道什麼,反正是暫時的,隨便他吧。

  見男人點頭,小秦晧就開始冥思苦想,好半天才抬頭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叔叔叫秦義怎麼樣?」

  男人側目認真觀察小秦晧,這是個很簡單的名,稍微讀過書的人都知道這句話出自論語。

  只是這個名,似乎是在點他,做個有情義的君子…眼前還沒他腿高的小孩,會懂這種深意嗎?還是他的娘親教他這麼說的?

  看男人半天不說話,小秦晧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起的名不好,於是忐忑的問:「叔叔不喜歡這個名嗎?」

  思慮過後男人也不太反感,真是點他又如何,他自覺不是小人,於對他施以援手的母子二人,他也願意當個君子。

  「好,在想起自己姓名前,我叫秦義。」

  「嗯!秦義叔叔!我去告訴娘!」小秦晧蹦蹦跳跳的就躥出了屋。

  山村的夜寂靜而祥和,破曉時分的雞鳴喚起人間的煙火。

  秦家的早晨照例是牛乳和雞蛋,只是饅頭換成了花卷。

  昨夜獲名的傷員秦義已經可以走動了,柳如思便沒把早餐再端進房,讓他自己慢慢走出來吃。

  坐在餐桌上,兩大一小都不說話,小秦晧是被教育過的,吃東西的時候講話容易被嗆到。

  秦義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一邊也在默默觀察對面的母子,之前傷重沒有太多精力在意。此時他才注意到,不僅小的唇紅齒白粉雕玉琢,大的更是媚骨橫生容貌極佳。

  他見過不少美人,這姿容倒不是絕無僅有,可若讓他說有誰比之更美卻是說不出來的,至多是各有千秋。

  而且大夏見慣了的是楊柳拂風,少見眼前人這般的一隻紅艷露凝香,不似剛及笄的少女身形單薄,此女子體態婀娜巍峨…

  他在觀察什麼呢!小人戒色,需戒其足;君子戒色,需戒其眼!剛認了君子之名,怎能如此輕薄!

  秦義羞愧而燥熱,也不知是否面紅耳赤被對面發現異樣。不過他很快發現,對面女子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時不時也會看向他,但從未落在他臉上,只落在他身上。

  知道她看的也不是他,是亡夫的衣裳,那點不齒的心思消了下去。

  吃完早餐,柳如思讓秦義脫掉上衣換藥,秦義動作鎮靜自然,把上衣半褪至腰間,背過身任她處置。觀察兩處傷口見癒合順利,她便給他撒上藥,重新纏了紗布。

  然後就是大腿外側的箭傷了,柳如思見他不脫褲子,也不勉強,把傷藥和紗布給他,交待一下怎麼換藥包紮就出去了。

  屋裡只剩秦義一人,他鬆了口氣,雖然知道她治傷的時候看見過了,但那時只顧傷痛哪來的心思顧忌。此時精神已佳,又意識到女大夫是個美嬌娥,實在是不能自在…也不知她那時看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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