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小秦皓還是沒能說過老道士,不過老道士一副要跟著他們的樣子,也沒說什麼時候要走,青陽自然也能和他多相處。
小秦皓依然在牛背上趴著快睡著了,而柳如思和彩雲喝著茶也昏昏欲睡,靠在椅子上都閉著眼小憩。
「都醒醒!水要進來了!」老道士一聲大喊,將所有人都驚醒!
話音剛落,只見不知哪來的渾濁黃水,突然從院門漫了進來!以極快的速度瀰漫了大半個院子!
在院子裡守衛的十來個侍衛立即衝上前去,合力將院門給關上,且死死頂住!然而木製的大門到處都是縫隙,黃水幾乎是滋著進來的!
柳如思才隱約聽到有外面有嘈雜喧譁聲,似乎在喊:「大河又潰堤了!」
她立即起身往小秦皓那兒跑,不過老道士卻喊:「讓他呆在青陽背上,比你抱著穩妥!青陽可是水牛!」
這青陽便是從她那兒出去的牛,她自然知道水牛擅長游泳,之前常看牛在家門口的池塘里暢遊。她依然是跑過去,不過只是讓小秦皓抓緊牛角,沒將孩子抱下。
只是看著水越漫越多,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水便是從外面進來的,跑出去可能更糟,可留在裡面誰知道這次水會漲到什麼高度?!上次已經是比她人還高了!
這時青陽背著小秦皓站了起來,往院中的一棵大樹走去,老道士也喊道:「快上樹,這樹高大應當淹不到!」
水已漫過柳如思的腳背,她連忙拉上彩雲往樹邊跑,同時朝著兩個六神無主的婢女喊:「你們去爬旁邊的樹!」
剛到樹邊幫著彩雲往上爬,巨大的壓力使院門一下被沖開!半人高的水一下將所有侍衛沖得四散!
「抱著門板門框!」老道沖那些侍衛喊著,他自己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抱了張木桌,水衝到他身上時,他便借著木頭的浮力漂了起來,用力扯著大樹較粗的樹枝,固定住不被沖走。
彩雲已經爬上了大樹杈,柳如思還來不及爬,只得緊緊抱住樹幹先抵擋水流的衝擊,好在黃水雖然洶湧的衝進來,但進到寬闊的院子裡後分散開來,衝擊力減緩了許多。
感覺黃水沒過大腿後已經平緩了一些,她趕忙借著彩雲的拉拽迅速往樹上爬,一在樹上穩住,她便轉頭去找小秦皓。
令她安心的是,青陽泰然自若的在站在水中,在牛背上的小秦皓連衣服都沒濕多少。
黃水依然在肆意的灌進院中,隨著水的不斷上漲,青陽也穩穩漂浮在水中,牛頭揚起,小秦皓扶著粗壯的牛角就像扶著兩個堅固的把手。
水很快漫得極高,柳如思預估已經到她胸口高了!
突然!
「哄!」
一聲巨響!
就見他們剛剛呆的屋子突然坍塌!連著好幾間屋都塌成了廢墟!
「如思!」
聲嘶力竭的喊聲從院門口傳來。
柳如思轉頭,就看見一群人跟著洪水一起淌了進來,當頭那個正是驚駭欲絕的褚時鈺!
即便離得有些距離,她依然能看見他臉上的血色全部退去,竟是蒼白如紙。
「我在這裡!」柳如思立即喊道,那樣的神情太讓人心顫,她沒見過那天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但想來也差不多吧…
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天籟之音,褚時鈺立即回過神!轉頭看見樹上的她,渾身濕漉乎站在黃水中,他不由得露出像是要哭一樣的喜笑。
褚時鈺趕忙蹚水朝她們過來,身後幾十個人用繩子互相捆成一串,手裡拿著各類漂浮物。
圍到大樹邊,褚時鈺仔細看了柳如思好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趴在牛背上有些茫然的小秦皓,他才真的鬆了口氣,像是劫後餘生般輕嘆著:「都沒事就好。」
水還在漲,已經比柳如思還要高了,褚時鈺在水中也只能露出脖頸,一行人很快有了決定,他們得去城外地勢高的地方。
讓柳如思和彩雲像他們一樣在腰間綁上繩子,然後又讓老道也綁上。
先前在院子裡被水衝散的侍衛也泅水過來了,只是好像少了幾個,但沒有人提起,倒是其中一個侍衛手裡撈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婢女。
柳如思轉頭看了一下附近其他的樹,一個人也沒有。
「走吧!先救我們自己!」褚時鈺顧不得那麼多,上手就把柳如思接下樹。
「我知道,只是看一眼…」柳如思適應著在水裡的動作,她是會一點游泳的,只不過是上一世在泳池裡,在這樣的洪水中一點信心也沒有。
彩雲被孫知照接下,那個小婢女被綁在老道士和侍衛們中間,其他的侍衛也一個接一個的將自己綁上串子。
這時柳如思看向還在水裡靜靜漂浮的青陽和牛背上的秦皓,好像跟他們綁在一起還不如這樣安全,可不綁又擔心會被衝散。
「拿段繩子把秦皓綁牛背上!我們拉著牛身上的繩子!」褚時鈺很快拿定了主意。
當小秦皓在牛背上被固定好後,青陽自發的就當先朝院門外遊動。
褚時鈺和柳如思在一串人中間,他們彼此互相拉扯著,也都拉著牛,順著力道當頭跟著牛游水。
於是隊伍自動開始對摺,倆倆結伴的同時游在後面,孫知照和彩雲,侍衛和老道,侍衛和婢女…如此互相扶持著往外游,竟是意外的穩定。
水已經淹得離院門上框只剩一尺多,倒是恰好夠眾人不必下潛,青陽游出院門後便自發的往南邊衙署大門游去。
一路上又有更多侍衛或者是本衙署的官吏雜役聚上來,一開始是往繩子後面綁,後來繩子不夠綁了,就後面的拉著前面的腰帶,成了一條在水裡遊動的長龍…
青陽游速不快但很穩,不多時就游出了衙署。
漫天的黃水一下湍急了許多!有些暗流涌動,柳如思感覺游得有些吃力了,很難穩住自己的身體!
一旁的褚時鈺感覺到了,立即靠近了些一手攏住她的腰身,一手將連住青陽的繩子拉得更緊,這會兒反倒是這頭牛更遊刃有餘。
兩人的手都被占了,為了不拖累青陽,腳下都用力蹬著水,只是由著青陽掌握前進的方向。
衙署一出門就是主街,青陽在主街上順勢隨著水流鳧水,不過遊了一小截後就調整方向游進了巷子。
後面的褚時鈺和柳如思不解,但青陽在前,方向自然是由他控制,兩人也沒有抗拒,順著向小巷裡游。
若是從上空俯瞰,就像是一條長龍突然扭轉龍頭,帶著長長的軀體游弋進街頭巷尾。
長龍還在不斷的發展著軀體,有路邊的商人和城中的百姓投入長隊,有的是半中間加入的,許多拖家帶口的,給長龍發展出肢體。
但這條隊伍反而更穩固了,因為不少人都自帶著漂浮物,這樣的長隊哪怕有幾個人遇到暗流,也會被其他人帶著輕鬆掠過。
而龍頭方向的青陽,已經游過小巷,到了滎州城牆邊,順著城牆往南遊,很快前面幾人就看見城牆一處新坍塌的缺口,而牆外十幾丈便是一處地勢高的山坡!
山坡上已經有很多脫險的百姓聚集在上頭,見到一頭牛背著一幼童游出來都是一愣,熱心上前想接應的有,冷眼旁觀的有,轉著眼睛不知道在考慮什麼的也有。
不過當後面兩個大人游出來,後者的眼神就沒了一半,當一大串人出來所有不善的眼光就都散了,唯有那些想接應的依然在前頭,見青陽靠近,便主動拉著牛角幫助他們上來,而後又順著繩子拉後面的人。
原本的人聚在山坡下端有些擁擠,一長串人不斷上來後,原本的人也自發往其他地方去,拉開和新來人的距離。
青陽在山坡上站定,褚時鈺和柳如思上來後幫助後面幾個人上來,而後就解開他們身上的繩圈,讓後面的人自己來幫更後的人。
走到高一些的土坡上,柳如思筋疲力盡的躺倒在荒草中,太累了…她甚至沒有力氣去介意褚時鈺還握著她的手,緊挨著她一起躺下…
前世被土方車創死的時候死得很痛快,這是她第一次體驗在生死邊緣掙扎,比起身體的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壓力。
在那汪洋般的洪水中,她渺小得像只螻蟻,便是脫困後那種無力感依然瀰漫在心頭,人在天地偉力面前如此脆弱不堪…
褚時鈺握著依然粗糙的小手,感受溫熱和脈搏,慢慢安下心,不多時他就發現柳如思睡著了。
他坐起來眉頭微皺,現在她還一身濕,這樣睡著豈不是容易受涼?
青陽帶的這條長龍還真是特別長,直到夕陽西下才終於上來最後一個人。
而期間上來的不光是長龍,還有其他零散自己逃來的人,還有許多動物,然而除了馬匹一上來就被褚時鈺的下屬們接管了之外。
其他動物若是逃得不快,立刻就會被人抓住,有些當場就被打死帶往山里深處去…
褚時鈺的侍衛們存活了許多,聚到這土坡上的就有兩百多號,馬匹卻是只聚了一一半,馬是會游泳的,不過是情急之下管馬的侍衛難以收攏馬群,大多和群體分散開了,只是看這種情形,沒及時找回來的恐怕處境不妙。
有這麼多人馬在,很快他們就在山坡上劃出了一塊範圍,不過沒有排斥他人靠近,像守城兵、衙署的官吏雜役還有一些有接觸的百姓都被默認呆在這個範圍內。
「這山上應當有糧倉吧?」孫知照對著一個小官吏問道。
「有是有的…」那小官吏慌張的四處看,卻沒找到那些主事的上級。
「張適良知州和其他幾位大人都在洪水裡不見了,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孫知照拍拍他的肩膀沉聲問:「為了不辜負他們的犧牲,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要儘快搶險補上堤壩。」
小官吏目瞪口呆,都犧牲了?上次洪水那幾個主要的大人可都活得好好的,這次也沒見得比上次兇險多少啊…
「端王就是陛下派來主持賑災事宜的,就算各位大人能險中求生,洪災相關也要聽端王示下。現在當務之急是開倉放糧召集丁壯,吃飯喝足了才有力氣上堤壩堵缺。」孫知照條理清晰的分析道。
雖然小吏知道一些事情不是說的這麼簡單,但他現在也餓著呢,就往山上指路道:「就往這邊上去,山凹里有一座糧倉,有民兵把守。」
孫知照點了點頭,但沒有就此放過小官吏,接著問道:「是官定的地方糧庫嗎?」
「是…官定每城都要建糧倉,滎州建了三座,一座建在這山上,另外兩座分別在南邊和東邊的高地上。」小吏據實回答,這些對百姓是保密的,但對稍微有點地位的官員都是公開的。
孫知照溫和的看著小吏又問:「我們出衙署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張知州及其他大人的家眷們,你可知道都安置在何處?幾位大人不在,我等也有義務照料好他們的親友。」
這下小吏又有點慌了,這是幾位大人的隱晦之事,他們前些天都不在滎州城裡,都是在張知州的城外山莊裡避險。
得到端王要來的旨意,張大人先派下屬用糧雇了民眾將城內打掃了一番,再每日派人到官道旁打探是否要到了。今日一有消息就匆匆趕回滎州城,端王一行走得慢,他們還有時間布置打理,顯得很是從容…
「若是不說,萬一洪水波及到各位大人的家眷,那可就糟了。」孫知照補充道。
「那不會,幾個莊子都在地勢高的山上。」小吏並不想去介入這些龍爭虎鬥,他只是一個月俸不過二兩半銀子,在大人物手下苟活的無品芝麻官…
「這邊能直接通到那些莊子嗎?你看我們現在風餐露宿的,連身乾淨的衣裳都沒有…還是你想在這山上過夜?」
小吏猶豫了一會兒,他一直是跟隨著張知州進退的,之前也是住山莊裡,現在城裡被淹,他也確實沒處去了。
想清了現狀,小吏便咬了牙,把山莊的位置說了出來,或許是覺得已經是背叛了,不光把知道的幾個莊子都說了,還把幾個知道的私倉位置也說了一遍。
此時天已經暗了,那邊青陽和老道還有小秦皓幾人圍坐在篝火邊,彩雲和柳如思還在旁邊睡著。
而不遠處褚時鈺剛把聚來的人收編好,城防軍、官吏衙役、許諾糧食招來的一些百姓,由他的侍衛做主導組成臨時工兵團,崩潰的堤壩必須儘快堵上,否則潰口會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