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朝前皇帝就有決定了,褚時鈺試驗那按工計酬的方法不知要用在何處,而他又一路搞什麼心憂水災的把戲,乾脆就把真水災交給他處理,倒要看看他會不會透露出幾分真實目的。
然而皇帝沒想到的是,往日事事爭先的褚時鈺自薦信沒來,或許是晚了幾天或許是沒收到滎州大河決堤的消息…但這也無礙,只要有站隊褚時鈺的臣子,必定會主動站出來為主子爭取良機,皇帝便會應下。
皇帝先是掃了圈眾臣,而後目光看似隨意的落在魯達慶身上,之前他力諫出兵剿匪應該是為褚時鈺說話的,或許是武人頭腦不夠靈光,沒想到要給主子爭取。
「兵部右侍郎,你來說說,哪個皇子更適合去賑災?」
魯達慶沒想到問題會問到他頭上,這些事向來是文臣來鬥法的,他站前一步,魁梧的身子卻有些縮著,吱唔了一會兒說:「微臣…覺得哪個皇子都很好。」
高位上皇帝眼睛眯了起來,揮手讓魯達慶退下,又掃視了一遍好幾百的大小官員,褚時鈺居然沒有一個黨羽?!一個都沒有?
皇帝知道褚時鈺不愛結黨營私,這也是褚時鈺幾乎功高蓋主,皇帝還能安心容他的原因。褚時鈺只明爭,明面上比哪個都爭得凶,但爭得光明磊落,別人來陰的他也想辦法揪出來從明面上報復。
但褚時鈺這些年賑災、中狀元等等豐功偉績不斷,皇子中無人能出其右,不可能沒有人主動攀附。
皇帝心裡有很多猜測,可目前沒有人站出來提褚時鈺,他也不能自己提,身為皇帝對哪個皇子表現出優待會導致失衡,特別是褚時鈺本身就出色的情況下就更不能。
「既然還沒有合適的皇子,那眾愛卿就先退朝想想,明日一定要給出人選。」皇帝直接結束早朝,他做的決定怎麼會因為這點小麻煩改變。
退朝後的御書房內。
「徐進,褚時鈺在大江官船上了嗎」皇帝問道。
徐公公立刻回應:「回陛下,按端王出發的本地碼頭探子的消息,端王目的地是武陽府,應是還要在船上至少兩三天。」
先到武陽再去滎州確實更近,皇帝聞言也確信褚時鈺是要爭的,否則一路沿江就能直接上大運河回京,不需要在武陽停留。可能是自薦的傳書飛鴿出了什麼意外,這樣的事也不罕見。
「馬上傳個信到武陽,備兩百匹良馬,讓褚時鈺一到岸就領騎隊,七天內趕到滎州主持賑災。」
皇帝有條不紊的安排著:「另外,讓都察院明天上朝時派人傳個訊,就說端王意願去賑災,已在前往途中。」
自薦信出問題,那就幫他補上好了。
武陽府官渡碼頭,一艘艘大船已經停入船庫,準備明日纖運回到原府州。
而褚時鈺一臉陰沉的看著手裡的密旨,讓他直接去滎州賑災?!還要七天內趕到?
若是全隊騎行,七天時間是綽綽有餘的,可馬車的速度不夠!強行快速行進且不說車會不會散架,裡面的人都要顛出病來,還不如騎馬呢!難道要讓柳如思幾人騎著馬跟他一起風雨兼程?!
「王爺料事如神啊!比起自薦,直接被委以重任,顯然更得體面!想必王爺是料到之前有過賑災經驗,陛下很可能會選中王爺,所以才不送自薦信吧?」
孫知照喜出望外,原來王爺洞如觀火比往日更加神機妙算了,是他沒能跟上王爺的步伐!
褚時鈺暗暗冷瞥孫知照,但也不否定,密旨也是聖旨,除非不想在大夏朝混了,否則就不能抗旨不遵,滎州他是必須去了,反駁孫知照沒有意義。
孫知照看不出王爺細微的神情,但一旁的柳如思看出來了,褚時鈺很不高興,猜測他可能還在忌諱紙條上的批命。
「若是註定就不可更改,但紙條所言之意是有生機在的,就算去滎州也未必會遭難。」
褚時鈺抬眼望著柳如思,眼裡還是一片憂心忡忡,嗯,多說點~
孫知照又開始彆扭,紙條的事他也在場,可王爺是貪生怕死的人嗎?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可都沒見王爺退縮過。
「褚先生才智非凡,乃棟樑之才,定是救民於水火的不二之選。既然也已接到旨意,不如逆流而上扛下千里之任。」柳如思激勵道,她是希望褚時鈺能去救災的,以他的能力應該更能幫到受災百姓。
褚時鈺眼中的憂慮淡了一點點,可還是猶疑不定。
柳如思隱約感覺到了,他可能是故意的,她神色複雜的打量了褚時鈺一會兒。
「褚先生,我希望你能去滎州。」柳如思望著褚時鈺,眼中有希冀和鼓勵。一方蒼生的命運太重了,她這點微不足道的愛恨不該成為阻礙,況且,只是小小讓步。
「好,我會去。」褚時鈺當即應下,夠了,暫時夠了!他都壓不住嘴角的上揚了,柳如思終於對他有所求了!儘管是為家國大義,但這也是極好的開端!
孫知照不由得對柳如思投去認同的眼神,柳夫人深明大義!能對王爺起到很積極的作用!
去是肯定要去了,但柳如思三人該怎麼辦就成了問題,褚時鈺是絕不能接受離她太遠的,若是能做到就不會有強行帶走的事了…
可他也不想柳如思受鞍馬勞頓的苦啊!
與此同時,康王封地。
「嗙!」
一眾美人跪倒在地,她們聽不見聲響,但能看見玉瓶碎了一地,而她們的主人康王臉上是駭人的怒意。
往日直言獻策的周幕僚,也垂著頭跪在近前一聲不敢吭。
「三皇弟還未到武陽,便有二百馬匹等候!親王隨行騎隊按制不可過一百二十!就算是他想僭越,武陽也不可能有人給他提供!」康王咬牙切齒,只看著地上尖銳刺目的碎片。
朝堂傳急訊自薦,這確實像褚時鈺的作風,就連他也會相信,褚時鈺是能急不可耐直奔災地搶功的人!若是他褚時琨沒有武陽的勢力和耳目的話!
這次分明是父皇早就定下褚時鈺!還在朝堂上演那出求賢若渴的戲!
康王忽然就收了怒氣,轉眼臉上又是一派溫和,他轉頭問地上的周幕僚。「你說,本王是不是該學學三皇弟?」
周幕僚慌張的抬頭,卻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些年本王只一味的等,等父皇看見本王的才能。這平凡之地本王苦心經營,百姓安居樂業,商貿興盛一派繁榮,六年稅收翻了三倍。」褚時琨也不是要聽周幕僚的回答,好像只是把他當作一個能傾聽自己心聲的人偶。
「可父皇好像看不見,也聽不見,對本王的成績不置一詞。可明明他耳目通天!遍地都是能替他言語的口舌!」
感覺到自己的語調克制不住的升高了,康王又迅速調整狀態,溫聲問:「你說,是不是像三皇弟那樣才好?大張旗鼓的展露才華,便是父皇也不能視而不見,當聾做啞。」
周幕僚想說聲好,可當嘴巴張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好像他也像旁邊的美人們一般,被灌了啞藥。
康王仍是自顧自的說:「可能就是因為三皇弟太引人注目了,所以父皇會第一時間就想到他,可能因為褚時鈺註定會去爭,就乾脆定了…所以這幾乎是為本王量身定製的機會,因為怕痛失愛子的虛偽藉口,就這麼溜走了。」
「一次的得失,本王不在乎,兩次三次也不是不能忍受,但不能次次如此,永遠如此,直到最後!」
康王目光漸漸失去焦距,自言自語般說:「六年了,病了六年,也夠久了…」
荒郊野外,一片都是漆黑,萬籟俱寂,唯有子規鳥「不乎」「不乎」的叫著。
但有一角有許多動靜,馬哼蹄踏聲,細碎人語聲,還有馬車木製門的關門聲。
接著又響起拔高了許多的呼喊聲。
「王爺!陛下可是下令要在七日內趕到的!按現在的行進速度,稍有不慎就晚到了!」一旁的篝火映出孫知照臉上的焦急。
褚時鈺一行已經在前往滎州的路上了,三百多人的騎隊,匹匹都是耐力好的良馬,然而整整一天只跑出一百五十里!
若是每天均勻的保持這個速度,確實能剛好七日到,可這種事趕早不趕晚,越是早到越能顯出救災的積極!剛剛好到那就有怠慢之嫌了!萬一路上出個什麼狀況遲到了,那就是瀆職!
褚時鈺置若罔聞,這已經是他盡力平衡的結果了,將馬車的速度控制在顛簸不會難受的程度內,再將每日趕路的時間拉長一些。
「王爺…柳夫人自己都強烈要求跟步行隊伍一道走了!讓他們跟後面的人一起,不是更舒服更安全嗎?步行隊晚些日也會追上來的!」孫知照簡直無法理解,王爺這是要把柳夫人拴褲腰帶上嗎?就幾日都不能分離?!
褚時鈺跟沒聽見一樣,將親手烤制好的饢餅裝到盤中,又拎起肉乾燉煮的一罐肉湯,起身走到門窗緊閉的馬車邊,輕輕叩響木門。
「如思、秦皓,還有彩雲,出來吃點東西吧。」褚時鈺柔聲道。
「義父,娘說不餓,我…吃車上的點心飽了,彩雲姐姐也是。」小秦皓稚嫩的嗓音透過木門。
「你們中午就沒出來吃,那點東西怎麼夠?開門接一下東西就好,可以在車裡吃。」褚時鈺知道是柳如思在生氣,但他是不可能放下她先走的,就算她生氣也不可能,只能盡力補救了。
這下小秦皓也沒回答,雖然小秦皓平常跟褚時鈺很要好,但和親娘還是天差地別的,他們有什麼分歧,小秦皓一定是無條件站柳如思的。彩雲也是差不多,反正她平常也裝聾作啞。
褚時鈺並不生氣,但她們一直不吃東西也不是辦法,他想了想說:「那我從外面開門了,你們手拿開,別被夾到。」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咔噠」一聲,是插銷落鎖的聲音,這輛馬車的門窗都是有插銷的,這也是之前他能往歪處想的小條件…
總之,現在問題來了,他要怎麼把食物送進去呢?
他身為端王,出行安全依賴的不是車門,因此車門的設計主要是圍繞其他方面考慮的:鏤空的木門一個是輕,可以減輕馬匹的負擔;一個是能增加採光,白天關上門窗也不會黑暗;一個是繁複的雕花才能匹配上端王的身份,這是禮制上要求的,就算不鏤空也是要刻浮雕的,鏤空還好看一些。
當然,這種鏤空木門遮風擋雨、屏蔽窺視方面、還有安全性等方面都比普通布簾竹簾強…可也只是比帘子強,其實並不太結實,就算插上插銷,這種鏤空木門也是一腳的事兒。
但他總不能踹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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