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辰時，突入其來的夜襲，在朝陽下宣告終結。
「稟將軍！戰報已初步統算，此次六萬餘騎兵來犯，誅殺二萬餘，俘一萬二，剩餘都潰逃了！我軍繳獲戰馬近三萬，刀甲無數！」
軍帳中頓時暢快大笑不斷！
「這波是來送馬的嗎？騎兵攻城是大忌，而且這番攻伐，瓦剌指揮簡直錯漏百出，實在可笑！」一將領笑道。
「估計是未料到，我軍居然在一個多月內興起了一座可守之城吧！這等規模的城池，以我們的人力，通常得三五個月才能建出！」
「應當是了！入城就都一股腦往城南糧倉那兒沖！派騎兵過來，大概是想搶了就跑！」
「一開始的躊躇不前，估計就是傻眼了吧？哈哈哈！」
有將領點指地圖分析道：「但瓦剌主力主要盤踞在八百里開外的杭愛山，這番千里奔襲，恐怕不甘心無功而返！所以才會趕鴨子上架，做出以騎兵攻城的愚蠢之策！」
「還有，瓦剌從東邊來，估計是想冒充韃靼，誰能想到，將軍直接放出瓦剌、韃靼戰俘，讓他們互認歸屬！」
眾將領喜氣洋洋的復盤戰局，褚時鈺卻面無表情，在思考該如何處置與瓦剌的關係…
瓦剌突然襲擊，固然是他們自己損失慘重，但從戰略上看，若是與瓦剌關係破裂，整個漠北局勢從三對一變成二對二，恐怕反而會對大夏不利……
眾將領及魯達慶察覺不出他的憂慮，只是對端王越發的崇敬！
「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啊！瓦剌以為在這深冬寒夜，又是除夕，我等會鬆懈，才計劃夜襲！誰能想到，將軍居然放煙花把全軍叫醒了，還暴露了他們的形跡！」
褚時鈺略回過神，不置可否，事實上他放煙花就是為了搏柳如思開心……
「我軍傷亡如何？」
「粗略統計，全軍共計兩千餘重傷，陣亡一千三百餘，具體還需清理完戰場才能確認。」
帳中稍稍肅穆幾分，即便與敵軍相較，大夏這點傷亡已經是大獲全勝了，可為國捐軀的，哪怕只有一人，都是值得痛惜的事情。
而現在有一千三百多名將士已然犧牲，重傷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能救活…
「在荒城南邊開一片墓地，錄入撫恤名冊後，收斂大夏戰士遺骨，一人一墳，以腰牌或其他信物隨葬。」
褚時鈺交待完站起身，戰後處理早已定了流程，不需要他多費心了。
「對了，將軍…」秦家軍副將出聲。
「城外那韃靼聚集地，還有二百戰俘倖存……他們救了秦家軍十多名將士。」
褚時鈺腳步頓了下，很快也拿出決定：「二百人無關緊要，免除他們戰俘身份，讓他們留在聚集地，救我軍一人，獎勵穀物百斤。」
「多謝將軍！」
秦家副將朗聲感激，獎勵不算豐厚，但卻是那些韃靼的緊要之需…最主要是免了戰俘身份，能聊表感恩之意。
不過，褚時鈺想起最初的號角聲，按那時的順序，應當是先有那號角聲，提醒了哨兵，才發現夜色中的敵軍…
「最初那號角是何人吹響？是什麼意思？」
「是一名韃靼奴隸吹響的，那號聲通常用於放牧時，提醒狼群來襲。」
…
要務暫時落定，褚時鈺便匆匆趕往東北醫療區。
有兩千多名重傷員，平攤到每個醫者頭上，柳如思也要治療一百多人！以她的性格，從子時到現在，恐怕五個時辰都沒休息過！
不過，走進哀聲四起的醫療區，褚時鈺的腳步放緩了幾分，避讓來來往往的擔架…
醫治傷兵之地，自然都會分配在軍中腹地，這塊劃出的區域被層層營房拱衛在東北區中間。
按照柳如思的要求，有八個相連的醫療帳篷，二十個可容納十人的帳篷作為病房，但此時原本空曠的平地上，病房帳篷增多到上百個…
走到醫療帳篷外，外面看守的衛兵出聲問候：「王爺！」
端王府的侍衛進入軍中都會轉為衛兵，不過他們依然習慣稱呼王爺，褚時鈺分了大半到醫療區，和普通將士一道護衛、幫助柳如思。
「柳夫人在哪間？」
走至柳如思所在的醫療帳篷，最外的門帘是掀開的，以方便傷員進出。
中間的小廳此時坐臥了三個重傷員，春蘭及冬雪還有一個將士在幫他們初步處理。
兩側的手術室，一邊帘子半開著，夏蓮在裡面幫一個傷員做術前準備，另一邊帘子拉著，應是正在手術。
褚時鈺走到帘子邊，正想著能不能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壓低的少年聲音…
「是方秋跟我說的，我的煩惱可以找嫂嫂聊一聊，也許就迎刃而解了…」
「唉…」
一聲沉重的嘆氣，柔和的聲線卻透露出明顯的不耐煩：「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很忙嗎？」
「我知道…可是等表哥忙完，我可能就沒機會找嫂嫂聊了…」
「唰！」
帘子拉開一半！
裡頭柳如思正在縫合手術床上的傷員腹部，秋菊在打下手，而一個大頭兵打扮的人蹲在角落…
柳如思縫完一針，暫停看向來人。
就見褚時鈺一臉陰沉，大步走向小聲叫了「表哥」而滿臉心虛的秦燾！
褚時鈺轉臉迎上她的視線，神色秒變溫和，輕聲道：「你繼續忙，我把他處理了。」
「嗯。」柳如思淡聲應完，就轉回頭繼續工作，整整十個小時的工作，她已經沒精力浪費表情了。
見她疲憊模樣，褚時鈺心疼不已，接著轉頭，再次秒變黑臉！一把拽住企圖悄悄溜走的秦燾！挾持著往外走！
一手不忘將帘子又拉上，一手將大頭兵秦燾拽到外頭！
外頭小空地上，褚時鈺抬起腿就是一腳！
秦燾閃避躲開，並且本能反擊，但底氣不是很足，打出的拳頭很是心虛…
然後就被褚時鈺毫不客氣的絆倒了！接著就是一通暴揍！
周圍守衛或路過的將士都驚奇不已，但反應過來後，包括幾個來照料戰友的秦家軍將士，都只是興致勃勃的圍觀，沒有一個人去拉架。
不知道秦燾身份的，見是主帥揍一小兵，這有什麼好攔的。
知道秦燾身份的，也大都認為他們表兄弟的關係不錯——不然怎麼會縱容秦燾在西北軍中上躥下跳？兄弟打架肯定有分寸，在尚武的軍中就是平常的玩鬧。
狠狠教訓了一通！褚時鈺把鼻青臉腫的秦燾按在地上！
居然頂著這張和秦烈相似的臉，跑到柳如思跟前晃悠，直讓褚時鈺惱火不已！從牙縫裡擠出惡狠狠的話：「刻意避開我，找柳夫人？」
雖是被揍了一頓，但秦燾也不是很生氣，他早知道表哥性格霸道，心儀的女子肯定是不容他人接近的，所以他才想避開表哥嘛……沒想到就被發現了！
秦燾一臉訕訕：「我有事想找嫂嫂聊，是正經事…」
竟然還以秦烈的弟弟自居？褚時鈺神情更是陰翳，咬牙切齒：「你叫她嫂嫂？」
「對啊…」
胳膊發力正準備勒死這人！
就聽見秦燾理所當然道：「反正表嫂也是嫂。」
褚時鈺一頓，秦燾簡單的話里，透露出認同他與柳如思關係的態度…秦烈的親弟弟持這樣的態度，不得不說，讓褚時鈺暗爽了一下…
心念一轉，褚時鈺就起身放開，只是訓斥道：「我可以讓你找柳夫人聊，但要等過些天不忙的時候！沒看見裡頭忙成什麼樣了？」
「太好了！謝謝表哥！」
秦燾跳起來，見著帳篷裏白罩袍的女子匆匆走進對面手術室，就邁步往帳篷走。
褚時鈺一把拽住，不禁又怒：「還要去搗亂？」
「不是，我秦家軍的李叔剛縫完肚子，我去幫忙抬到病房。」秦燾爽直道。
本來秦燾只是藉口陪護秦家軍的李叔，不然會被直接趕出手術室，但看著對自己關愛有加的長輩，躺在手術床上鮮血淋漓的慘狀，他也確實有所觸動，想盡些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