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思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她頓時理解孫知照為什麼會忍不住罵瓦剌大汗，把活人當軍糧吃……很難不罵…
「…把人當軍糧，這不是以前才有的事嗎？你的副將都說是聽他爹說的。」柳如思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對大夏來說，確實是以前的事。」
褚時鈺展開解釋：「北方草原之國常常食物匱乏、資源短缺，大夏邊關也因此常年被不斷騷擾。」
「但大夏國力強盛，立國以來數次和草原大規模交戰，都是我們勝，他們敗逃，他們沒有機會把大夏人當軍糧。」
「雖然小股流寇的騷擾防不勝防，總有邊關村莊的百姓遭害，但流寇怕被大夏軍圍上，搶到東西就要快速逃離，不能攜帶大量東西，而我大夏之家，多少都有存糧，流寇自然不會帶上屍體增加負擔…」
褚時鈺頓了頓，補充道：「如果有其他食物的話，他們也不會選人肉。」
柳如思總算大約明白了，有些唏噓問：「所以，瓦剌現在的糧草嚴重短缺？」
褚時鈺點頭道：「對，瓦剌本來的計劃是打進大夏關內，屆時自然有我們的糧倉。」
「額…」
柳如思愣了許久…又問：「瓦剌打下的韃靼聚集地沒有糧食嗎？」
「韃靼也差不多窮，雖然，韃靼準備打瓦剌，是籌集了一批糧草。」
褚時鈺再次轉折：「但，現在被康王截走了近半。」
「所以現在韃靼各部族只留了勉夠強度日的食物，多餘的全部給韃靼的主力軍了，而瓦剌一時打不下韃靼主力。」
「額…」
柳如思頓時腦子一片混亂！
強盜A和強盜B合謀搶劫富豪C，B打算黑吃黑卻被C1反搶了糧食，A也被C3忽悠回去，轉頭跟B打起來了，現在A因為沒搶到C的糧食而瀕臨餓死，打算把強盜B給活吃了，然後C3的人跳出來罵A吃人…
真是好一篇理不清的爛帳！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瓦剌、韃靼為什麼不會握手言和…掉頭一起來打我們？」
柳如思有些不解，明顯這樣打下去瓦剌、韃靼沒有任何好處。
褚時鈺進而解釋：「主因有兩個，一是，他們單獨一方很難打贏大夏，而韃靼已經有過一次背叛，瓦剌難以再信任韃靼，誰也不敢主動撤軍讓腹地失守。」
「二是，我派孫知照帶使者過去，就是給瓦剌大汗一個不用回頭的理由。我讓使者表明，我和對面康王的競爭關係，以此提出了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柳如思又茫然了。
「我借十萬兵給瓦剌，自帶糧草幫瓦剌打韃靼，但每幫他們打下一片地，大夏西北關外這邊就得讓出相等的區域，通過我的名義劃給大夏。」
這些太超出柳如思認知了，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瓦剌為什麼會同意這個交易？」
「他們在爭奪的烏蘭巴托位置對他們來說很關鍵，草原也很肥沃，但離大夏有千里之遠，大夏又不是遊牧之族，占了也沒什麼用。」
「所以瓦剌大汗相信，我借兵給他就是為了得到西北的區域，好做出驚人的功績勝過康王。」
大帳中只有他們兩人，褚時鈺表情也不克制，露出有些譏諷的笑容…
「瓦剌大汗估計還覺得，等和韃靼的戰爭結束，就可以反悔與我的交易，畢竟塞外的土地沒有多少城池可守，他們襲擊搶回是很容易的。」
柳如思還想不到褚時鈺的具體計劃，但她很清楚，褚時鈺可不是什麼公平交易的好商人……
「那…換回孫知照應該不難吧？畢竟現在明面算友軍…」柳如思暫時回到主要問題。
「自然不難，瓦剌來信就是想交涉的意思，不然當場就能一刀殺了孫知照。現在是剛好能以孫知照為藉口，想讓大夏軍勻給他們一批糧草。」
柳如思皺眉道：「勻？」
「或者說，施捨。」褚時鈺鄙夷道。
「如果瓦剌是要換或買，大可以直接開口，這個作態是就要我看到他們的難處，然後主動幫他們解燃眉之急。」
「瓦剌憑什麼覺得，他們做出這麼高傲的姿態…你會給？」柳如思不認為瓦剌會把孫知照當成重要人物…
「因為對面康王已經做出架勢，要逼韃靼歸降了，若是能成，這是足以流芳百世的大功績。」褚時鈺淡然道。
柳如思驚訝輕聲問：「康王進展如此迅速？」
「目前還只是噱頭，韃靼悍勇善戰，極少投降，何況現在還尚有餘力。實在不敵，韃靼也可以退到北邊西伯利亞，或者東邊的女真部落去。」
白皙的俊臉上露出些微惡意：「而比起向大夏投降，韃靼更想和瓦剌協商止戈，已經派了十幾次使者到瓦剌商議了，如今是瓦剌不想停戰。」
「畢竟現在瓦剌占優勢，還有『免費』的十萬兵幫他們打，若沒有足夠的好處怎甘心讓步。」柳如思說著，突然，恍然大悟！
「所以…是你和康王在雙方後面驅策，讓瓦剌和韃靼不能停戰？！」
瑞鳳眼微眯起，冷然道：「若是瓦剌大肆以韃靼活人為軍糧，他們在此戰中就更難和解了。」
莫名的心驚肉跳，柳如思喃喃道：「所以孫知照跳出來罵，打亂了你的計劃…」
突然，柳如思就理解了…
為什麼皇帝要殘酷的削去皇子們的血肉，為什麼褚時鈺如此被看好…
正是因為褚時鈺心性冷酷，道德感薄弱，倫理、對錯，都不會影響他對世事的認知和判斷，是個冰冷的決裁者，相比之下，康王看著還多一點點人味…
到了他們這一高度，道德和倫理全是無力的泡沫…
只有生死存亡是真實的…
「但孫知照現在作為大夏使者，也不能任由瓦剌處置，我總要做出反應…」
褚時鈺不由得憤憤罵出聲：「我就說孫知照是榆木腦袋！居然自己跳出來讓瓦剌抓了把柄！」
柳如思一時也不知怎麼評價，孫知照只是個普通的，道德觀正常的人，有幾個人看見人吃人，能視若平常呢？
「你現在有什麼對策？」柳如思輕聲問。
「一是，按瓦剌的期望，給他們一批糧。」褚時鈺神情漠漠。
「但你不會給。」柳如思肯定道。
「嗯。」褚時鈺嗤之以鼻：「大夏的糧憑什麼白白給外族？」
確實，大夏萬千農戶賦稅得來的糧，是用來強壯大夏，供應本國軍隊的，柳如思輕聲問：「還有別的對策嗎？」
褚時鈺神色沉重了許多…緩緩道：「下令給其他使者，殺了孫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