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儉對於既定目標,從來百折不撓。
不論前方險阻崎嶇,不論何種手段圖謀,一直以來,他都會達成目的。
可最近在顧辭身上,卻屢屢碰壁。
他曾暗示,「從去年起,北梁接連旱災,加之飛蝗、冰雹,牲畜大量減少,等到今冬,半數人都會餓死。」
這是梁軍南下劫掠的根本原因。
顧辭卻道,「那不正好?趁其虛弱一舉殲滅,我父兄也不必常年鎮守邊關了。」
「梁君老邁,聽聞北梁太子一向主戰,麾下騎兵更是驍勇無匹。」
當年北梁鐵騎踏著顧承業父子三位主將的屍身,破關入境,舉朝震驚。
「呼延拓?」
顧辭對於北境也很了解,「聽聞梁君更喜歡小兒子,他的太子之位還不一定能保得住。再說了,那支騎兵是沒遇到我父兄,否則早被滅了旗幟。」
裴儉耐著性子再勸,「既有隱患,不如早作籌謀。不如請顧伯父上奏,西境行台向北移動,左右多個支援……」
顧辭揮揮手,「這些事情,我父親自有決斷。不說了,我要去演武場。再過兩日武舉,我答應過她,定要一舉奪魁。」
裴儉:……
顧辭最近太癲了。
以他的實力,武舉不成問題。
可為了「她」,沒日沒夜泡在演武場上不說,空閒時就傻笑發痴,偶爾嘆息,獨自時還會臉紅。
傻得透透的。
正經事是談不了一點。
秦朗時常拿小表妹調侃他,顧辭回回聽得神清氣爽。
就連溫清珩,也難得在背後說人,「他這是陷進去了,不成親很難收場。」
裴儉對此不予置評。
上一世顧辭有這般發癲嗎?
裴儉不記得。
顧辭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家世、樣貌、才情樣樣拔尖,是京中許多女郎的夢中人。他的未來,原本是看得見的順遂安樂。
而那時的裴儉,忙著準備殿試,為前程奔波,他沒有多餘時間,去長久地關注一個生活已經足夠圓滿的朋友。
更何況,那會兒他還有溫念兮,分走他大部分心神。
念兮……
重生以來,裴儉一直躲避跟念兮相遇的機會。
溫司業欣賞他,溫清珩也數次相邀,請他去溫府做客,他統統以其他事由婉拒。
他不想,也不願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怕念兮再次對他一見傾心。
裴儉已經想好,等到某年某日,念兮嫁得郎君,他會體面地送上賀禮,以她哥哥同窗的名義。
他會遠遠地護著她,或者給她夫君在仕途提供便捷,保她一生無虞。
這才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該有的表現。
而不是像顧辭這樣,輕狂、幼稚地表露愛意。
裴儉對好友的稚嫩和膚淺十分頭疼,自此一心撲在大業,對顧辭關注更少,至於「她」的身份,更加不曾留意。
……
這日是武舉的第三場策論。
念兮與王慕宜約在茶肆。即便兩人坐在一隅,也能聽到關於武科的議論聲。
「顧辭頭兩場武試皆是頭名,尤其騎射,」王慕宜對念兮道,「如今都傳他是武曲星下凡。」
念兮倒不知道這些,「是嗎?」
王慕宜驚嘆,「你都不關心嗎?」
世子那時武舉,王慕宜一早跑遍京城大小寺廟,武舉前幾日更是吃不下睡不香,神思不屬。念兮居然還有心情約她吃茶。
念兮慢悠悠喝下一口香飲,「我關心又不影響結果。」
裴儉倒是三元及第,但一點也不妨礙他無趣冷淡。
何況,她早已過了為旁人揪心的年紀了。
王慕宜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顧辭?」
「怎麼會!」念兮扭頭看嚮慕表姐,「顧辭他很好啊。」
她當然喜歡顧辭。
顧辭就像灼灼驕陽。蓬勃、熱烈,鮮活,耀眼,帶著一腔赤誠,對喜歡和在意從不遮掩。
他還有張賞心悅目的臉。
與他在一處,能時刻體會到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與周圍幼稚、無知的郎君相比,顧辭簡直是閃閃發光的存在。
「可我怎麼感覺……」王慕宜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想了想才道,「你對他不怎麼上心。」
也沒那麼喜歡。
念兮正低頭研究這家茶肆的香飲菜單,頭都沒抬,「我與他相識不過月余,怎麼比得上你與世子情深似海?」
王慕宜正是新婚燕爾,被她打趣有些臉紅,啐了一口道,「你少說我。我可聽說顧小將軍心裡頭有個姑娘,特別喜歡。為了這個姑娘,沒日沒夜地泡在演武場,就為了拿下頭名,兌現承諾!」
「你別說你不知道這姑娘是誰?」
念兮從來不是扭捏之人,前世對裴儉如此,如今對顧辭也不藏掖,笑盈盈道,「那要好好給他挑件賀禮。」
念兮今日約慕表姐出來,是想要考察西市的香飲鋪子。自重生以來,她便囊中羞澀,連一件葛紗料的褻衣都換不起。
可開鋪子的成本太高,念兮銀錢不湊手,便想要拉慕表姐入伙。
誰知話才起個頭,一旁的王慕宜忽然「咦」了一聲。念兮聞聲看去,就見樓下巷道,裴儉與許宛歆正緩緩走過。
西市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兩人坐在二樓臨窗的位置,居高臨下,其實看得並不真切。
可即便隔著喧鬧人群,男子氣質沉穩冷冽,女子溫柔貞靜,行在一處,便是道獨特風景。
他們進了臨街的食肆。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王慕宜悠悠嘆了口氣,「自裴儉父母過世,兩家退親,多少年過去?誰能想到這兩人又走到一處,可見是緣分天定。」
緣分天定?
念兮面上笑容不變,那她前世枉死,是否因生生拆散有情人,遭了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