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念兮,是他喜歡的姑娘

  隔了前世今生,念兮已經忘了在南邊時的鄰家弟弟長什麼模樣。

  記憶里似乎與她一般身量,樣貌精緻,聽話乖巧,從前總與她一處玩耍。

  前世的她,大約也當真為此傷心過一陣。

  不過一進京,她便遇到裴儉,從此一心只在一人。

  李氏笑道,「你打小便愛容貌俊俏的。」

  她以為念兮是因為顧辭,才忘了鄰家弟弟。

  念兮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根本解釋不清,只好轉移話題,「我打算每日在府里把漿水做好,定量拿到鋪子裡賣。阿娘你只要撥給我一個夥計收帳就好。」

  前世沒有開成的香飲店,念兮仍舊想嘗試。

  綢緞莊裡的漿水攤算是她的第一步試水。

  反響居然還真不錯。

  往來買布的婦人,基本都會買一碗嘗鮮。喝著好了,往往還會帶回家去。

  漸漸地,這小小的漿水攤也有了二分名氣。

  刨去成本,一個月竟也有不少收入。再加上阿娘給她添的二十兩,念兮終於在表姐出嫁前,送出一份比較滿意的頭面首飾。

  她還看上一個金鈒臂釧,打算買來送給自己。如今天一日日熱起來,等到罩紗衣時,臂釧戴在胳膊上正好若隱若現。

  可不趕巧,等到她去買時,臂釧已經被人買走。

  店家倒是熱心薦了旁的款式,念兮都不喜歡。余出的錢便多買了料子,給全家做了新衣。

  多了十幾年的閱歷,她的審美眼光自然不比往日。

  就比如時下流行的妝面——將鉛粉厚重抹在臉上,在腮邊、唇珠點上殷紅的胭脂。

  慘白慘白的臉,猩紅猩紅的唇,活見鬼一般。

  卻是未出閣的女郎們最時興的妝扮。

  越是隆重的場合,越是白面紅腮。

  念兮從前也做此種妝扮,直到一次與裴儉靠近時,在他的深衣胸口處印上一整張紅白人臉,場面十分詭異尷尬。

  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

  是以慕表姐大婚這日,她一身累珠疊紗粉茜羅裙,只略點了口脂,站在人群中,眉目烏靈,眸若春水,弱質纖纖,幾多奪目。

  與一眾厚粉敷面的小姐對比格外鮮明。

  也毫不意外的,收穫了顧辭的驚艷。

  這是兩人的第三回見面。

  那日興武侯府一別,念兮與顧辭再未見過。

  武舉在即,顧辭要發力備考,近日國子監也不大去了,只在家中日日演練。

  「最近在忙什麼?」

  面對念兮,顧辭總是緊張,做不到自然放鬆。

  他當然知道這樣問話很傻,可看著花樹下女孩瓷白如釉的側臉,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頭。

  念兮抬眸,眼波流轉,「左不過一些閨閣小事,倒是你,武舉準備的如何了?」

  「沒問題。」

  顧辭勾著唇,回答得無比認真。

  他雖生在富貴錦繡堆,卻從來上進。父兄鎮守北境,他將留在京中的母親和三個姐姐視為責任。

  自幼苦練武功不說,通身也無一般高門子弟的驕嬌二氣,反而比尋常郎君更多一份細膩心思。

  「若我一舉奪魁,」顧辭有些忐忑,試探問道,「下帖子請你到我府上來好嗎?」

  念兮反應過來,笑盈盈道,「不好。」

  顧辭一時怔住。

  念兮被他不知所措的呆傻模樣逗笑,「當然不好。你可是我的騎射先生,先生奪魁,我這做學生的怎能如此不懂事,還需先生親自下帖?」

  顧辭的心情,就這麼跟著念兮的話天上地下來回了一遭。

  只剩下傻笑。

  「就怕先生嫌棄我的賀禮寒酸。」念兮一雙杏眼烏靈,澄澈清凌全是他的倒影。

  顧辭趕忙道,「怎麼會!」

  她肯應下,便是再好不過。

  下帖請她過府,與教她騎馬那次不同,而是宴請整個溫府。

  兩人來往已有些時日,顧辭想等到慶賀那日,與念兮將關係過了明路。

  因為念兮實在太好。

  聽溫清珩說,京中已有不少不知天高地厚、出門不照鏡子的郎君公子,頻繁在她面前出現,甚至有人已去溫府提親!

  顧辭當然沒有自狂自負到念兮一定會嫁他,可舉凡兩姓結好,總要有父母之命。

  他首先得走出來,叫念兮的父母、兄長看見他才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通信都要避著溫家父子的耳目。

  可顧辭更不想給她施加壓力,所以才會問念兮的意願。

  念兮總是這般坦誠,顧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做的沈香水特別好喝。」

  「哥哥將飲子分給你了?」念兮朝他眨眨眼,「看來你與哥哥相處不錯。」

  念兮先前在家中做了許多口味的香飲子試喝,溫清珩自然大飽口福。

  溫清珩從不是那等張揚炫耀的性子,只除了念兮。對於擁有一個溫柔體貼的妹妹,他恨不能逢人吹噓。

  除了探討學問,在國子監里,溫清珩說得最多的便是「我家妹妹……」

  顧辭不知其他人想法,反正他每次聽溫清珩講妹妹,總是意猶未盡,與有榮焉。

  於是他在信中與念兮說,他也想嘗嘗那些好喝的香飲子。

  兩人雖不能見面,但自興武侯府過後,便常常書信往來。

  其實街上飲子店比比皆是,這不過是顧辭尋的來往由頭,也並非真心要喝。誰知第二日,溫府下人便送來整整一車的香飲子。

  溫清珩一個人哪能喝完這些?

  於是院子裡包括顧辭在內的其他三人,都喝到了念兮做的飲子。

  當真叫人口齒留香。

  即便是素來沉靜寡言的裴儉,都有片刻的愣怔失神。

  顧辭心中的激動就更是無以復加。

  他被念兮直白的熱情深深打動。

  尤其是溫府僕從一趟趟將食盒搬進院子,香飲子擺滿整個食案,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種被寵愛的感覺。

  這是念兮送給他的!

  溫清珩、裴儉、秦朗,他們都是沾了他的光!

  一股隱秘而又熱烈的情緒激盪在顧辭胸肺之間,幾欲噴薄而出。

  那一刻,他無比渴望正大光明地向所有人宣告:

  念兮,是他喜歡的姑娘。

  想到這裡,顧辭有些耳熱,他遞過來一個木匣道:

  「這是回禮。」

  他頭一次送姑娘家禮物,眼神躲閃,動作也有些不自然,「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念兮打開,是一隻金鈒臂釧和一隻金花絲鑲寶石手鐲。

  臂釧正是她先前看中的那個。

  寶石手鐲則是由兩個半圓形金片合成,外壁嵌著紅、藍寶石,祖母綠,東陵石等十三顆各色寶石,精緻華麗,璀璨奪目。

  正好是一套腕飾。

  若念兮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或許會覺得這禮物太過貴重,推辭不受。

  可她當了十年的裴夫人,各色珠寶見過不知凡幾。這一套金玉,只能叫她歡喜,還不夠叫她驚艷。

  真正貴重的是顧辭的心意。

  她已經有多少年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念兮將手伸出來,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晧腕,聲音輕軟,玉質柔香:

  「快幫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