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外,殺戮四起,血流成河。
顧辭面無表情地走在血泊中,手中持著一把長槍,衣袍、面孔都沾上血跡。
靖王叛軍精銳,然他所帶之師,皆是戰場九死一生,驍勇無匹的將士,與敵廝殺,每一劍都凌厲狠辣。
顧辭再一次展現出他超絕實力,如同對戰方贊,他完全是殺戮的一方,碾壓般的存在。
太子這邊占著禮法道義,再加上實力碾壓,不過一個時辰,靖王一方已呈頹勢。
再一個時辰,宮內叛軍盡數平息。
蕭恂被俘,一場猶如鬧劇的逼宮就這樣早早結束。
蕭恆顧不上其他,先問道,「父皇何在?」
蕭恂冷笑數聲,「不是被太子殿下您害死了嗎?」
蕭恆不欲與他糾纏,下令徹底搜宮。
又命人將兩位忠心老臣的屍首收殮,安排諸多事宜。
顧辭環顧四周。
蕭恂逼宮,將滿朝大臣都拘在此處,可放眼望去,卻獨獨少了那道清雋熟悉的身影。
他還不知裴儉下獄一事。
那時在北境,他接到裴儉密信。言明太子殿下將有危殆,靖王造反,令他率兵,千里勤王。
然他所言之事,卻在兩月之後。
顧辭身為大將,領三十萬大軍,戍邊重將,無詔不得歸京。
而裴儉竟是要叫他私自帶兵歸京!
大將軍領兵回京——
這於帝王是大忌。
若裴儉所言非實,或是他對時局判斷有誤,稍有不慎,於整個鎮國公府,都將是滅頂之災。
父親和兄長都勸他三思。
顧辭自然知道帶兵回京意味著什麼,又會給家族帶來怎樣的後果。
可他同樣清楚裴儉的為人。
他們自幼一同長大。
裴時章是他最好的朋友。
哪怕是在念兮之後,他的心底,時章依舊是睿智沉穩,最值得他信賴的兄弟。
無論何時,無論何事。
只要是他,顧辭從不懷疑。
但經歷過戰爭,顧辭再也不是那個鎮國公府里瀟灑無憂的小郎君,他肩上扛著責任,容不得他任性。
於是精挑出營中兩千兵馬,皆是隨他出生入死的同袍戰友。
索性及時救下太子,又平了靖王之亂。
與裴儉預料分毫不差。
顧辭沒看到人,便提著槍踏出大殿。
迎面卻遇上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的裴儉。
……
念兮醒來時,是在一處高台上。
許宛歆就站在她身側。
夜風森森,吹得她的衣裙烈烈作響。
白日的婆娑樹影,此時在月光下,黑魆魆若鬼影重重,隱約能看到下面侍衛持著火把閃爍的身影。
「醒啦?」
許宛歆甜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白日裡,念兮正躲在一群宮人中等戰亂平息,許宛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一把迷煙撒過來,等她再醒來,人已經在這裡。
這同樣是一場戰爭。
屬於兩個女子,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
兩人對視。
不等念兮出聲,許宛歆率先道,「我想這一天很久了。不過你命大,才能活到這個時候。你說等會兒我見你從這高台推出去,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般迷人?或者劃傷你的臉,叫你這輩子再勾引不了男人?」
念兮眉心微蹙,盯著她瘋癲的模樣,開口道,「如果是二選一的話,你還是劃傷我的臉好了。」
至少還有命活。
許宛歆聞言輕笑,「你不就靠著這張漂亮的臉蛋吸引男人嗎?臉沒有了,男人也就沒有了哦。」
念兮盯著許宛歆飛揚的髮絲,「你也很漂亮。」
許宛歆蒼白的臉上浮上戾氣,聲音卻是一貫的柔和,在暗夜裡另有一種嫵媚的陰森,「你諷刺我。」
「你喜歡裴儉,裴儉不喜歡你。」念兮問了一直困擾她的問題,「這與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何這般恨我?」
至少這一世,她並沒有做裴儉的妻子,沒有搶走許宛歆的表哥。
許宛歆想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卻無論如何也牽動不了唇角。
為什麼?
是她不想恨嗎?
愛恨兩難,愛不了,放不下。
最恨他的時候,聽說受傷被抓,她下意識還是想要救他出來。
許宛歆只覺得心口被夜風吹得冰涼,沒有一點暖意。
「不要以這種勝利者的姿態與我說話。」
「我要說我曾經也妒忌過你,你一定覺得很假吧?」念兮道,「許宛歆,愛而不得,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經歷過。」
「深愛的人心裡有別人,那種灼心的滋味,我比誰都明白。放手比勉強更難,執拗的堅持,痛苦的想贏,反反覆覆,折磨的只有自己。」
「然而到頭來又得到什麼了?」
念兮抬起頭,夜色下,許宛歆站在暗影里,看不清她的臉,但念兮知道,這些話刺痛了她。
一個女子再狠,心裡也總也一處柔軟。
愛有許許多多種表達。
念兮從前的頹廢喪氣,許宛歆如今的執拗偏激,百轉千回,總是為了一顆真心。
「可是為了一顆旁人的心,卻連自己都丟了,值得嗎?男人的愛,不是生活的全部。即便你今日劃傷我的臉,愛我的人因此而嫌惡我,我會傷心,卻不會消沉偏激。」
「我還是我,生活還是生活。」
念兮沒想要刺激許宛歆,只是希望她明白,有的時候,放棄比堅持更需要勇氣。
如果許宛歆還有那麼一絲絲理智,不管是為了輸贏,或是不在意她的男人……這麼做都不值得。
許宛歆隱在暗處,眼睛憋得通紅,想笑又笑不出來。
念兮的話像是鋼針一樣,準確無誤的刺在她的心口。溫念兮越平靜溫和,她越是怒不可遏。
許宛歆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在夜色中,帶著叫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人生啊。
她還有人生可言嗎?
許宛歆的人生,早就被她自己親手毀了啊。
「你說,表哥他那麼愛你。」
許宛歆忽然甜甜的笑起來,從陰影處探身,一雙眼睛充滿探究的趣味,「等會兒我推你下去的時候,他會不會奮不顧身地救你,一同跳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