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在風中沙沙作響。
走在濃陰匝地,枝繁葉茂的宮道上,陽光被枝葉裁成一片片斑駁光影,落在地上,如星星點點,璀璨明亮。
然而念兮的心情卻不如此時晴日,花名柳媚。
那日她被一對士兵從家門口帶走,一直關押在宮中的一處殿宇內,受人看管。
至今已經一日夜過去。
家裡人定然急瘋了。
看守她的是兩個太監。念兮猜測因是深宮,是以才會派太監來看管她。
由此推測,抓她的人必是靖王無疑。
靖王……
不論他抓她來做什麼,她都不能坐以待斃。
如同她與魏王所言,太子殿下很快會回京,靖王的謀劃,屆時會迎刃而解。
可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女子,於皇朝更迭中,實在是太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存在,她不能寄希望於任何人來救自己,唯有自救。
在這場浩劫中保全己身。
好在她生得溫柔,再裝出一副怯懦被嚇破膽的模樣,很快便叫兩個太監放下戒備。
念兮發現,每次用膳時,身量高的太監都會出去,留下另一個身量低的守著。約莫半個時辰後回來,提著給她和低個太監的食盒。
這日午膳照舊。
這兩個人對她的看管倒不算很嚴,事先應是得了什麼指示。只是念兮幾次套話都不得要領。
趁著高個太監不在的功夫,念兮謊稱胃痛難耐,求低個太監為她請醫。
低個太監哪裡經過這個?
吩咐他們的人只說這漂亮柔弱的女子是靖王的人,叫他們好生照料,莫要出什麼差池。
如今看念兮疼的面色慘白,冷汗直冒,很像是快要出差池的模樣,他左顧右盼,只盼著高個太監快些回來,好一起應付此事。
念兮瞅準時機,默道一聲罪過,拿出一早藏好的茶壺,照著低個太監的後腦勺便砸下去。
將人砸暈後,又快速將他身上的太監服飾扒拉下來,罩在自己的外裳之上。雖略有些寬大,系上腰帶好歹也有些模樣。
她又將自己頭上的簪子、耳墜取下來,通通留給低個太監,挽了個男髻,拉開宮室大門,悄悄沿著牆根快跑出去。
她並不熟悉皇宮地形,只想著能跑多遠跑多遠,最好是能尋到文淑公主的住所才好。
然就在此時,天空連續三支響箭,聲嘯如刺,響遍皇城!
不多時,喊殺聲四起。
到處都是逃散的宮人,念兮被裹挾在裡面,也跟著埋頭一起往外跑。
可宮門皆閉,難以逃出。
她只好隨著眾人,裝作惶惶不安的模樣,低頭躲在一隅。
念兮不知此時正是太子和顧辭攻城,與靖王人馬作戰的關鍵時刻。
她打定主意扮作一個不起眼的宮人,只等平亂後歸家。
躲避總比殺戮容易。
……
許宛歆自那日從靖王府出來,經過最初的渾渾噩噩,繼而變得怒不可遏。
憑什麼呢?
她努力了那麼久,她執著了那麼久,她該失去的,不該失去的通通都丟了,到頭來,卻是黃粱夢一場。
可有些人輕而易舉地便能擁有旁人渴望的一切。
溫念兮。
溫念兮!
她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漸漸透不過氣,疼得五臟六腑都黏在一處,揪緊,擠壓,快要發狂。
她疼的蹲下身子。
明明是她的表哥,明明該是她的夫君!
溫念兮到底是比她幸運。
每一次都有人擋在她的前頭,衝鋒陷陣。
永遠襯得躲在身後的她,溫柔良善。
許宛歆冷笑一聲,又重新折返王府,謙卑恭順地提醒靖王,「天下是您的,溫念兮也一樣。」
她以為靖王會直接將人擄來,強上,但希望再一次落空。
溫念兮只是被抓起來,關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可她怎麼肯罷休呢?
於是在靖王日夜籌謀造反的時候,她問出了溫念兮的下落。
蕭恂將溫念兮關在宮裡。
她早已委身蕭恂,尚且未曾進宮,溫念兮卻已經身在皇宮!
蕭恂要做什麼?
封妃?
還是封后?
許宛歆只覺得心裡頭繃著一根弦,拉扯著理智和情緒,越來越緊。
她的人生幾近崩塌,她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好過。
可等她找到關押溫念兮的宮殿時,人卻不見了。
許宛歆也聽到了三聲響箭的信號。
她知道,靖王是不成了。
她越發的要找到溫念兮。
因為錯過這一刻,她與溫念兮之間的仇怨,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解決了。
好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溫念兮倒是聰明,換了衣飾躲在人群中,可誰要她生了一副好顏色呢?
即便是臉上擦了灰,依舊那麼顯眼。
許宛歆終於暢快的笑了起來。
……
古三在大理寺監舍外埋伏了兩日,終於在響箭破空時尋到良機。
皇宮有變,人人心浮,趁此良機,他與所有暗衛合力攻入,將大人從監舍里救了出來。
「小姐命屬下等救大人平安。」
然裴儉黑眸中卻無絲毫欣喜,沉聲問道,「念兮可好?」
古三支吾半日。
裴儉眼神瞬間變得凌厲,殺氣上涌。
古三還不知有變,急忙解釋道,「屬下這兩日一直在外圍伺機營救大人,小姐已經回府了。應是無礙……」
裴儉心中卻隱隱升起不安。
被關押在大理寺這些日子,他的傷倒養了好些。尤其是陸聞笙並未苛待,每日還有醫士如常換藥,除了胸口下方那處最重的,其餘大都已經無礙。
且如今形勢正緊,即便他還身受重傷,也顧不上這許多。
那三聲響箭他也聽到了,猜測顧辭這會兒正在攻城。按理他該即刻去皇宮才是,可總有些放心不下。
「去儀橋街。」
「是!」
到了溫府,裡面早已亂作一團。
府里主事的都不在,丫鬟婆子們面上皆惶惶不安。
裴儉不由心下一沉,隨便尋一個問話,竟是念兮不見了。
他仰面便要倒下。
虧得古三就在身後,眼疾手快將他接住。
竟是這個時候。
又是這個時候!
前一世,因陛下病重,他去皇宮一夜未歸,處理完國朝大事,歸家卻是妻子身亡的消息。
這一世,他千萬算計,竟又在皇朝更迭時,將念兮丟失。
裴儉緩緩呼出一口氣。
又問了侍從細節,與古三所言兩相對比後,強穩住心神:
「去皇宮!」